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大觀園歲末迎新客（四）
見賈瑞捧着一個罈子走來妙玉忙去開門：“這又是什麼？”
賈瑞將罈子在桌上放了，揭開上面的封口說道：
“這是前些天我在小湯山的時候收集的菊花上的露水，忙活了好久統共就弄了這半罈子。”
妙玉聽了沉默一會兒，說道：“公子有心了。下回不必這麼麻煩。”
賈瑞一愣問道：“怎麼，你不喜歡菊花的氣味？是嫌它有股子苦味麼？”
妙玉搖頭道：“不是。公子是大忙人，哪兒有閒工夫弄這些？”
菊花雖然大，可上頭又能掛多少露水？這半罈子要花費多少工夫？
妙玉不知道，這玩意其實就是山泉水裏泡了兩朵菊花……
經過賈瑞的狗鼻子一再確認和露水味道一樣後冒充露水給她送來了。
賈瑞說道：“這不值當什麼，不過每天早起來一會兒就什麼都有了。
我也不好每次都來白蹭你的茶喫不是？”
妙玉道：“話是這麼說，這會子在你這裏住着有好水，明兒到了別處，又去哪兒弄這些呢？
只怕找這些菊花也是難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在這裏嘴巴養刁了以後出去了喫不到豈不難受？倒不如不要他的好。”
賈瑞聽了蹙眉道：“怎麼好好的就說起這個來了？
是誰給你氣受了麼？我知道了，肯定是賈寶玉那小子吧！
我就知道！看他平日裏偷偷拿眼掃量你，賊眉鼠眼的！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妙玉忙說道：“並沒有的事！哪裏有人欺負我呢？”
“不是因爲這個？”
賈瑞思忖了一會兒一拍巴掌：
“我知道了！是你嫌我沒空來陪你，生氣了！
好吧，是我的不是。得了空我定是要常來的！
還愣着做什麼？去煮茶啊！今兒我要喝楓露茶！”
“我……”妙玉一時竟無言以對，這傢伙怎麼這麼不要臉？
熱騰騰的蒸汽裏是滿滿的茶香，賈瑞卻不喝，只是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好半晌才呼出來嘆道：
“同樣是茶，怎麼到了你手裏泡出來的味道就不一樣呢？”
妙玉淡淡的說道：“哦？果然不同麼？那下次公子泡一次我嚐嚐？”
賈瑞嘿嘿笑道：“我不泡茶，我只泡你！”
妙玉翻了個白眼後默默喫茶不搭理他。
賈瑞似乎早料到了會討個沒趣，又說道：“你猜猜誰來了？”
妙玉仍不說話，一臉幹我屁事的表情。
賈瑞道：“邢岫煙，邢姑娘來了。”
“是麼？多早晚來的？”妙玉這才問道。
“昨兒到的，聽說是要在這裏常住下了。
如今就和迎春住在紫菱洲呢。這回你也有個人說話了。
哎，也不是我說你，好歹也該出去逛逛。
成日總悶在屋裏做什麼？小心宅女變腐女！”
雖然不知道宅女腐女都是什麼意思，用腳趾頭想也不會是什麼好詞，妙玉繼續默默喫茶。
這回賈瑞卻不再沒話找話了，二人只是對面靜坐着喫茶。
“你瘦了。”妙玉給賈瑞倒了一杯茶說道。
“哎呀，我就說麼！你還是關心我的是不是？”賈瑞馬上又來了精神。
妙玉臉上淡淡的說道：“並沒有。
不過是前兩天惜春來我這裏坐了坐說起你來着，說你最近總是早出晚歸的太累了，該好好保養纔是。”
“哦……”賈瑞假裝出一臉的失望，演技拙劣的讓人髮指。
又是一陣沉默。
賈瑞終於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脖子說道：
“罷了，我就去了。往後大白天的沒事也不來這裏自討沒趣了，又擾了你的清淨。不用送了。”
說罷轉身去了。
“哎！”妙玉似乎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了，只看着賈瑞出了門一轉不見了蹤影。
呆坐了一會兒，妙玉默默的將賈瑞用過的點犀?收了起來，復又坐回到茶几前。
是自己太冷淡了麼？惹得他惱了？
難道還要自己上趕着去和他說話麼？
怎麼這次他就這麼小氣，說走就走了？
莫名的腦海中又浮現出賈瑞一大早起來拿着個罐子彎着腰小心翼翼的將一株株菊花上面的露珠兒收集起來……
正自胡思亂想，卻聽門口有人咳嗽。
妙玉方回過神來一瞧，正是邢岫煙。
岫煙見妙玉看見自己了才敲敲門笑道：
“妙玉師父！許久不見了一向都可好？”
妙玉也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頷首道：“邢姑娘來了，請進來吧。”
那種神情就像是岫煙昨日纔來拜訪過一般，完全沒有老友重逢的驚喜。
岫煙同妙玉多年的鄰居，又是亦師亦友的關係，早已熟知妙玉的脾氣秉性，也不在意。
走進來看到桌上的茶具笑道：“師父好雅興，在喫茶呢？”
妙玉道：“楓露茶，正是第三泡的好顏色，來喫一杯。”
說着給岫煙倒了一杯茶。
岫煙也不客氣，吃了一口說道：“好茶！
自打妙玉師父離開了蘇州我就再沒喫過這麼好的茶了，這是什麼水？”
妙玉並沒有回答岫煙的問題，而是說道：
“多謝你上次讓賈公子把我遺在玄墓蟠香寺的那些東西都帶了來。”
岫煙笑道：“謝我做什麼？我不過是動動嘴罷了。還是要謝瑞二哥。
要說這世界也夠小的。
本以爲師父北上再難見着了，沒想到這纔多久，咱們就又做了鄰居了。
若是都進京也就罷了，可巧就住在一個園子裏。”
妙玉微笑道：“都是緣法罷了。”
岫煙道：“我倒是好奇，師父是怎麼和瑞二哥認識的？”
妙玉道：“也是湊巧，我隨着師父買舟北上進京，到了山東地界……”
說到這裏不由得戛然而止，又想起在袞州運河上遭遇水匪的情形來。
自己被逼得投河想要保全清白，師父中刀落水，捱到了神京不就就歸西了，從那以後自己就在刻意的將這段夢魘般的回憶遺忘。
而賈瑞也當這件事根本就沒發生過，就像是兩人的相識不過是走在路上碰巧遇上了，就一路同行進京一般。
自己的這條性命，是賈瑞救下的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但自己這條命是賈瑞救的，當初爲了救活自己，他還口對口的給自己度生氣……
還有來到神經之後他對自己點點滴滴的照拂……
都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再生大恩？
岫煙見妙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沒有深究，只是略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去了。
妙玉依舊在怔怔的出神。
自己是不是不該對他這麼冷淡？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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