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元春
1.22帝后、元春
謝鱗緊緊盯着眼前的佳人,表情卻慢慢沉下來,一直逼得她不敢對視,面頰微紅讓開目光。
“鱗二哥!”周璇語帶嬌嗔,又有掩飾不住的羞惱。
只是這一次,謝鱗沒再像先前那樣尊重退讓。
“郡主見諒,在下是個粗人,腦子可能有些跟不上。”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諷刺的笑容,抄起筷子喫幾口小菜,然後邊倒酒邊說道,“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郡主現在正以忠順王府代表的身份,許下條件拉攏我這個五城兵馬司百戶?是這樣嗎?”
“鱗二哥誤會了!”周璇表情猛變,再也維持不住之前的閒適。
忠順王府其實很老實,在安泰帝登基之後一直如此,除了宗人府、或者說皇族內部事務外,朝政方面幾乎看不到影子,就連“監管內務府”的名號,忠順王都很自覺的當做不存在,更別說交結朝臣甚至武將。
除了一點,那就是和賈府死磕。
真不是忠順王性格如此,而是沒辦法,當初他可是和安泰帝爭過位置的,不管結果如何,你要說龍椅上那位心胸開闊、毫無芥蒂,那簡直是在侮辱智商,這種情況下再亂跳甚至作死,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還是嫌自己活得太長?
現在安泰帝沒辦法完全自主,頭上還有個太上皇,問題是這位“太上皇”真的有些“太上”,光是在位都奔着五十年去了,年紀更是直奔八十,還有幾年好活?忠順王府一旦在皇帝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真想太上皇歸西的時候,跟着一起繼續“孝敬”嗎?
這種情況下,謝鱗的“理解”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你一個過氣王爺,拉攏在職將領——好吧,這個“將領”手底下連五十個人都沒有,但也不影響現實,萬一是豢養死士呢?五城兵馬司還是唯一能夠在內城活動的軍事單位,你想幹什麼?活的挺有想法啊!
“西廠需要這樣的人才!”(.jpg)
“真是誤會?”謝鱗抿着酒漿,目光卻冷的嚇人。
這種“拉攏”一旦傳出去,忠順王府或許因爲皇室血統,還能活到太上皇殯天,被拉攏還敢答應的那個絕對死的很快,非常快!
更何況,忠順王府能提供狗屁的機會?軍中哪個會鳥他們?
“當然是誤會!”周璇意識到說錯話,很快恢復正常,只是俏臉上的笑容依然顯得很是勉強,“小妹只是關心一下鱗二哥的未來打算,能有什麼別的意思?橫豎以定城侯府的多年的情分,將來定然少不了前程,我也不過是白問一句。”
“看來真的是我誤會了。”謝鱗無所謂的點點頭,放下早已喝光的酒杯,卻將小酒壺抓起,一口氣悶掉大半存貨,“好酒,果然不愧是皇家所用,不是小小的百戶能夠染指,在下說話粗俗,郡主貴爲金枝玉葉,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你們神仙打架,不要拉我摻和。
“鱗二哥若是喜歡,小妹讓人給府上送去幾壇?”周璇已經完全恢復狀態,說話也重新帶上皇室貴胄的高傲,“王府裏多了不敢說,十壇八壇不在話下,更好的當然也有,哪怕鱗二哥想要品嚐一下宮中的瓊漿玉液,小妹舍上面子,也能從四嬸那裏搬點兒。”
本姑娘出身、情面都有,你敢不老實當心挨收拾。
“不敢,正所謂‘山豬吃不了細糠’,如此美酒本不該我去肖想,能有機會品嚐已是萬幸,哪裏還敢奢望更多?”謝鱗嚴肅的起身一禮,“多謝郡主款待,只是朝廷公務在身,不敢有絲毫耽誤,在下這就告辭了。”
我懶得多管閒事,別惹我就行。
“鱗二哥走好!”周璇含笑點頭。
很快,一串沉穩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中。
周璇笑容消失,拿起身前酒壺,學着謝鱗剛纔的樣子直接倒入口中,不想一下子嗆到,難受的咳嗽起來,好好一壺美酒,竟是大半灑出去,有的灑在她潔白的書生長衫上,有的直接灑在桌上,連帶着一桌酒席都糟踐了。
“好一句‘山豬吃不了細糠’,有意思!”良久,周璇總算平靜下來,擺手示意衝進來服侍的丫鬟出去,這才輕輕坐下,毫不介意的抓起謝鱗酒壺中的殘酒細細品嚐,半晌露出笑容,“我還從沒發現過,這二十年的汾酒竟有如此美味。
鱗二哥,小妹自以爲查清的消息,到頭來竟會落得丟人現眼的下場,你和傳聞中的情況真的很不一樣,只是有一點你說的沒錯,小妹確實是想拉攏你,不是爲了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僅僅是想着今後不要在賈家的事情上有什麼麻煩,真可惜,你辜負了呢!”
紫禁城,鳳藻宮。
宮如其名,這裏當然是大乾王朝的皇后寢宮,中正大氣的正殿中,正擺着一桌豐盛的宴席,周圍十數個宮娥各司其職,分別管着不同的工作,周圍密佈的黃銅鍍金燭臺光輝燦爛,將整座宮殿映襯的纖毫畢現,彷彿沒有絲毫黑暗。只是,寬大的桌子上,僅是兩端各有一男一女,彷彿間隔萬年。
能擺下如此排場的,當然只有當朝帝后,安泰帝本來就是個極重規矩的人。
“陛下,這是江南新進酸筍細熬的火腿痠筍湯,最是健胃爽口,你整日忙於公務辛苦,飯食也沒個定性,這次多用些。”皇后親自起身,用玉碗舀好後放在旁邊,自有宮娥端起送到安泰帝面前,“近日無甚大事,何不修整一二?”
“哪裏會‘無甚大事’啊!”安泰帝面無表情的搖搖頭,端起湯碗只抿了一口就放下,“關寧的建奴、北疆的韃子、西海沿子那邊也不太平,哪一樣能讓朕休息?今日不過是稍有鬆懈,若不然這頓飯怕是隻能在御書房糊弄過去。”
“竟是如此?”掃一眼再無動靜的湯碗,皇后表情微微一滯。
她不是那種“一眼萬年”的美豔之人,卻彷彿天生帶着一股讓人親近的氣息,端正的面容僅僅略施粉黛,看起來依然動人,最突出的是高挑的身材與含笑自威的氣質,如果非要給“母儀天下”加一個樣子,也許這就是。
“不提什麼軍國大事,就是家裏又如何?”安泰帝頭也不擡繼續用膳,表情多了幾分不耐煩,“這不是,五弟前些日子剛被朕訓斥一頓,竟然年紀輕輕在家中搞什麼葬禮,今日又弄出事端,偏偏還是在三皇兄的酒樓裏,成何體統?”
“五弟?”哪怕是以皇后的端莊,談起這位弟弟依然莞爾,“他平日雖然荒唐,卻也是兄友弟恭的,怎麼會和三皇兄起衝突?他不是最怕說教嗎?”
“朕何時說過他兩人衝突?”安泰帝面容一肅,擡頭看一眼皇后,“趙全那狗才送來的消息,說是五弟本來想進去喫飯,卻被店內兩人落了體面,一時激憤才衝突起來,雖說確實弄出了不小的陣仗,到底不是他的虧欠。”
“還有五弟不犯錯的衝突?”皇后先避開目光才奇怪的問道,“他一向脾氣衝,來得快去的也快,卻很難勸服,聽陛下的剛纔意思,三皇兄沒有過去?那會是誰有這麼大能耐,能壓住這塊兒爆炭?可是璇兒那丫頭?”
“淑寧雖說也去了,這次卻不是她。”說到這裏,安泰帝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了笑容,“正巧駐紮那一片的五城兵馬司百戶趕過去,及時處置了酒樓裏兩個狗才,也讓五弟消氣放手,等到淑寧過去的時候,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哦?他叫什麼名字,竟有如此能耐?”皇后有些好奇。
“說起來也是朝廷的老人,定城侯府二房的,名字好像是叫謝鱗,前些日子戴權還提過他,說他很有幾分能耐。”安泰帝表情恢復冷淡,“上次那個膽敢行刺於朕的閹人就是被他抓住,只是由錦衣軍報上來——夏守忠的乾兒子,哼!”
“陛下息怒!”皇后表情一變,急忙開口勸說,“看來確實是個人才,陛下何不一用?”
“朕準備再看看,正所謂‘試玉要試三日滿’,若是他能再次立功,朕就給他個機會。”安泰帝淡淡說道,“梓潼不必心憂,大乾人才濟濟,非大才不足以讓朕親自開口;再一個,你若是有暇,不妨教訓淑寧那丫頭幾句,這次又是一身男裝跑去外面。”
“妾身記下了!”皇后急忙答道,然後考慮片刻纔不太確定的問道,“元春,這個謝鱗......是不是你和本宮說起家常的時候,曾經提過的那個?這麼巧,也是定城侯府出身,還和你們府裏的一位妹妹有些瓜葛?本宮沒記錯吧?”
“娘娘好記性!”一個端莊的女子急忙上前一步答道,“定城侯府二房只有一個男丁,陛下剛纔提起的定然是他。”
“哦?”安泰帝突然擡起頭,目光中帶着懷疑,“元春?朕記得你是榮國府的?和這個謝鱗很熟悉嗎?”
“奴婢不敢!”元春趕緊跪下,“只是前些日子聽到消息,說他和奴婢家人關係親近,具體如何,奴婢不知!”
“是嗎?剛纔梓潼提到,他和你的一個妹妹有些瓜葛?”安泰帝表情寡淡許多。
“這.....怎麼會!”元春急忙搖頭,“內宅小姐,豈有交結外男之理?不過是一些奴才誤傳,這才讓娘娘誤會了。”
“什麼奴才有膽子亂傳主人的謠言,還不打死處置?”安泰帝表情一下子陰沉下來,連帶着放下手裏的筷子,“罷了,朕食用已足,梓潼自用便是。”
“陛下只用了少許,如何能支撐忙碌的政務?”皇后很是心疼。
“何必貪於口腹之慾,誤了朝廷大事。”安泰帝已經起身,接過宮娥遞來的金盃漱口,“剛纔所用足矣!”
“陛下不是說,今日並無要事,何不.....”皇后猶豫着問道。
“不必了!”已經準備邁步離開的安泰帝微微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向外走去,“下午朕還要召集戶部,商討年底的虧空事宜,梓潼若無事,可以去御花園轉轉。”
“恭送陛下!”皇后無奈起身,恭敬的萬福送行。
侍立的宮娥跪倒一片,竟無一個男丁,包括太監。
“娘娘——”元春站起來詢問。
“撤下吧!”
皇后望着已經走遠的安泰帝輕輕一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