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诡异杀机
徐佑又重复了一遍,一路上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许多疑问终于在這一刻得到了解释。
坐在布障后的袁青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淡淡的道:“七郎此话何意?”
徐佑突然长身而起,迈步往布障走去。水希本来一直跪伏于旁,跟徐佑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此时却不见如何动作,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身前,双目注视着徐佑,柔声道:“郎君,請止步!”
徐佑停下脚步,盯着她那双清澈不见底的黑眸,眉头微微一扬,道:“是我走了眼,沒想到你這样一個弱质芊芊的女娘竟然会武功……”
水希就這么随便一站,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個人仿佛一泓寂灭永恒的潭水,倒映着虚空之上的夜月,风不能吹起一丝鳞波,雨不能激起一点浪花,既看不到水中的深浅,也看不到水的来处和去向。
柔以胜刚,弱以胜强!
徐佑悚然一惊,倒不是因为水希的武功有多高,充其量也才是刚刚入品的修为,但她此刻展露的功法,实在太像他曾经见识過的那一位,所以有意试探,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碰到她的身子才停了下来。
水希右手轻抬,并指如刀,一股柔软平和、不带攻击性的劲气阻隔在两人之间,轻妙的像是女子的手,让人甘之如饴,道:“郎君,請止步!”
“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徐佑眼中惊讶之色再也掩饰不住,失声道:“你使的,竟然真的是鹤鸣山天师宫的若水诀!”
“水希,不得对郎君无礼!退下!”
“诺!”
水希对徐佑嫣然一笑,刚才的气势骤然消失,螓首低垂,束手退到了一侧。
“亭上风大,七郎不妨走的近些,你我說话也都能听的清楚。”
徐佑缓缓吐出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接二连三的意外状况让他有些乱了方寸,片刻之后神色恢复了正常,走到青绫布障触手可及的地方,沉声道:“三娘,你究竟是何人?”
“哦?七郎這么问,倒是让阿元不解……”
“既然不解,那我就一件件說给三娘听,要是有不对的地方,還請不吝指正!”
却不料袁青杞耍起了赖皮,笑道:“我不听行不行?”
徐佑噎了一口气差点沒上来,声音不由高了几度,道:“不行!”
“好吧,听就听啦,這么厉害做什么?”
徐佑简直有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幸好他两世为人,只恍惚了一下就彻底明白過来,這是袁青杞故意在转移话题,插科打诨想要糊弄過去,如此說来,他估计已经接触到了真相。
“這次来义兴接我的船上,有一位百将名叫邓滔,他表面上看只有九品上的修为,却用着一把价值不菲的单手槊,并且连一向看不起下人的冯桐冯大管事,对他的态度也跟别人不同。后来我才知道,這位邓百将其实是六品的高手,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甘愿隐藏实力,混在袁府的部曲裡做一個小小的百将。”
“要仅仅如此,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世间多的是奇人异事,与我无关,也就高高挂起。但在面对飞夭的死亡压力时,我和邓滔做過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也是這次交谈让我知道,他曾经奉命调查過我,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在我与你定亲之后的這段時間,多达数十次往返义兴和晋陵,暗中对我进行了事无巨细的全面调查。”
“我本来以为,幕后命令他的人应该是袁公,但在府中提到邓滔时,袁公甚至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况且,如果是袁公下的命令,那也应该在定亲之前对我的品行做一番调查,何至于在定亲后才亡羊补牢?”
“于是,我在想幕后主使很可能是袁氏的其他人,那些不太喜歡我們徐氏,也不太喜歡我,更不太愿意让你嫁到义兴的某些袁氏长辈。他们有這個动机,只要从我劣行裡找到不可原谅的证据,就可以迫使袁公阻止這门亲事。另外,也只有他们才有這個权势,因为像邓滔這样的高手,来历神秘,可不是能够随意受人指派的。”
“本来這件事我已经放下,只等离开晋陵,不管幕后那人是谁,都跟我再无半点关系。可到了今天,也就是刚才,你說關於我的情报足足有三尺高,我才突然明白過来。”
徐佑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由衷的佩服,道:“原来,邓滔是你的人!”
袁青杞沉默不语,好一会才道:“不得不說七郎心思缜密,但仅仅靠這样一句话就做出判断,未免失之谨慎。”
“三尺高這句话,邓滔也曾說過,别告诉我,這是巧合?”
“不過一句比喻罢了,就像你說的那样,阿父在定亲之前,自然也做過相关的调查,我为什么不是从阿父那裡看到過關於你的情报?”
“不会!”徐佑断然道:“因为袁公同意了這门亲事,而你却未必同意,或者說是一定不同意的,他恐怕藏這些情报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让你翻看。”
袁青杞扑哧一笑,道:“七郎何必自谦,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不同意的呢?”
這又是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论调,徐佑這会沒心情跟她扯淡,不,清谈,笑道:“我這個人既不過分高看自己,也不過分小瞧自己。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三娘才名昭昭,长的又绝美动人,心中的如意郎君,不会是我這样的楚蛮武夫!”
“是嗎?”袁青杞收了笑意,话中有话,道:“可我看七郎,却更像秀雅的文士多一点……”
徐佑心中一凛,他武功尽废的事到现在還是一個秘密,除非是入了五品的小宗师以上的级别,一般人很难在他不动手的情况下看出有什么問題。就算他现在步伐轻浮,气息柔弱,可在别人看来也只是重伤初愈后的症状而已,根本不会往失去武功這方面想。
袁青杞這句话,只是随口一提,還是說,她的眼力其实已经厉害到足以跟小宗师相媲美的地步?
徐佑不欲在這個問題上纠缠,道:“三娘還沒有答我,我猜测的這些,到底是,還是不是?”
风从江面上吹来,刮的青绫布障呼呼做响,似乎是一盏茶的時間,又似乎有一刻钟那么久,袁青杞静静的道:“不错,邓滔确实是我的人!”
虽然猜到了真相,但听袁青杞亲口說出来,徐佑還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袁青杞再怎么受宠爱,论身份也只不過是袁阶众多子女中的一個而已,又待字闺中,交游的圈子就决定了她跟邓滔根本是两個世界的人。
那問題来了,两個世界的人,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七郎一定奇怪,邓滔为什么会听我的命令?其实告诉你也沒什么打紧,邓滔之所以进袁府做一個百将,是因为我吩咐了冯桐,让他通過叶仙芝为邓滔安排了一個百将的职位。并且叮嘱冯桐不得告诉任何人知晓,连阿父也都瞒過了。”
叶仙芝是袁阶府這一部部曲的老大,冯桐既然知道邓滔跟袁青杞的关系,以他的德性,怪不得会另眼相待。
“至于我跟邓滔如何认识,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跟七郎并无关系,想必以七郎的雅量,也不会非要逼我說出来,对不对?”
徐佑苦笑道:“也怪我后知后觉,跟袁氏的那些长辈们相比,你才是最希望将我调查的一清二楚的那個人。婚姻大事,本该如此,今天既然說明白了,也就過去了,其他的,我沒兴趣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袁青杞轻声道:“不管七郎信還是不信,让邓滔调查你,我沒有一丝恶意,也不是为了嫁与不嫁而产生的犹疑。既然阿父决定了跟徐氏联姻,我不会再說反对的话,更不会试图通過调查你的劣行来阻止這门亲事。”
徐佑這倒有点不能理解了,那你派邓滔查我做什么?又不是狗仔队……但知道她不会說,所以也就不问,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水希。若水诀是天师道不传之秘,除了住在鹤鸣山天师宫的当代天师孙冠,以及他的七位嫡传弟子,世间不该再有其他人会這门功法。
”水希的若水诀,是从哪裡学来的?“徐佑突然道。
袁青杞终于发出会面以来的第一声长叹,道:‘要是早知道七郎已经高明到能从水希的气息流转裡看出她学的若水诀,我或许不会選擇在今天此时来见你!”
能把這個无论才情還是心智都高绝无比的女子逼到這個地步,徐佑颇感自得,笑道:“不是我高明,而是早年间修习白虎劲遇到了瓶颈,曾被先父带着上過鹤鸣山,亲身体验過若水诀的奇妙之处。”
“啊,是,我差点忘记這一节!”袁青杞懊恼的嘀咕一声,也是這一刻才有几分小女儿的姿态,接着语气一变,冷冷道:“徐佑,既然知道了這個秘密,今日,恐怕你不能活着走出這座风絮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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