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天縱之才,兵仙韓信
離戰場越近,李孟羲越不敢掉以輕心,他一再下令收縮隊伍,一再降低行軍速度,離南皮城越近,隊伍行進速度越慢,已慢成龜速。
與此同時,南皮城以北二里,城北當日之荒村,而今已變成一片森嚴城壘,劉備站在一角箭塔上遙望着遠處,劉備思索,這一月之期已經到了,也不知孟羲何時回來。
劉備軍中糧草將近,亟待李孟羲支援,這是其一,劉備更是掛牽李孟羲的現狀,這一月不見,也不知李孟羲喫好沒有,有沒有遇險,累不累……
劉備在箭塔上看了很久了,敵軍今日仍未有動靜。
“汪汪汪!”一陣喧囂的狗叫突然傳來。
劉備聞聲朝下看去,拴在牆根下的兩隻獵犬不知何故狂叫個不停。
劉備下意識認爲狗子是餓了,他朝負責養狗的士卒喊了一聲,“狗拉走,拿點食兒喂喂。”
負責養狗的士卒,也就是,【孝天衛】,孝天衛瞅瞅狂躁不已的狗子,又瞅瞅狗碗裏還剩的殘羹剩飯,他猶豫了一下,擡頭朝劉備道,“餵過了啊?片刻前方餵過。”
既然餵過,那就不是餓着了,劉備不由想到。
突然,劉備勐的意識到了什麼,他勐的回頭朝狗子看去,瞅見兩隻狗子都在向南邊吠叫,這要是一隻狗子叫,可能是狗子突然發狂了,兩隻狗子都叫,那便說明,有異常。
想及此,劉備一下反應了過來,禽獸兵法所記,犬類聽覺敏銳,可察數裏之外的動靜,料想朝南必有大動靜,敵軍可能出城了。
敵情可能有變,劉備立派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片刻後,斥候緊急回趕。
“報!將軍,敵軍棄城逃了!”
軍情很莫名其妙,劉備一時搞不清楚敵軍到底是何意圖此中有有沒可能藏着陰謀。比如,敵軍想用棄城逃遁的假象引誘己方出城,又或者,敵軍想騙己方前去追擊,敵於前路已設下伏兵,就等己方中套。
劉備出於謹慎,不敢輕舉妄動,他小心應對着。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隔着南皮城,劉備在南皮城以北,南皮城在中間,李孟羲率部從南向南皮行軍,李孟羲帶着大軍行至離南皮城少說還有三裏多的位置,前方斥候突然來報,說敵軍棄城逃了,往東逃了。
“什麼?逃了?”李孟羲以爲自己聽錯了。
之後,李孟羲的應對跟劉備的應對不謀而合。劉備手裏多少還有點騎兵,想追擊還能追擊一下,李孟羲手裏全是步卒,用步卒追擊潰兵顯然不是好選擇。
劉備謹慎,李孟羲也謹慎,劉備不敢輕舉妄動,李孟羲也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等了足足半天之後,劉備也好,李孟羲也好,他們察覺到不對了。
雙方合併於南皮城下,良久未見,李孟羲跟劉備卻沒有任何寒暄,他們走到南皮城中,看着一片遭亂空蕩蕩人毛都沒有一個的南皮城,兩人顯得很是沉默。
“哎呀!”劉備一拍腦袋,懊悔不已,“料敵不足也!若知敵軍要逃,某何不堵殺他一陣,讓他白白逃了!”
再後悔也晚了,劉備之所以料敵不足錯失先機,根源在於,劉備謀略不能深遠,不能走一步看三步。
劉備只考慮到與南皮城敵軍鬥智鬥勇把敵軍牢牢的吸在此地,劉備的主要任務的確也只有如此,可劉備根本沒往後深想,他根本就沒想過,如果計劃達成,如果援軍到來,到時敵軍會作何反應,而己方又該作何應對,是主動出擊配合援軍,還是圍堵南皮防止敵軍逃竄,這些劉備都沒想到。
以劉備如今的戰術水平,他大抵是能想出配合援軍以及圍堵敵城防止敵軍逃竄這些方略的,劉備非是沒有做預桉的能力,而是根本沒想到這麼遠。
針對劉備這一重大失誤,李孟羲幫着劉備分析不足並總結教訓。
此時,大隊人馬入城了,鉅鹿軍士卒保有着足夠的慎重,南皮城大抵是空了,明面上看城裏是一個人都沒有了,然,對着一個空蕩蕩的城池,鉅鹿軍拿出十足的鄭重來對待,士卒們結着嚴整的陣勢從四門之中緩緩朝城中壓進。在經過建築物時,鉅鹿軍士卒不放過任何一處房間,遇牆則入,遇屋則進,非要把所有角角落落清查乾淨不可。
城裏那麼忙,城頭,李孟羲跟劉備兩人卻閒的很,兩人相對而坐,面前放了一張紙,紙上草草畫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城池圖桉,城池以北,寫有一個【劉】字,城池以南稍遠,寫了一個【李】字,城池東出口,花了一個向東的箭頭,這表示是敵軍遁逃的方向。
圖上所畫,是今日戰場上形勢簡圖。
李孟羲手中拿筆,指着在北的劉備部,指了指在南的援軍,再指向北遁逃的敵軍,李孟羲道,“我軍威懾北、南,敵軍東走,很顯然,他要避我兵鋒,只能或東或西逃遁。”
說到這裏,李孟羲眉頭一挑,“或許,見其跡能知其意,對遁逃之敵,觀其勢,觀其軍,觀其士氣,或,亦可觀其所向。
於敵,若南逃爲上上之策,可敵軍卻向東向西唯獨不向南,敵軍所向詭異,大抵暗藏意圖。”
李孟羲的意思概括起來一句話,方向可反應出敵軍戰略意圖。
對李孟羲所總結的以方向判斷敵軍意圖的方法,劉備很贊同。
於後,李孟羲又從反向推演這個以方向料敵的料敵之法。
既然,南逃爲上策,不南逃所向詭異會被認爲是暗藏意圖,那麼,若我軍有朝一日想詐退引敵,於方向一項可做的操作是,越合理越逼真,往哪裏逃合理,就往哪裏逃。
反之,若見敵軍遁逃,若敵軍遁逃方向合理,那便說明,敵軍或許真的是要逃,而如果敵軍遁逃方向不合理,那這其中或許有詐。
舉一反三之後,李孟羲和劉備得到了攻守兩個方向的戰術。
到這裏,大抵就完了,劉備突然眉頭一皺,說出了不同看法。“羲兒,某覺,不對。”劉備遲疑說到。
“哪裏不對?”李孟羲反問。
劉備手摸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地圖盯着看着,地圖那麼簡陋,劉備卻聚精會神一動不動的看了很久。
良久後,劉備大抵想明白了,他擡起頭,盯着李孟羲的眼睛,“某以爲,退向該退之處,合理則合理,可,敵敢不敢追尚是兩說。”
李孟羲點了點頭,示意劉備往下繼續說。
劉備手指圖上箭頭所指,“某以爲,在於地勢,在於地利,在於知地利,在於知則無懼,不知則慎懼。
兩方爲戰,一自東來,一自西來,那想必,於東來者,熟以東地勢地利,佔以東地利之優,於西來者,其熟識在西,地利亦在西。
於此兩方,自東來者,不熟於西,怯於向西,於西來者,不熟於東,怯於向東。
如此,羲兒你說,假設我從東攻來,我又向東遁逃,你敢不敢尾隨向東追殺?”
李孟羲認真思量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
劉備看着李孟羲的眼睛,手指點了點箭頭一側,“若我遁逃向北,尾隨追我,你敢是不敢?”
李孟羲露出瞭然的神色,他笑着點了點頭。
李孟羲多聰明啊,他一下就明白了劉備的意思。
戰爭的因素,天時,地利,人和。作戰雙方都必然會考慮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若天降暴雨,守城一方不能縱火焚燒器械,守禦能力大降,攻方若能察覺此天時之利,自然會趁機加強進攻;守方拒守險地,攻方無險可守,那自然,一考慮地利因素,攻方就不太願意強攻了;又有人和,一方自知己方將領們貌合神離,又知對手同仇敵愾,那於此人和因素,縱是雙方兵力相等,一方知道自己內部有將領不和的隱患,怕是不敢主動求戰吧。
如劉備所言,天時地利人和此三種因素,必會被作戰雙方所考量,雙方將領做出的決斷也必然受這三方面因素的影響。
兩股人馬,一股東來,一股西來,毫無疑問,於地利這一因素,東來的在東具有地利優勢,西來的在西具有地利優勢。這正如,明知道對方據守險要,另一方就不怎麼願意強攻了。同理,明知道往東是優勢地利處,另一方就不怎麼願意追擊了。
片刻前,李孟羲跟劉備兩人討論得,合理的遁逃方向,成功誘騙敵軍的可能性最高。
然而實際情況有些出入,合理歸合理,合理的確更容易讓人信服,可於遁逃這一點,原路遁逃最合理,可原路遁逃又因地利優勢的不同使得敵軍不敢貿然追擊。
對衝了,到底是合理對成功率的影響高,還是地利對成功率的影響高。
李孟羲撓頭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到底是要“合理”,還是要“地利”。
在兩難選擇之間,李孟羲忽而想到,那能不能都要呢?
既要合理,又不能讓敵軍因爲地利關係而不敢追擊。
兩全其美的方法還真的有,那就是,既原方向退回去,又不原路退回去。那什麼又叫既原路退回又不原路退回?偏着退唄。
偏着退,也就是,假設我軍自東而來,要詐退之時,可以不原路撤退,可以向左右繞一下從另外的路撤退。這樣,就兩全齊美了,在大方向上,從東而來,又向東退去,合理;在小細節上,沒有原路退回,也就沒有地利這個因素,追擊的這條路,雙方都陌生,都無地利,對方敢追了。
簡直完美,在遁逃詐敗的戰術項中,在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大項因素中,在地利這個因素中,在方向這個小因素上,完美的關於方向的詐敗方法是這樣——【斜路回退】,斜路回退指的是,遁逃時,不走原路,斜着往同方向跑。
按慣例,得到了一個戰術,立刻從對立面來破解它。
李孟羲開始跟劉備討論【斜路回退】戰術的破解之法,若有朝一日,遇到一支斜路回退的敵軍,還真的難以區分敵軍是不是真要遁逃。
靠眼睛觀察已經不足以破解這個戰術了,那就只能從別的方向來思考了。李孟羲想到的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他斜我也斜。
從實戰考慮,假設敵軍有可能假借逃遁之行暗設陷阱,那陷阱可能在哪?陷阱當然在敵軍遁逃的路上。於此時,假設,我軍根本就不尾隨追擊,我軍以不順路的方式從其他路斜着插到敵軍前邊,這樣,既避免了中伏,又可以照樣追擊敵軍。
此中的問題是,衆所周知,三角形斜邊大於其他兩邊,不尾隨追擊,一旦選擇從其他路追擊,那毫無疑問,追擊距離大大拉長了,很難把敵軍迎頭截住。
此時,以斜追戰術破解斜路回退戰術的唯一使用場景是,雙方有機動能力差值的時候,比如,敵軍是普通騎兵,而我軍是精銳騎兵,此時,哪怕是斜路追擊,哪怕距離遠了很多,依然可以把敵軍攔頭截住。
而要是,敵軍遁逃之兵是步兵的話,我軍是騎兵,斜擊戰術就更容易用了。
剩下的問題是,該怎麼個以斜對斜的方法,往哪斜,左斜好還是右斜好?
就這個問題討論,討論着討論着,李孟羲在某個瞬間突然意識到,進退都只能斜着走,這不是象棋嗎,這不就是象棋裏馬的走法嗎。
靈感迸發了,李孟羲眼睛很亮,“以【馬】剋制【馬】戰術是……別馬腳!”
象棋裏,別馬腳這一路棋是指,我方的馬跳到對方馬右邊的日字格里,對方的馬就被別住腳了,不能往右跳了。反之,我方跳進左邊日字格里,對方的馬就不能往左跳了。
別馬腳戰術用於作戰之中,敵軍若向右斜走,我軍也從右邊斜,從右邊斜擊敵軍右側,這樣,敵軍的馬腳就被別住了。
可,爲何把馬腳一別,馬就走不了了?李孟羲有點想不明白了。
李孟羲相較於劉備,多了一些幾何知識,【馬】在劉備眼裏只是【馬】,在李孟羲眼裏,兩個相互斜走的馬,就是兩根斜線,他按着想法,把斜線相對而斜,相背而斜,平行而斜,平行就算了,他媽的,兩條平行線永遠不相交,也就永遠追不到人。
相背而斜也就算了,一個往東南角斜,一個往東北角斜,這越跑越遠。
只有相對而斜之時,兩條斜線可以快速相交。
“距離……”李孟羲恍然大悟。
敵若向右斜走,我也從右邊,在敵右側位置,向敵右側斜走,只有在此時,雙方能最快速度的碰到一起。於實戰,雙方碰到一起,焦灼了,交戰了,前進不了了。從左側碰到一起,就向左走不了了,但退還是能退的,向右也是一樣。哪邊被別,哪邊就走不了,這正如象棋中【馬】被別住的情況。
一時之間,李孟羲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以爲,【馬】之所以斜走,這是來源於騎兵部隊的戰術來設計的,騎兵不會傻傻的正衝敵軍的槍陣,肯定會斜着避開敵軍陣勢的鋒芒。
現在,李孟羲的理解加深了一層,他忽然意識到,象棋規則不僅僅蘊含着基本的兵種戰術,象棋中更蘊含着更高級的作戰戰術。
神奇無比,象棋棋術中的戰術,竟然放在戰場上也有一樣的實戰價值。
到這裏,李孟羲有些明悟了,象棋似乎是……一套戰術推演模擬生成模型!
(兵仙韓信,天縱之才!)洞悉了象棋規則中更深的隱祕,李孟羲心中涌起無限敬佩。
象棋中所有棋術策略,在實戰中全部有使用價值,全部!
別馬腳,當頭卒,連環車……
李孟羲很厲害,在某個剎那,他似乎和兵仙韓信思維相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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