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殊途同歸(二合一)

作者:拋開事實不談
榮國府,東跨院。

  “老爺!您找我?”

  邢夫人進了門,朝着堂上的賈赦盈盈一禮。

  “嗯!”賈赦點了點頭道:“你哥哥他們,還住在尚榮安排的宅子?”

  “是還住在那兒!自從他知道咱們收了尚榮的股份,兩邊的情分就澹了。”

  邢夫人雖不清楚賈赦爲何突然提起邢忠,但他近來寅喫卯糧,欠下不少虧空,邢夫人卻是知道的。

  邢忠又管着雪花綿糖的生意,只當賈赦將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要她上門去借錢。

  賈赦一拍桌子,喝斥道:“湖塗!親兄妹哪來的隔夜仇!去年你哥哥是覺得,咱們把你侄女兒賣給了尚榮,那是他沒見識,若不是咱們高瞻遠矚,他也能有現在的日子?”

  賈赦這番話,印證了邢夫人的猜測,雖心中覺得可能性不大,但她素來也不敢違逆賈赦的意思,只能硬着頭皮道:“那老爺的意思是?”

  “聽說你那侄女兒有了身孕,你這個做姑媽的,怎麼也不知道上門去看看?平白將關心鬧生分了!”

  賈赦確實驕奢淫逸,揮霍無度又貪婪成性。

  但卻不是沒有眼色,什麼人的主意都敢打的人。

  相反由於賈母的偏心,養成了察言觀色,以及對下頤指氣使,對上阿諛奉承的習慣。

  自從懷疑宮裏的元春,向賈母和王夫人傳遞了內幕,他便開始關注朝中的風向。

  果然,沒過多久,朝中對於賴尚榮的彈劾,便偃旗息鼓沒了動靜。

  而這,也從側面證實了他的猜測。

  如果賴尚榮只是危機解除,那賈母和王夫人,有什麼必要去賴家送禮?

  賴尚榮穩穩當當,甚至高升之時都沒有這樣的異常表現,更何況只是解除了危機?

  這裏面必然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內情。

  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即將加官進爵,甚至飛黃騰達執掌什麼要緊衙門。

  二房此舉是乘着他現在官職不高,提前示好籠絡。

  只是他也沒有向邢夫人解釋的習慣,這番話,叫邢夫人一時摸不着頭腦。

  只能順着話頭道:“噯!老爺說的是,那我這就去賴家看看岫煙?”

  “等等!”

  邢夫人剛準備轉身出門,卻被賈赦叫住。

  對着她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突然的轉折,讓邢夫人一時摸不着頭腦,邁着小碎步來到賈赦近前。

  諂媚道:“老爺還有吩咐?”

  賈赦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擡手將她的領口往下開了三寸,露出一抹白膩,旋即手指兒畫了個圈,吩咐道:“轉兩圈讓我瞧瞧!”

  邢夫人見狀,不羞反喜。

  賈赦素來是個喜新厭舊的,常年流連秦樓楚館不說,還時常收攏些揚州瘦馬,花魁娘子。

  否則,也不至於寅喫卯糧。

  也正因爲賈赦隔三差五往家裏添人,加之歲月不饒人,已是許久不曾照顧到邢夫人。

  她本就是續絃的填房,哥哥邢忠的女兒邢岫煙,也不過才十六七歲。

  故而,她比之薛姨媽還要小上幾歲。

  賈赦又是拉低領口,又是讓她轉圈,她只當賈赦要突然來了興致,要幹那青天白日的事。

  一邊臉上堆着媚笑,一邊扭腰擺臀的一連轉了好幾圈。

  見賈赦微微點頭,忙道:“老爺是要在這兒嗎?”

  一邊說,一邊將個身子往賈赦懷裏膩歪。

  豈知賈赦喝斥道:“這談正事呢!你那放浪的本事,有的是用的機會!”

  邢夫人心中疑惑,暗道,這對於賈赦來說不就是正事嗎?

  嘴上道:“老爺說的正事是?”

  賈赦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我聽坊間傳聞,尚榮有曹賊之好,專愛勾搭那些小媳婦,你去賴家難免會遇到……”

  邢夫人聽到這,勐然一震,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哭喪着打斷道:“老爺!妾身雖是小門小戶出身,可也知道從一而終的道理,萬萬不敢替老爺丟人啊!”

  “呃……”

  她這撕心裂肺的哀嚎,倒是讓賈赦後面的話,有些難以啓齒。

  “還不快起來,我又不是那樣的小氣之人,何曾疑心過你!”

  邢夫人疑惑的從地上爬起。

  試探道:“璉二也算得上是岫煙的表哥,要麼就讓他代替我去看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賈赦前陣子還罵過賈璉,還沒王熙鳳跟賴尚榮走得近。

  起初,他只是盤算着自己如何撈銀子,卻忘了這茬,現在想來,賴尚榮跟自家的那個兒媳婦勾搭上了,也未可知。

  否則,又怎麼會帶着她做什麼橡膠的生意?

  他倒沒有捉姦以振家風的想法。

  一來,這只是猜測,他沒有真憑實據,王熙鳳又住在二房那邊,他手伸不了那麼長。

  二來,即便捉了又能如何?撕破臉對於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他那不良嗜好,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也沒見有什麼損害。

  當然,如果發現了端倪,私下向賴尚榮討價還價,撈些好處那也是必須的。

  想到撈好處,不由再次看向邢夫人。

  想來賴尚榮不是個吝嗇之人,自家兒媳婦,他都能帶着她做橡膠生意,若是自家婆娘……

  雖說邢夫人比王熙鳳年紀大了些,長相也與兒媳差了些行市,但自己畢竟是賈家族長。

  他既然有那等嗜好,當然不是全看長相,身份纔是關鍵的加分項。

  自己又不是賈璉,連自己婆娘都拿捏不住,放着家裏的金山不取。

  若是換成自己,賴尚榮給邢氏的,還不就等於給自己的?

  想到這,心頭火熱,再也顧不得什麼難以啓齒。

  撫須道:“他本就與璉兒年歲相彷,血氣方剛也屬正常,這乃是人之常情,你何必大驚小怪!”

  頓了頓又道:“秋桐我都能賞了璉兒,又怎麼會在意這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你心向着老爺就行了!”

  說着一把抓住邢夫人的裙襬,斜着一扯,將邢夫人稍稍轉了半圈,瞅了眼身後那一彎半月。

  眯着眼道:“就是他沒有那樣的想法,你也給老爺將剛纔那放浪的手段都招呼上,叫他生出些想法來,纔是真的!”

  邢夫人被賈赦的這番言語,驚得呆住了神。

  聽着意思,竟然是要讓自己去主動勾引賴尚榮。

  “老爺,這如何使得,岫煙還是他妾室,我也算他半個……”

  賈赦聽了眼前一亮,恬不知恥道:“你不說我倒是忘了,越是這樣他越是難以把持!”

  邢夫人悲鳴道:“若傳出去……”

  賈赦一擺手不耐道:“囉嗦什麼?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尚榮難道還會自己說出去不成?”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若是他想要常來常往,你也不必顧及什麼,到時候招呼他來家裏,有老爺我替你們遮掩,外頭又怎麼可能知道?”

  邢夫人聽聞賈赦還要招呼賴尚榮來家裏,足見其誠意滿滿,不禁悲從中來。

  “老爺!你這到底圖的啥啊!”

  “當然是圖銀子!他能帶着璉二媳婦做橡膠的生意,咱們怎麼就不能插上一手?”

  “老爺是說媳婦也跟他……”

  “**不離十,不然一年幾萬兩銀子,他自己不能賺?”

  他這麼一說,邢夫人的心理負擔也小了些,驚駭道:“一年幾萬兩銀子?那璉二知不知道?”

  “哼!”賈赦冷哼一聲:“他若是知道還能缺銀子?”

  接着撫須笑道:“不過等你這邊得手了,倒是不妨將這些猜測告訴他,叫他跟尚榮撕破臉,到時候咱們再替他們說合說合,將他跟兒媳婦的好事攪黃了,也好將橡膠生意轉到咱們手上!”

  邢夫人也是個見錢眼開的,聽聞那一年幾萬兩銀子,已經是眼紅心熱。

  想起那日恭送賴尚榮入住寧國府,親眼看到他對尤氏和秦可卿摟摟抱抱,不覺也多了幾分信心。

  “噯!老爺英明!”先捧了賈赦一句,接着繪聲繪色的將那日見聞,向賈赦娓娓道來。

  賈赦聽得連連點頭,嘴角也不禁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叮囑道:“他白天在衙門,你乘着晚上去,這大暑天的衣衫單薄,正好叫他這毛頭小子,開開眼,見識見識你那放浪的本事。”

  …………

  與此同時,賈璉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外宅。

  賈赦這陣子沒閒着,他也同樣沒閒着。

  起初,他在賈赦那裏驚聞噩耗,抱着耳聽爲虛的想法,打算去驗證國營司二期職工宿舍的真僞。

  不成想,卻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

  回想當日賈赦怒斥,自己不如王熙鳳跟賴尚榮親近,心中不覺多了幾分猜測。

  以往,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但王熙鳳素來也不避諱大侄子小叔子,加上先入爲主的認爲,賴尚榮是看在榮府的面子上,纔將橡膠採購的生意,交給了王熙鳳。

  如今聽聞了賴尚榮不爲人知的一面,加上賈赦一語驚醒夢中人,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真要看在榮府的面子上,怎麼不將生意,交給自己這個榮府正牌的襲爵人,偏偏給了王熙鳳。

  而自家媳婦那視財如命的性格,一年幾萬兩的收入,未必不會放下身段,曲意迎逢。

  他不是賈赦,一切向錢看,想到王熙鳳在賴尚榮身下曲意迎逢,只覺得怒氣上涌。

  可無能狂怒之後,卻勐然發現,自己除了自爆被綠,好些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與賈赦一般想法,賴尚榮曹賊之好,已經傳遍了京城,對他卻毫無影響,反倒讓賈母和王夫人,緊張兮兮的上門送禮。

  自己自爆,恐怕也只是在這京城裏,多添了一樁茶餘飯後的笑談。

  “二爺回來啦!”

  正悶悶不樂的邁進正堂,春柳摸着肚子,喜氣盈腮的迎了上來。

  一旁的秋桐,卻從鼻腔內發出一聲悶哼。

  “爺想一個人靜靜,你們先下去吧!”

  賈璉心煩意亂,也沒心思搭理二人。

  春柳卻沒理會他的心煩,上來抱着賈璉的胳膊,搖着道:“二爺!奴家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也不等賈璉詢問,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小腹上貼去。

  “二爺!奴家有喜了!”

  “有……有喜了?”賈璉驚喜莫名。

  古人對於子嗣十分看重,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年紀比賴尚榮還大了兩歲,卻一直沒有一兒半女,叫他如何能不激動。

  “嗯!大夫剛剛診了脈。”

  春柳頓了頓,轉喜爲憂道:“只是奴家的身契還在賴家,二爺還是快些去求求賴大爺,否則這孩子一旦出生……”

  “呃……”剛纔還驚喜交加的賈璉,頓時愣在了原地。

  是了,春柳的身契還在賴家,從法理上來說,這肚子裏的孩子,以後也就是賴家的家生子。

  自己堂堂國公府的襲爵人,唯一的骨血要在賴家爲奴爲婢,這如何使得!

  偏偏秋桐這個時候嗆聲道:“你是皇上下旨賜給賴大爺的,若是能轉給二爺早就轉了,還會等到今日?要我說不如妾身喫點苦,假裝有了身孕,等到孩子出來轉到我的名下!”

  賈璉心中一喜,這倒是個辦法。

  只是還沒等他答應,春柳哀嚎一聲:“不!這怎麼能行!妾身就是回賴家也不能將孩子交出來!”

  春柳也不是個傻子,賈璉與王熙鳳已無夫妻之情,又一直沒有子嗣,若真的是個男胎,這是她最好的翻身機會。

  因爲她的身契還在賴家,若是將主動權交給秋桐,以後就是想相認,也沒了機會。

  聽了春柳的話,賈璉頓時垂頭喪氣。

  如果說之前,他還畏懼鬧僵以後自取其辱,那現在則開始擔心,保不住春柳和肚子裏的骨肉了。

  人一旦心生退縮,開始權衡利弊,也就只能抱着只要日子過得去,哪怕頭上有點綠了。

  既然這頂帽子已經戴了,總不能一點好處落不到,自己既做烏龜,又全便宜了王熙鳳吧。

  既然如此,總得拿出點做男人的樣子,至少先保住春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想到這,反倒有些患得患失,生怕賴尚榮和王熙鳳沒有什麼,自己少了討價還價的本錢。

  而且,王熙鳳將自己的小院經營的鐵板一塊,他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又沒有實證,萬一自己上門對質,賴尚榮一口咬定,反而壞了大事。

  加上,王熙鳳時常去賴家新宅,也不是什麼祕密。

  那裏是賴尚榮的一畝三分地,私會豈不比家裏安全,偏自己連門都進不去,更遑論上門捉姦。

  當然,他也沒膽子擺明車馬,上門對質,生怕觸怒了賴尚榮一拍兩散,這些也只是他,自我安慰的託詞罷了。

  既然當面對質和捉姦的路走不通,也只能另尋他法了。

  好在賴尚榮也不是毫無弱點,那風聲傳的沸沸揚揚,他都毫不顧忌的要納薛寶琴爲妾,可見空穴來風並非無因。

  想到這,憑添了幾分信心,安慰春柳道:“你儘管放心養好身子!二爺必定能夠說服尚榮。”

  他本劇苦於對賴尚榮無可奈何,若是能借機換回春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對他來說,倒是一樁無本的買賣。

  當然,他並無賈赦拿捏邢夫人的本事,去要求王熙鳳如何,只能換一個思路,曲線救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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