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史太君壽終歸地府（四）
邢夫人難得今天把王夫人和鳳姐都給懟得啞口無言，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人吶，年紀大了就是不行了，我身上乏了，回去略歪一歪再來給老太太守靈。”
說着邢夫人站起身來以勝利者的姿態走了出去。
王夫人噸噸噸的一口氣喝乾了一杯茶，又狠狠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對着鳳姐道：
“外頭的事，靠別人也不中用，還得是咱們自己家的人。
你讓賴大去跟外頭那些兵們說說吧。
老太太到底是有誥命在身的，又是元妃娘娘的祖母，已經讓人奏到禮部去了。
難道朝廷連這點臉面都不給我們嗎？辦個喪事還不讓進出了？”
鳳姐點頭稱是，又說道：“外頭也不光是這些事，若是有人上來弔唁了總要有人陪客纔不顯怠慢了，這種事總要有人才好……
如今大老爺只說身子上不好不能陪客，二老爺的病又不方便。
府裏就只剩下寶玉一個年紀還大些，是不是讓他往前頭去應酬應酬？
靈棚裏就讓環哥兒琮哥兒和蘭小子他們伺候着也可以了。”
鳳姐倒也不是惡意，寶玉也是十七歲的人了，這些應酬賓客的事也該做一做了，畢竟賈母生前那麼疼他。
王夫人聽了這話卻蹙眉道：“寶玉哪裏會這些？
他平日見了外客躲都躲不及呢。若是嚇着了怎麼辦？使不得！
你讓賈珩，賈珖，賈琛，賈瓊這些人進來招呼不就行了？”
鳳姐只能答應一聲。
王夫人又說道：“對了，還有個事我得跟你商量。”
鳳姐忙說道：“怎麼敢讓太太說商量？太太是當家的，有什麼話只管吩咐便是了。”
嘴上說着，心裏頭卻猜着了一些。
果然王夫人道：“方纔鴛鴦說的那些話，你覺得如何？”
鳳姐一聽果然是這件事，便模棱着答道：
“鴛鴦是打小就跟着老太太的，對老太太的大事上心也是她的一片孝心……”
王夫人點了點頭說道：“她也該有她孝順的道理。
只是也該遵從老太太的臨終遺願纔是。
老太太不是說了，這件事也不用管什麼體面，過得去就是了，你是聽見的吧？”
鳳姐只能點頭表示聽見了。
王夫人又道：“老太太雖然這麼說，到底也要面子上過得去纔行。
咱們總不好辦得太寒酸了。可若是過分的奢靡了倒是不好了。
一則違了老太太的遺願，二來如今神京裏那些大戶都盯着咱們家呢，咱們更該低調一些，哪裏敢張揚？
且老爺也說過，‘喪與其易，甯戚’。
我當時還不懂問了一句，老爺說家裏老了人，辦喪事只要悲切纔是真孝，不必糜費，圖一時的好看。”
“是……”鳳姐只能答應一聲。
賈母說了除了分給其他孫子孫女的銀子，剩下的辦完了自己的喪事都留給寶玉。
賈母喪禮上少花點銀子，寶玉不就能多得點銀子嗎？
鳳姐雖然料到了王夫人會算計這個，卻沒想到她的喫相如此不堪入目。
鳳姐頭一次發現竟然心裏頭有些隱隱的瞧不起自己的這位姑媽了。
用賈瑞的話來說，果然是幹啥啥不行，只會關起門來算計着家長裏短這點事。
“走吧，咱們往老太太屋裏去瞅瞅，都有些什麼物件。”
來到賈母屋裏，照着鴛鴦開的單子覈對了一遍，連鳳姐都不由得讚歎鴛鴦心細。
王夫人仔仔細細的清點了兩遍竟然沒有查出一絲紕漏。
“老太太屋裏沒個人看管着，在這裏放着也不妥當。
鳳丫頭你如今有那麼多事要理，璉兒又不在家裏，你屋裏也是常常沒人的，倒不如放到我屋裏去妥當一些。
若是使銀子了只管讓人拿着對牌往我那裏去領就是了！”
鳳姐點頭稱是，還得感謝王夫人體恤自己。
可鳳姐心裏卻明白，進了王夫人的屋子，只怕再往外拿可就難了。
叫了幾個婆子將幾口沉甸甸的箱子擡着，王夫人親自領着去了。
鳳姐剛要走卻被鴛鴦拉住了。
鴛鴦從自己的箱子裏拿出一包東西來遞給鳳姐道：
“二奶奶，這裏頭是這些年我伺候老太太，老太太高興的時候賞我的，我都沒有動過。
如今老太太昇天去了，我也沒什麼意思。
這些東西你都拿去換了銀子填補到老太太的大事上去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
鳳姐忙把鴛鴦的手推回去說道：“老太太自己留下了那些體己銀子，還差你這些嗎？
你快收着吧。這些也都是老太太留給你的念想，你就這麼花了豈不是辜負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嗎？
再說往後了你自己挑家過日子不也得銀子？”
鴛鴦卻執意不肯，只哭着說道：“正是該給她老人家用了纔是我的心意呢！
我也不過什麼日子，等老太太的大事了結了，我只鉸了頭髮往庵堂裏去，給老太太唸佛超度一輩子就完了。
二奶奶，我也就這麼點心思了，你若是沒只把我當個奴才，就幫我圓了這個心願吧！”
說着便要給鳳姐磕頭。
鳳姐忙攔住了說道：“罷喲！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那這些東西我就先收着，若是用得着呢，我就用。
用不着了等事情了結了我再還給你就是了。至於當姑子的事，我勸你還是別多想了。
我知道你是真心孝敬老太太，誰又不是呢？
可老太太在時多疼你？你說她若是知道了你去當了姑子，能安心嗎？”
鴛鴦道：“二奶奶，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
那時候大老爺還要拉我做妾呢你也知道。
雖然大老爺嘴上不說，我知道那回我害得他沒了臉，他那性子肯定還記恨着我呢！
如今老太太沒了，誰還能迴護我呢？倒不如鉸了頭髮清淨！”
鳳姐勸道：“話是這麼說，如今老太太剛走，屍骨未寒，大老爺再混……再……”
鳳姐再了幾回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字眼，只能說道：
“大老爺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對你如何的。
怎麼就到了非要出家這一步了？你若是覺得沒底就去……”
說到這裏，鳳姐又卡住了。
她本來想讓鴛鴦去求求賈瑞幫一把，賈瑞自然是不怕賈赦的。
可賈瑞現在在哪兒呢？還在宮裏不得出來呢……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賈母死了，皇上也不讓他回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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