第六百四十一章 木炭脫色法

作者:南宮我夢
臘月二十一日,冬雪依舊。

  早晨起牀出門時,李孟羲看到院子裏又落了厚厚的雪,他只是感慨一句,雪好大的奧。

  他以爲只是雪大,他根本想不到,大雪連下了半個月,已經算是雪災了,此一場連綿半月的大雪,大漢北境,不知多少苦寒百姓凍死在了雪夜之中。

  雪災已經實質上形成了,年景又不好,生民艱難,然而對義軍十幾萬之衆來說,大雪帶來的影響不大。

  義軍物資雖說貴乏,少糧少屋更少柴草,然,糧雖少,一日兩頓稀粥還是有的;屋雖少,有基本的帳篷保證,十幾萬人輪換着來睡覺,每日每天能睡夠足夠的時辰,後來又有了雪屋和凍土房子,睡覺就更不成問題了;柴草雖也少,可熱水供應不缺,雖少篝火禦寒,但民夫衆人,每隔一刻便能一大碗熱水喝,滾燙的熱水下肚,渾身熱的直冒汗,還不等汗幹了,一刻過了,又能分到一碗熱水了。

  義軍十五萬之衆,總體物資很多,但人均物資很少,人均甚至比不過鄉間最窮困的貧民,然而鄉間處處有人飢寒而死,人均物資更少的軍中卻少有人凍斃。

  這到底是集體的力量,還是統籌的作用,不得而知。

  總之,在物資有限氣溫又很低的艱難環境下,軍中十五萬人,勉強得活。

  李孟羲外出巡營了,他走的遠了一點,離開了南門外營地,順路向朝南大道沿路巡視過去。

  一直走了二里多地,一路上,大道當中帳篷、雪屋和凍土屋雜處路中,道旁,各隊所屬的隊旗有序的一根根插在路邊一字朝後排去。

  營地擴散了好多倍,編制依然還在,依然還整齊有序。

  李孟羲很好奇,當日下發的簸籮以及抓鳥工作都如何了。

  走着,李孟羲瞅見前邊雪地上支着一個簸籮,簸籮下有斑鳩正在啄糧喫。

  李孟羲不由停住了腳,他怕驚走了斑鳩。

  忙着啄食的斑鳩絲毫沒顧忌頭頂的簸籮,簸籮邊沿,支着一個小棍,小棍上拴着一根長麻線,李孟羲離得遠都瞅見了,麻線在慢慢繃緊。

  忽然間麻線勐地一掙,簸籮啪嗒一下扣下,一下將斑鳩扣在了其中,斑鳩受驚撲棱着,把簸籮頂的亂晃。

  這不知是誰的陷阱,成功抓到斑鳩了,李孟羲露出了笑意。

  李孟羲聽到一聲興奮的歡呼,然後就看到了簸籮邊雪屋裏鑽出來一個人,李孟羲都愕然了,無他,方纔根本沒看到拉繩的人在哪。

  拉繩的那傢伙原來藏在雪屋裏,然後用木板把雪屋的出口擋住了,整個人拉着繩子縮在裏邊,藏的嚴嚴實實的,以至於近在五步之內,斑鳩都沒察覺到人在。

  李孟羲訝然失笑,沒想到,雪屋這玩意兒還有隱匿效果,民夫們抓鳥雀原來是這樣抓的,原來縮在雪屋趴在牀上就能抓,安逸的很,一個個全成老六了。

  李孟羲知道拿簸籮是能捕到鳥的,並且這個誘捕方法,幾乎不損耗糧食,多少能得到一些肉食補充的。

  只有一點,李孟羲不十分確定每日到底能捕到多少鳥。

  回頭,李孟羲問向遊騎隊長,他問,“鳥多嗎?一天能逮多少鳥?”

  遊騎隊長和其他巡邏的騎兵七嘴八舌起來。

  “天天有。”

  “前個,夜個,都見人逮住了。”

  “能有三五十?”

  “不止!百十總有了。”

  ……

  問出了模湖的答桉,因捕鳥一事,規定的是誰捕到的鳥歸誰自己,沒有強制往上收,也就,沒辦法統計全軍的收穫。

  按遊騎們的回覆,每日整個所有的營地,全軍十五萬人,紮營佔地總面積估計得萬頃了,然而這麼大的面積,數千簸籮,每日捕到的鳥只有百十。

  李孟羲感覺這數量實在太少,軍中簸籮少說大幾千,多說上萬了,一萬個簸籮,日均抓一隻鳥,那也是一萬隻鳥雀,如果五日抓一隻,那日均也是兩千只鳥。

  可,實際日均頂多只有幾百只。

  幾百只鳥收集起來,足夠供給整個傷兵營和婦孺營每日燉鳥湯喫鳥肉,奢侈的不行,可平均分散到十五萬中人,就太少了。

  李孟羲意識到,冬日捕鳥確實投入低,確實能有收穫,可收穫量不如預期,太少了。

  斑鳩肉應該很好喫的,李孟羲有心想拿糧食去把民夫抓到的斑鳩換回來,可隨後,李孟羲想到了自己立下的軍紀。

  軍紀乃是,軍中任何人等,不得私下求購或交易鳥雀。

  這一條軍令的內容是,任何人,任何戰兵,任何巡邏騎兵,任何巡邏士卒,包括民夫們之間,任何人不得向他人求購鳥雀。

  不是價格問題,假定場景,一隻斑鳩價值爲糧食二斤,然後有一戰兵百夫長饞肉了,想過來以四斤糧食的高價把肉換走,那麼於民夫個人,會很願意拿肉換糧的。

  百夫長得肉,民夫得了糧,各取所需,都很開心。

  放開了交易,這很好,但是,問題就出在交易本身。

  假設一民夫幸運的抓到了一隻斑鳩,然後一穿甲掛刀惡聲惡氣的百夫長過來,冷冷的說,“買斑鳩,一斤糧換斑鳩,換不換?”

  這時,雖是交易,可民夫懼百夫長權勢,又本着多一事少一事的想法,忍下委屈,只能換了,一隻斑鳩,換了一斤糧,虧死了。

  理想狀態下,交易能討價還價,進行交易可以互通有無各取所需,這不無不可。

  然而實際情況很複雜,討價還價這麼簡單的條件就很難保證。

  所以,軍中令,任何人不得私下交易所捕鳥雀,怕的就是某些人以權欺壓。

  此一條軍令,淵源已久,乃是早前行軍之時,每紮營,民夫散出採集,有時會在草叢裏碰到兔子,當時李孟羲就恰好撞見,一民夫抓到兔子,騎兵什長兩眼放光的過去說拿一斤糧食換兔子。

  當時便是,那民夫猶猶豫豫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兔子遞給騎兵。

  要說,這算是自由交易,一個願意換,一個願意給糧,爲何不可?原因就在,雖是自由交易,但是雙方並不是心甘情願的交易。

  一騎兵什長,騎着高頭大馬呼嘯而來,居高臨下威風凜凜的馬鞭直指兔子,說換兔子,這算公平交易?這算以勢壓人。

  當時李孟羲親見此一幕,故,直接就掐死了軍中所有交易活動,並嚴令規定,任何遊騎,只有巡視防備勐虎豺狼的職責,不得向任何一個民夫求購野物,哪怕一根野菜也不行。

  當時對巡狩遊騎的限制還不止這些,還有遊騎只有巡邏之職,不得下地採集,不得追趕野物。

  不然,堂堂一個騎兵,仗四蹄之快,一騎絕塵的衝到民夫前邊把野菜全給刨了;或者,民夫好不容易追一個野豬追了半天眼看把野豬追上了,然後遊騎想搶,騎着馬嗖的衝過來,截胡了。

  外出採集的規矩,民夫之間的規矩,誰搶到就是誰的。

  按這個規矩,遊騎搶到了野豬,那野豬就是遊騎的。

  可,這合適嗎?

  堂堂一騎兵,不管是跟民夫們搶野菜,還是截胡野豬野兔,太掉價,太不地道。

  再者,民夫外出採集時,因何要派遊騎巡視,是要防備可能突然跑出的勐虎豺狼,一旦有危險,遊騎就要殺出去跟勐虎搏鬥,這是遊騎的本職。

  要是遊騎忙着去搶野菜,忙着去追兔子,萬一有勐虎出來,遊騎支援不及,稍耽誤下就是幾條人命。

  故,當時對遊騎的限制極其嚴格,遊騎除了巡邏,別的什麼都不能幹,哪怕是兔子從腳邊跑,都不能去管他。

  追兔子,那是民夫們的事。

  當時對遊騎和巡邏隊伍的各項要求,現在駐紮了,要求依然如當時一樣。

  民夫們可以拿簸籮捕鳥,遊騎要四處巡查狀況,要防備可能出沒的野獸,甚至可能會有敵情,故,遊騎與斥候只能謹守本職,不能分心他處。

  巡營結束,李孟羲回到鉅鹿城。

  城主府,關羽這幾日醉心於造紙之事,今日亦不例外。

  因爲李孟羲要繼續改進技術,沒打算大量生產的,李孟羲沒計劃開始,關羽便不能開始。

  關羽不能支鍋煮漿,便拿着做好的那些不多的紙,一張張給壓平,把紙壓了一遍又一遍,寶貝的不行。

  李孟羲巡營回來後,湊到火邊烤了會兒手腳,看着關羽埋頭理紙,李孟羲道,“關將軍,某又想起一法。”

  關羽聞言立時看來。

  “木炭。”李孟羲指着火堆中的炭,“木炭可脫色,將木漿過一遍,其中雜色當能祛除。”

  這個活性炭漂白方法,不是李孟羲臨時想的,是他昨夜就想到的。

  方法出自李孟羲之口,關羽毫不質疑,只是李孟羲說炭能除色,關羽略疑惑。

  之後,李孟羲特意向關羽展示了木炭脫色法。

  端來碗兩隻,李孟羲一看,碗還不行。

  碗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兩隻碗是黑陶碗,還掛了釉,黑亮黑亮的,這是不同於一般陶器的高檔貨。

  恰因爲這是高檔貨,不行,黑碗不適合用來展示木炭漂白。

  李孟羲只好再去尋碗,他尋來了兩個普通的陶碗,陶碗乃是橘黃色偏紅的陶土的本色。

  矮几上,李孟羲將兩隻碗左一個右一個放好,然後,左右兩隻碗,加了同樣多的水。

  接着,拿毛筆,左碗點五滴墨,右碗點五滴墨。

  立刻,碗裏的水變黑了。

  然後,李孟隨意拿出一塊木炭,擡起拳頭一拳把木炭砸碎,然後把碎炭隨手丟到左碗裏。

  之後,李孟羲便和關羽靜靜的看着兩隻碗。

  沒等太久,三五分鐘而已,丟了炭的那碗水,水中的墨色神奇的消失了,水變澄澈了。

  兩碗水一對比,一碗灰黑,一碗幾乎變得清澈,對比很明顯。

  李孟羲平靜道,“此便爲,木炭脫色之法。”

  關羽詫異無比,“此……是何道理?”

  李孟羲撓頭思索,“額,此說來話長,還是煮紙漿試試。”

  說是說來話長,實則是李孟羲覺得講不清楚,故意叉開話題了。

  新一輪造紙開始,此一輪,只測試一個,測試木炭脫色效果如何。

  造紙流程關羽去忙碌了,依然是五十隻甕同時煮草木灰溶液,然後蒸發結晶所需的鹼。

  關羽負責剁生麻,負責出去召集鐵匠燒高爐。

  李孟羲則在思考該怎麼用木炭漂白。

  他想到的第一個方法是,直接將木炭丟到紙漿裏,泡一會兒,把紙漿裏的雜色除去。

  但進一步想了一下,似乎不太好,一者,木炭輕,不會沉,沒辦法深入紙漿下層對木匠整體脫色,勢必需要用棍子把紙漿不停攪拌。

  加了攪拌過程,增加工作量。

  再者,木炭蓬鬆,攪拌過程中很容易把木炭弄碎,要知,跟草木灰一樣,木炭也是黑色的,木炭本身也會給紙增加雜色污染。

  所以,直接把木炭往裏丟肯定不行。

  方法再改進,李孟羲想到,可以跟淨水器一樣,做一個管子,中間塞木炭,然後紙漿順着管道流過,這樣,等於是把木匠過濾了一遍。

  活性炭吸附色素的原理是,炭結構疏鬆多孔,然後能把細微的顆粒吸附到其中。

  李孟羲想起,活性炭吸附能力有限,用一段時間就得換新的炭,想到這一點,李孟羲覺得如果只做一個過濾裝置的話,可能不夠。

  可要做多個過濾裝置的話,一時半會找不到那麼多管道。

  最終,李孟羲想到了一個簡單的方法。

  用網,用細密的魚網,上邊放大塊的炭,然後將木匠從上邊倒下來,濾一遍又一遍。

  濾幾遍之後,直接把炭換了,換上的新的炭,然後繼續再過濾。

  過濾個十次百次甚至數百次,想必能有效的去除掉木匠中的雜色。

  準備工作花了漫長的時間,到下午之時,關羽煮的紙漿終於開鍋了。

  跟前此一樣,用過飽和的鹼液來沸煮,紙漿煮的非常透。

  接着,開始過濾過程,兩人匠人抓着一張網,網上放了上大下大兩層的木炭,每一塊木炭都選的結實的炭,以避免有碎炭混入紙漿。

  關羽抱着高壓鍋,小心的對着過濾網把紙漿倒下,“嘩啦!”

  黃褐色紙漿順着鍋沿流下,紙漿穿過了濾網,稀瀝瀝的滲到下邊另一個乾淨的大甕中。

  此只是開始。

  之後,重複的過濾過程重複了百遍,炭也換了幾十遍。

  到最後,李孟羲停止了過濾。

  因爲瘋狂過濾多達一百遍之後,尷尬的事情發生了,一鍋紙漿,濾了一百遍之後,就剩不到三分之一鍋了。

  再濾上幾遍,估計紙漿的濾完了。

  過濾除色效果好不好還不知道,反正經過了一百遍過濾,紙漿似乎變清澈了好多。

  李孟羲湊到鍋邊看,他狐疑的撈起一把紙漿來看,他有些懷疑,紙漿不只是變清澈了那麼簡單,好像還變稀了……

  最後,抄漿做紙,再烘烤,成紙。

  待紙幹了,李孟羲和關羽二人迫不及待拿前兩日做的白紙來做對比,對比的結果明顯,用木炭瘋狂過濾百次以後,紙果然又白了一個度。

  關羽看着新紙,喜不自勝。

  李孟羲的眼睛則注意到紙面上一個黑色顆粒,他拿指甲去扣,果然,扣出了一個小炭粒。

  技術流程似乎還是有問題,木炭果然還是不可避免的混到了紙中,不過好在,木炭雖然黑不熘秋的,但是這東西不會暈色,木炭本身,不會產生雜色,黑就黑一一個點兒,不會讓整張紙變黑。

  新做成的紙,關羽滿意無比,“羲兒,這紙算成了吧?”關羽拿着紙,滿眼讚歎。

  李孟羲則是平靜的搖了搖頭,“還不妥,還得改。”

  “好好!再改,再改!哈哈!”關羽樂的大笑。

  這新出的紙,已是關羽見所未見最白的好紙,然而,李孟羲仍說不行。

  關羽越來越好奇了,若是最好最好的紙,到底能好到何種程度。

  木炭脫色測試完了,雖留有小問題,但測試結果表明,活性炭是能有效祛除木匠裏的雜色的。

  但是用活性炭除色,似乎效率不高,效率偏低了點。

  李孟羲便又想起了水洗髮,水洗法雖說脫色效果不夠強,但操作簡單的多。

  對不同的脫色技術,李孟羲有了考量,木炭脫色可以用作高檔紙的工藝,水洗法可以生產普通紙。

  至於染色法,暫時測試不了,沒有染料,染匠們說得開春之後,去採集黃花梔子籃草等物,然後才能取色染色。

  染料受制於時節。

  木炭脫色法有明顯的實用價值,李孟羲又清楚的知道,普通木炭跟活性炭還不一樣,木炭雖也能吸附雜物,可吸附能力跟活性炭比起來,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如果說普通木炭用來脫色只算性價比不夠高的普通工藝,那活性炭脫色才稱的上是高實用性工藝。

  可,真正的活性炭該怎麼製作?李孟羲迷茫了,他並不知道了相關技術細節。

  要麼,放棄活性炭,不想了,要麼,研究一下。

  可,該怎麼研究。

  李孟羲更加迷茫了,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此時,一張天真可愛的小臉浮現在李孟羲腦海中。

  想了幾秒,李孟羲滴咕,“找弟弟去。”

  他準備拉着弟弟,拉着小磚,拉着小磚一個只有三五歲的小朋友研究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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