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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還未出师声先死

作者:桃李不谙春风
宁荣街,是京中极负盛名的一條街道。 据传,当初太祖皇帝决意从南京迁都之后,便亲下旨意,在新都中为定鼎国朝有殊功的勋臣敕造宅府。而功名奕世、地位尊崇的宁国、荣国二公自在敕造名册前列。 又因宁国、荣国二公本系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亲睦。朝廷体顾,便将新建宁国公府、荣国公府选址在一处,从东至西,单单两府竟就占了五六裡地。 而两府正面的宁荣街,也便由此得名。 如此一来,宁荣街虽地处京城繁华要道,然百姓皆知其系两府私地,不說贩夫走卒等闲不敢涉足,便连鸡鸣狗盗之徒,也不敢在此地造次。以致于宁荣街,终日都显得比四邻八巷安宁清静许多。 然而,就在宁荣街西,单独的一扇黑油大门深处,今日却发生了一件大案,很快就令威严的国公府一隅,成鸡飞狗跳之势。 “不好了,琏二爷昏過去了!!” “老爷,别打了,再打就真的出人命了……” “這個该死的畜生,死了正好,打死了账,打死了账!” 仅从大院中传出的只言片语,外廊上的小厮、奴仆们便知道,他们的琏二爷又犯在了老爷的手裡,按照往日的经验,可怜的琏二爷少不得又是挨了一顿毒打。 不過听今日的這声势,又比往日更轰烈许多。再听裡头管事们求情的声音,别是琏二爷当真给老爷打死了吧? 怀着這样的好奇心,下人们纷纷朝着平日不能踏足的内院偷摸而去。 终究沒有看到正头大戏,等他们好容易串联着进了大院,便只看到管家媳妇们搀扶琏二爷离去的背影。而正面的走廊上,两府中有数的权势主子之一,他们家老爷正倚着门房,杵着门闩大口喘气,面上怒气未消。 左近的管家和姬妾、丫鬟们,皆不敢近其身。 下人们见状,更不敢撄其锋芒,要么悄悄退走,要么便低头垂眉,不敢再乱望一眼。 “今日的事,要是传出去一個字,通通打死!!” 沉重的木闩摔到阶上,又弹到白石地上,发出连续的“哐当”之声。四下的人听到老爷声色俱厉的话,心裡也不由得跟着震颤几番,然后忙忙应是…… 贾琏觉得浑身酸痛,脑袋也很不清醒,一些离奇的画面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宛若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强撑着坐起身,睁大眼睛往周围看去,很快便有些愣住。 就在他头上顶着数個问号,脑海中也闪過许多想法之时,一道轻微的“嘎吱”声惊扰了他。 转头看去,木质的房门已被推开,随即钻进来一個年轻的女子。 這女子身量高挑,一身古装丽人的打扮,颇有几分亮眼。只是她行动间却有些鬼祟,掩上房门之后,便抬眼扫视房间裡的情况,许是看见了他,其面上顿时露出喜色,快步冲了過来。 “二爷,你醒了啊” 故作娇媚的女声,令贾琏无法无视,他张了张嘴,竟脱口道:“秋桐……?” 秋桐一愣,然后沒好气道:“二爷挨了一顿打,难道连我也不认识了不成?” 說着,以为看穿了贾琏的把戏,她哼道:“你也不用装样子哄我,我知道你现在是沒脸见人的!二爷是生冷不忌惯了的,只是你也不想想,那梅姨娘到底是老爷房裡开了脸的,你也敢胡乱下手?俗话說‘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又不知道做好防范,如今被老爷撞见……依我說二爷挨的這顿打,一点也不冤。” 听得這般话,贾琏面上呆愣,心下却逐渐明朗起来。 看着面前因为露出嘲弄神色,两道修剪的很细的眉毛高高竖起,平白降低了许多异性吸引力的秋桐,他深吸了一口气,别過了头。 他知道,他大概果然是穿越了。 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竟是前身的记忆。 思绪略作梳理,他就明白了他现在的身份,居然是那部被誉为古典第一名著的《红楼梦》小說中的人物——荣国府琏二爷。 也就是那個红楼第一女强人,艳妇王熙凤的老公! 来不及发表内心的感想,从秋桐的话以及脑子裡模糊的印象,他已经意识到之前发生的事了,一时直呼好家伙。 說起来,作为后世浸淫過无数小說的躺平青年,他自然是幻想過穿越這件事,臆想過别样的人生的。可如今当真给他赶上,他却怎么都有一种替人背黑锅,踩了大坑的感觉! 偷老头子的小老婆,還被当场抓包,然后被气疯了的老头子薅起一根门闩劈头盖脸一顿毒打,直至人事不省…… 這,当真是寻常人能秀出来的操作? 在這個礼教森严的封建宗族社会,连出轨都会被浸猪笼,那這等色胆包天的行为,又该当如何? 火架?油烹?点天灯? 想到一系列可能出现的后果,特别是這些后果现在很有可能都要他来承担,头一次当穿越客的贾琏,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坐在一旁的秋桐见贾琏面有恹恹之色,還以为他在后怕,便又劝慰道:“二爷也不用太担心,老爷的气现在估计也消了,晌午太太赶回来主张为你請郎中的时候,老爷都沒有十分阻拦……另外,老爷之前就发了话,今儿的事,谁也不准說出去,所以二爷也不用担心被琏二奶奶知道。” 說到最后,秋桐到底沒忍住又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要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個沒气性怕老婆的,而琏二奶奶又是個霸道狠辣的人物,她早使法子搬到那屋裡去了,又何必一直委屈巴巴的待在這边。 贾琏并沒有在意秋桐的神色,不過却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他忽然问了一句:“梅…姨奶奶怎么样了?” 贾琏是想到,他這個“二爷”都被贾赦,也就是他老子当场打個半死,那身为当事人之一,且還是更为弱势的女流之辈的梅姨娘,下场只怕更惨。 “哼,都這個时候了,你還惦记着她!” 秋桐又恨又气,把個涂抹了厚重胭脂的嘴唇高高咧起。 “放心吧,她可才开脸沒多久,老爷稀罕的什么似的,听說就在那屋裡跪了半個时辰,太太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已经在那屋裡服侍老爷吃酒了。 呵,說出来也不怕你气,你這個当儿子的,在老爷眼裡,只怕還沒有梅姨奶奶重要呢,你倒好,自己被打了個半死不說,還回過头来关心人家……” 虽然不满,但是秋桐却也不想真的惹恼贾琏。因见贾琏不再說话,她便转换面色笑道:“二爷身上的伤如何了?瞧,這是我方才从老爷房裡偷拿的,专门治外伤的药。” 秋桐从怀裡摸出一個精致的小木盒,揭开了盖子。裡面是一团黑乎乎的药膏,伴随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二爷用了這药,身上的伤想必也能好的快些。哼,那些粗手粗脚的婆子,又惯会捧高踩低,见二爷惹怒了老爷,只怕都沒怎么给二爷上药就走了,我现在重新给爷擦擦吧。” 秋桐撩起贾琏的袖子,就着上面的伤痕轻轻揉了揉,便要取药擦拭。 她是存心讨好。贾琏经此一难,只怕以后再也不敢趁老爷不在偷偷過這边来了。 這样的话不說以后轻易见不到贾琏,只怕日子一久,贾琏就把她们都给忘了也不一定。 “不必了……” 肌肤相亲,贾琏下意识推手拒绝。 平心而论,若他对原著沒有了解,此时此刻有個姑娘愿意给他擦伤药,他自是乐得接受。 但是,他却知道這個秋桐非是良辈,更重要的是,其還是贾赦身边的侍女。 前身好牙口,香的臭的都喜歡沾沾,他可不是。 看着秋桐有些色变,迟疑了一下,他又道:“多…多谢了,只是……老爷现在兴许還在气头上,你也不好在我這屋裡多待,万一被人瞧见再告诉老爷就不好了。你先回去吧,這药我自己擦就好。” 贾琏是想到,秋桐在贾赦身边還是有些分量的,在這個“君臣父子”的时代,以他的身份,终归很难甩开贾赦的影响。所以秋桐暂时不宜得罪,以后說不定還能帮得上忙。 只是前身对秋桐多唤作“姐姐”,亦或“美人儿”,而他对此却有些开不了口,以致于解释的话听起来有些迟顿。 秋桐倒沒有留心,只以为贾琏是受了惊吓所致。并且她也怕在這裡待太久被人撞见,因此将药放下,叮嘱了一句如何使用,便就地抛了两個媚眼,起身偷摸离去。 秋桐走后,贾琏重新瘫回炕上,神思不属。 他居然成了琏二爷! 唉,他成了琏二爷…… 早听說古代贵族生活糜乱,亦曾耳闻那句“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干净”的名言,如今亲身体会,真可谓涤荡心灵,大开眼界。古人诚不欺我。 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贾琏略一偏头,便看见手中摸到的滑滑的凉被。都是上好的丝织物,這玩意儿,不论古今后世都是豪奢的东西,非富贵人家不可多得。 再一瞥這屋裡,虽只是他曾经的住所,如今并不常住,但這屋裡的一应陈设和器具却都价值不菲。许多若是拿出去变卖,单件便能让普通人家富足数月有余。 果不愧是国公府,真想继续躺平,安安稳稳的做一個富二代,不但有酒吃,有戏看,還有漂亮老婆热炕头,多好的日子…… 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 他强自坐了起来。难得经此一遭离奇,不說那被他压在心底多年的不甘平凡,就說眼下的处境,也不容许他這般。 老头子的怒火、自己的名声,還有家族的命运……他记得,一门双公,偌大的贾府,也终将会在不多年之后,破灭。 古之所云“覆巢之下无完卵”,届时他這個荣国府的琏二爷,怕是也难逃一劫。 這并非他乐于看到的结局! 不過眼下這些還管不了,该如何面对老头子贾赦的怒火,才是当务之急。 這個时代,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好像真不是說說而已啊。 再次摸了摸明显肿起来了的后脑勺,贾琏知道,之前的一顿打贾赦绝对是下了死手的。要不是他来得巧,這個世界上恐怕就沒有“琏二爷”這号人物了。 而且,贾琏還知道,就算贾赦真把他给打死了,对于其来說也沒什么大碍。 或许,对方還会咬着牙骂一句:“该死的小畜生,死了正好!” 然后继续该吃酒的吃酒,该玩女人的玩女人…… 世情如此,贾琏也无法替前身喊冤,他在意的是,老东西要是知道他沒死成,会不会過来再敲他一顿? 這才刚刚开局,虽然還未出师“声”先死,他却不想连身也死,還是被一糟老头子平白打死這么窝囊的死法! 可是,贾赦身上有贵爵,又是他名义上的老子,要是存心收拾他,他连躲都沒地方躲! 该怎么破這個死局呢? 大感头痛的贾琏,忽然瞥见一旁的墙壁上,四平八稳挂着的一柄宝剑,一下子就定了眼。 有句话怎么說来着……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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