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借题发挥
倒不是张云逸又冒出了什么引人遐思的话来,而是当着银蝶的面,他一言一行都正经的有些過头。
這对于尤氏来說,本应是好事,可偏偏她心裡总有些不踏实。
若非贾珍临走时,有過交代,只留银蝶守着有怠慢之嫌,她早就待不住了。
好容易盼到张云逸吃完,有了开溜的借口,忙吩咐道:“银蝶,你在這裡陪着姑少爷,我顺便看看老爷有什么交代沒有。”
张云逸将碗递给银蝶,拍着肚子,笑道:“吃得有些撑了,叫嫂子见笑了!”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好啊!”
還沒等尤氏接過碗,只见贾敬一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還跟着贾珍,她连忙行礼道:“老爷!外头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错!处理的极为妥当,老爷也挑不出疏漏。”
他和贾珍光顾着說话,压根就沒有在意那些布置,挑错需要說出個子丑寅卯,而夸赞则大可不必。
尤氏哪裡知道這些,自打进了宁府,贾敬還从未有過夸奖,顿时受宠若惊。
“应该的,都是媳妇应该做的。”
似乎是觉得干巴巴的,空言无物,贾敬接着又道:“這么短的時間,竟能寻摸到這么多治丧的物件,也是难为你了。”
难得有机会在公公面前卖乖,尤氏不无卖弄道:“老爷過奖了,事发突然,又大過年的,亏得媳妇想起,家塾太爷家的天祥,去年得了场大病,太爷他们担心有個万一,提前备下了丧仪,媳妇便自作主张,找他家……”
“浑說什么!”不等尤氏說完,贾珍一声暴喝,“好好的叫什么表字,還不快给你表弟赔罪,今儿皇上才给他赐了表字,也叫天祥,你這不是触他的霉头嗎?”
贾珍经過贾敬的提点,看到张云逸,就仿佛看见了人型钱袋子。
正愁沒法子笼络,偏尤氏上赶着往上凑,正好顺理成章拿她做筏子。
尤氏哪裡知道贾珍的盘算,原本她還心中疑惑,到底是什么,使得這父子這般殷切,烧起了冷灶,贾珍的话恰好为她解开了疑团。
“是妾身的不是!”见贾珍這么個态度,她一时摸不清深浅,不敢托大以嫂子自居,忙改了称呼,“表……姑少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說着,冲张云逸深深一礼。
“嫂子折煞小弟了!”张云逸连忙快步上前,抓住尤氏的小臂,将其托起,“嫂子唤我云逸便好。”
才片刻功夫,贾珍已是第二次冲尤氏发火,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见素日裡呼来喝去惯了。
虽說暖男的人设颇为对症,可长期被霸凌,也容易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愈发不敢触贾珍的霉头。
所以,关键时刻必须挺身而出。
原打算等捣鼓出点成效,再展露头角,沒想到贾珍居然這么上道。
有了之前的言语试探,他已经摸清了尤氏的心态,哪肯放過這等狐假虎威的机会。
感觉到小臂被张云逸攥在手裡,尤氏又羞又愤又惊,生怕引来贾珍的愤怒,忙回過头去。
她這忐忑的模样,被贾珍看在眼裡,只当向自己询问,這罪赔的态度是否满意,厉声道:“看我做什么?表弟說什么你听着就是!”
“珍表哥都发话了,嫂子就莫要再折煞小弟了。”张云逸装模作样的将尤氏手臂又朝上托了托,這才松开手,“都是一家子骨肉,嫂子若是再這般见外,云逸可就要于心不安了。”
贾珍听闻,当即喜笑颜开道:“对对对!都是自家人!”
见贾珍這般沒脸沒皮,上赶着讨好对方,尤氏更不敢做声。
此刻再想起之前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尤氏甚至庆幸之前沒有声张。
不论张云逸有心還是无意,以贾珍的态度,真闹将起来,還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她毕竟所知有限,难免想岔了。
张家可谓家徒四壁,皇上的宠信是唯一的解释。
宁国府看似家大业大,但真的說起来,并无实职,只有一個爵位傍身。
說到底,還不是因为有贾敬陪天子修道?
這么一想,不自觉又高看了张云逸一眼。
贾敬毕竟是长辈,比不得贾珍那般沒脸沒皮,忙岔开话题:“好了,她也是无心之失,倒是那起子脏心烂肺的东西,你回去记得好生惩治,都给我远远的打发了,免得你表弟见到了糟心。”
“诶!”贾珍答应一声,這才与张云逸告辞。
他撩起门帘,见尤氏還怔怔的杵在原地,喝斥道:“還愣着做什么,表弟明儿就要住进府裡,還有好些事沒有安排,莫非都要我来做?”
尤氏给他闹糊涂了,即便收拾屋子,也轮不到贾珍亲自操刀,且不說贾敬還在這裡,就他那可劲的讨好的样儿,原以为怎么着也要自己留下帮忙。
贾珍這般反常,她不免心怀惴惴,担心张云逸拉扯的举动被他看在眼裡,只是不敢发作,要拿自己撒气。
愈发担心瓜田李下,忙与贾敬欠了欠身,追着贾珍离开了张家。
满心不安的上了车,却见贾珍喜笑颜开道:“老爷已经发了话,咱们家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前,都先放两個人在屋裡伏侍,表弟既然住到咱们府裡,自然一切按照府裡正经主子的待遇。”
听闻是這么回事,尤氏這才将拎到嗓子眼的心,收回了肚子裡。
“妾身回去就挑两個得力的……”
贾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也不用挑了,实话告诉你吧!老爷有意将惜春妹子许给表弟,只是她年纪太小,须得安排两個模样出挑的拢住他的心,我看来看去,只有媳妇屋裡的宝珠、瑞珠,能够担得起這份差事。”
“這如何使得?”尤氏一声悲鸣,“叔叔用侄儿媳妇屋裡的丫鬟,這若是传扬出去……”
“你個小门小户的懂什么?”贾珍狠狠瞪了她一眼,面露不悦道,“大户人家父子兄弟互送侍妾都是寻常,丫鬟怎么就使不得了?”
“可……這叫我如何开得了口?”
“废话!若非不好开口,老爷我還用得着叫你?”
“何不从外头买两個……”
“明日便要回府,這会子怎么来得及?况且,外头的怎么比得了家裡的知根知底?”
尤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沉默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媳妇本就心思重,去年冒出那些闲言碎语,差点沒要了她的命,幸而冯紫英介绍的张太医,配了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這两月才好些個,此时再要走她身边的丫鬟,万一引发了旧疾,如何是好?”
“若非担心媳妇,爷何必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就說是太爷的意思,她必然不会多想。”贾珍冷哼一声,“哼!都是那焦大倚老卖老,喝多了马尿,乱嚼舌根子,回去我就将他打发了,看以后谁還敢胡言乱语!”
“什么!還要赶走焦大?”尤氏一脸的难以置信,“老爷若是有什么差遣,要如何交代?”
“废话!刚才老爷亲口說的,你莫非耳朵聋了?”
他只顾着扯虎皮做大旗,一时忽略了贾敬所說,与焦大压根不是一回事,說完才想起這裡头的干系,忙警告道:“我可提醒你,我刚才所說切不可泄露出去,若是传到表弟耳朵裡,坏了老爷和爷的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只是,他這番话却起了反效果。
贾敬因为常年不在家,宁国府俨然成了贾珍的一言堂,却唯独焦大,仗着早年的功劳,对贾珍不以为然。
加上贾敬时常也会点名差遣,贾珍也担心他告自己的刁状,故而一直拿焦大沒什么办法。
此次,借着张云逸入住,又是赶走焦大,又是调走儿媳的贴身丫鬟,心思已然呼之欲出了。
虽不知道他要如何向贾敬交代,但多半還是要借张云逸的名头。
想到张云逸,尤氏不禁想起他那些语带双关的话儿,以及攥住小臂时的逾越之举,竟莫名生出了一丝报复贾珍的快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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