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作者:又逢年
沉默間,遠處傳來熙熙攘攘的吵鬧動靜,三人同時擡眸看過去,發覺竟是微弱火光。

  走水了!

  伴隨着宮人呼喊,越來越多人慌張跑出院子,欲去查看何處起了火。

  “郡主,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梁櫟提醒。

  陶錦心中駭然,“你打算燒了行宮?!”

  此處可是山上,正是夏末季節,夜風一起,莫說行宮,怕是整座山頭都會燒個乾淨。她在一分鐘前只覺得梁櫟是個黑化角色,現在只覺得他是個神經瘋批。

  眼瞧着跑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懷七看向遠方火舌,忽而掐住梁櫟咽喉,語氣冷冷。

  “密道鑰匙。”

  梁櫟被迫仰起頭,本蒼白的臉色憋至通紅,他掙扎看向陶錦,眼中水霧瀰漫,看起來就快被掐死了。

  “懷七!”她喊了聲。

  男人霎時鬆開手,梁櫟跌在地上,掌心捂着脖頸不斷咳嗽。

  懷七回到她身後,語氣壓低,“屬下並未用力。”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陶錦莫名覺得懷七這句話帶着些委屈,很像那種心眼子玩不過別人的笨蛋土狗。

  但是火勢在前,她也沒心情想太多。

  “什麼密道鑰匙?”她問。

  梁櫟呼吸尚有些不穩,他擡手將發冠上的圓頂木簪取下,陶錦接過,指尖擰開圓蓋,發現裏面藏了個小巧的鑰匙。

  後山陡峭路窄,稍有不慎便會跌下山崖,行宮這麼多人,全從後山離開不現實。行宮內恰好有一條密道,直達山腳村落。

  既然事情是梁櫟策劃的,他絕對會給自己留後路。

  梁櫟從地上爬起來,原本銀白飄逸的衣衫,此刻也染上污泥,一頭烏髮也鬆散披在肩頭,好不狼狽。

  梁櫟喚住她,“郡主,在下並無顛症,方纔種種皆因心悅郡主,情難自禁。”

  這是告白的時候嗎,陶錦複雜地瞥了他一眼,轉身便離開。

  小云她們還在院子裏呢!

  懷七攔下陶錦,擡指放入口中,吹出一聲類似悠長鳥鳴的口哨聲。

  不消多時,那幾個暗衛從遠方出現,身後跟着她院裏的人,一個都沒少,陶錦鬆了口氣。

  汪汪立功大隊。

  “小姐!”小云撲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她,“奴婢還以爲找不見小姐了,嚇死奴婢了。”

  陶錦拍了拍小云,將她從身上扒拉下來,順便把密道鑰匙塞她手裏。

  “小姐,這是?”小云不解道。

  “密道鑰匙。”陶錦意簡言賅,指了個暗衛先帶小云去開門,剩下的人疏導交通,引導大家安全從密道離開。

  “那小姐你呢?不與我們一道走嗎?”小云追問。

  “我斷後。”陶錦隨口一扯,她擺擺手,便有人拉着小云離開。

  待分配完工作,陶錦一轉頭,發現身邊還有個人。

  懷七瞳中倒映她的身影,又在對視那瞬睫羽一顫,擡眸看向遠方,眼底盛着火光月色。

  “屬下斷後,小姐與他們一道走吧。”他低聲勸。

  “等等吧,這會兒人太多了。”陶錦看向不遠處,大家都在朝一個方向涌,密道定是不好走的。

  快樂老家要被燒了,大家都在夜奔逃命。

  小云離開的匆忙,定是沒有收拾行囊,陶錦打算回去瞧一眼有沒有重要東西落下,路過湖畔時,梁櫟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待看過一圈後,陶錦看向懷七,“你沒有東西要拿嗎?”

  懷七的包裹很輕,裏面不過一些碎銀,一塊令牌,還有一隻被帕子包住的蝴蝶金簪。

  說實話,她都快忘了這個簪子了,想不到懷七還留着,如今還要拿走。

  “小姐所賜,不能損在火海。”男人聲音一板一眼又認真。

  當燒焦的黑色碎屑隨風吹進院落時,陶錦與懷七終於進入密道,她倆來的最遲,前面那批人一個個跑的飛快,昏暗逼仄的密道內只剩二人。

  懷七摸出火摺子,將密道內還能用的長明燈點燃,藉着忽明忽暗的燭火,陶錦視線忽而定格在男人面上。

  指腹撫過那幾滴凝固血痕,她疑道:“你受傷了?”

  懷七這才意識到小姐指的是什麼,他沒有受傷,那是白日殺人時不小心迸濺到臉上的血,本想回來後收拾乾淨再去見郡主,誰料突生變故,他也未來得及清理。

  陶錦聽他說完,頓了片刻,“又去外府執行任務,我不是說了,以後你只做我的貼身暗衛。”

  男人沒有狡辯,只是跪下道歉,“屬下知錯。”

  見他如此,陶錦起了逗弄的心思,勾起男人下顎,指腹按住他柔軟的脣,佯裝不悅道:“上次的賬我還沒同你算呢。”

  聽見這話,懷七腦中飛快略過近日種種,卻實在沒想起小姐指的是什麼,他又惹了小姐不悅嗎。

  “小姐指的是?”懷七忍不住開口。

  陶錦指尖還壓着他的脣,男人開口時,溼/熱口壁不可避免擦過,她索性又往內探了探。

  懷七不解她的舉動,但習慣性張開嘴巴,半分不抗拒。

  指壓在男人舌上,她道:“想起來了嗎。”

  那十三個一夜沒了舌頭的人,她當初沒問過,懷七也未主動與她說。

  已經是第二次,小狗又揹着她偷摸做事,該給些教訓了。

  指甲緩慢劃過柔軟的舌,男人似想說什麼,卻又無法開口,很顯然他也想起來了。

  陶錦收回作弄的手,想聽聽他要怎麼解釋。

  懷七終於能閉上嘴,喉結滾動,聲音莫名低啞,“他們收了梁櫟的錢,搬弄郡主是非,死了也不足惜。”

  何況只是少條舌頭。

  陶錦輕笑,揪住懷七的殷紅舌尖,扯了扯,見男人被迫伸出舌頭,她忽而將人往自己身前一拽,懷七始料不及,只得狼狽嗚咽一聲,膝行跟隨她的腳步。

  擡起頭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凝着她,依舊平靜似湖水。

  不得不說,暗衛確實擅長隱匿,陶錦除了在牀上時見過幾次他外泄情緒,大部分時候,他都像個沒有情感的冰冷物件,陶錦甚至夢見過他是匕首成精。

  但是此時此刻,看着男人合不上的脣,還有脣角流淌的晶瑩,陶錦只想給他套個毛絨狼耳、電動尾巴,最好還有一個帶牽引繩的項圈。

  她收緊鎖鏈,男人只能跟隨她的牽引爬行。

  真的好澀情。

  看起來還有點無辜。

  輕淺呼吸打在她指上,見陶錦遲遲未動,懷七眼底升起絲困惑,主動詢問。

  “小姐想割掉屬下舌頭嗎?”

  他說的含糊不清,可陶錦還是聽懂了,她目光掃向男人腰間,不過兩息,那把匕首便到她手上。

  她扔掉刀鞘,寒刃冰冷貼在舌上時,懷七視線都未移一瞬。

  陶錦眯起眼睛,作勢欲割,“真不怕我手滑嗎。”

  懷七沒有回答,可是神情明晃晃的告訴她。

  他不怕。就算真的割掉舌頭,他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因爲,他是她的暗衛。

  其實啞巴也挺香的,發不出聲音,就算欺負狠了,也只能聽見模糊不清的嗚咽聲。

  陶錦在腦中勾勒一下這個畫面,然後緩緩放下匕首,玩物啞巴是很香,但她不打算讓懷七當真啞巴,畢竟這個男人武力值還挺強的,聲音也好聽,發不出聲音可惜了。

  就在陶錦將匕首放回去時,忽而在懷七舌下摸到一個東西。

  “這是什麼?”她看着手中的藥丸,詫異開口。

  懷七默然半晌,吐出兩字。

  “毒藥。”

  “外府暗衛有令,出任務時,口中皆要含着毒藥。”

  她沉默片刻,攤開掌心,“其餘的藥呢。”

  懷七沉默着從衣襟內拿出小瓶毒藥,陶錦毫不猶豫丟掉,見指上還有小狗口水,又擡手在男人衣衫上擦了幾下,這才擡步離開。

  “走。”

  懷七回目看了一眼,轉身跟上小姐步伐。

  密道幽深且狹窄,愈往裏愈陰冷黑暗,因她們是最後進來的,還在門口耽誤那麼久,走這麼久竟一個人都未瞧見。

  有種進鬼屋的錯覺,幽閉恐懼症者的噩夢。

  太冷了,陶錦拉住懷七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熱度後,立刻同他十指相扣。似是真的很冷,她用力握着男人的手,脣忍不住抿起,步伐也慢下許多。

  懷七腳步頓了一瞬,視線忍不住落在郡主面上。幸而密道昏暗,長明燈已無法點燃,郡主未注意到他不敬的視線。

  懷七脫下外衫,聲音響在幽靜甬道內,“小姐,恕屬下冒犯。”

  陶錦剛想問冒犯什麼,下一刻,身上被批上外衫,她被懷七打橫抱起。

  男人溫熱氣息靠近,掌心穩穩護着她腰側,只感覺一股暖意遊走全身。

  這暖寶寶還挺智能的。

  “睡都睡過了,抱一下算什麼冒犯。”陶錦邊說邊將手順着男人衣襟探進去,咬住他的脖頸道,“這才叫冒犯。”

  那胸釘也不知有沒有掉,她要檢查一下。

  揪揪扯扯,很快,男人氣息開始有些不穩。

  見懷七從脖頸紅到耳根,陶錦過足了手癮,這纔好心放過他。

  這條密道很長,似乎永無盡頭,懷七就這麼抱小郡主着走了很久,待終於來到最後的分叉路時,少女早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懷七緩慢停下腳步,垂眸一點點勾勒着小郡主的眉眼,眼底藏着他自己都未發覺的貪戀。

  暗衛向來短命,外府暗衛尤其,說不定某日就會損在任務裏,爲了不透露主家消息,暗衛出任務時都會在舌下藏藥,任務失敗立刻咬藥自盡。

  保護郡主這個任務最初並不屬於他,而是另一個人。但很不幸,他死在郡主抵達行宮的三日前。

  只因一絲鬆懈被活捉,好在及時咬破了藏在舌底的毒藥,才免除一場凌虐逼供。

  所以,他得郡主青睞,其實是撿了別人的漏。

  最初,懷七不明白爲何郡主要那樣對他,甚至以爲那是一種羞辱,看着他清洗自己,用那處並不屬於此途的甬道承/歡,並且是郡主親自開拓。

  他的人生如這密道一般昏暗幽長,寂靜無聲。

  寄身暗夜,握刀前行,等待隨時來臨的死亡。

  直到那日,少女明亮眼眸看向他,口中說出那句"自然是因爲我喜歡你"時,他灰敗幽暗的人生,纔有一束暖陽照進來。

  所以,哪怕只是上位者的年少戲弄,他心甘情願。

  這樣安靜的時刻,未來再不會有了,看着懷裏之人,懷七擡步,走向那處未有標記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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