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李紈
1.70晴雯、李紈
當晚。
“鱗二爺還請收好!”鴛鴦領着晴雯一進門,就將一份材料雙手捧上,“她的東西不多,我們倆都帶來了,接下來如何安排,還請鱗二爺示下!”
“鴛鴦姑娘放心,襲人在我這裏過得怎麼樣,你們不是都看見了嗎?”雖說眼前的丫鬟全是公事公辦語氣,謝鱗卻對她愈發高看幾眼。
沒辦法,這是身份使然,她畢竟是賈母的貼身丫鬟、賈家後院實際上的內管家,不論賈家之外的哪個,她顯得親近都不合適。
封建時代的丫鬟、奴僕等等,實際身份並不完全符合現代理念。
刨除貼身丫鬟、通房丫鬟之類男女關係特例,鴛鴦也算一種。
她在賈母身邊,並不是簡單的保姆角色,而是類似於現代常說的“大祕”,生活、工作、財務等各方面全插手,雖然是丫鬟的身份,實際地位就算是賈政、賈赦夫婦也要客氣三分,純以賈家“內部”的東西而論,這哥倆不見得比鴛鴦知道的多。
所以,她纔要特別注重一些“距離”。
毫不客氣的說,她已經和賈家完全“綁定”,真正意義上的共生關係,絕無任何“離開”的可能性,生是賈家的人,死也只能是賈家的鬼,因爲她知道的太多了;哪怕想要嫁人,整個榮國府原則上只有一個人合適,就是賈璉,因爲他是榮國賈氏的下一代繼承人。
當然,站在賈母的立場上,她只會認可賈寶玉,賈璉不行。
順帶一提,後來賈赦想要討鴛鴦做妾的時候,賈母之所以會憤怒到那種程度,是因爲這種“討要”,目標的不僅是簡單的一個女人,還有她的“私房”,雖然賈赦很可能沒意識到這一點。
最後鴛鴦的自盡,除了是被賈赦威脅之外,還一個原因是她沒能被下一任賈家繼承人賈璉收房,這也就意味着,她的下半生只剩下兩條路,要麼死,要麼一輩子類似於“圈禁”,別無他途。
“鱗二爺言重了,奴婢有什麼不放心的?”鴛鴦態度淡然,“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奴婢這就告退了!”
“鴛鴦姑娘慢走。”謝鱗含笑點頭,目送她離開東廂房。
“鴛鴦姐姐很厲害。”襲人看着遠去的身影,語氣滿滿的都是羨慕,“當初跟着老夫人的時候,我們姐妹都有些心思,但只有她憑着自己的能耐做到了,其他人不行,如今的榮國府裏裏外外,哪個不知她就是老夫人的左右手,須臾離開不得?”
“你也不差呀!”某人笑着攬住她,稍一低頭輕輕一吻,“如今我們家後院裏,哪一刻離得開你?”
襲人羞澀的低下頭,美目中卻充滿了感激。
依然跪着的晴雯面頰羞紅,目光中閃過怒氣。
這當然不是因爲謝鱗愛好特殊,想要在一個丫頭面前秀恩愛,而是在幫助襲人鞏固地位、強調身份,哪怕不提兩人你知長短、我知深淺的關係,任何情況下,就算僅僅只有兩個人,也需要分出一個主導者,所謂的“公平”只會在關鍵時刻誤事甚至破壞。
毫無疑問,現在這座院子裏,後宅大管家就是襲人,考慮到晴雯的性格和習慣,她也撐不住這樣的位置。
反面就是榮國府,明明賈赦作爲承爵人,是理所當然、毫無爭議的主導者,偏偏賈母出於個人權欲,故意用孝道壓制他,擡出賈政來“打擂”,使得整個府中主從不分、上下不明,連奴才都趁機搞事情、撈好處,一片烏煙瘴氣。
當然,這得排除掉賈赦的個人問題——話說回來,他確實不怎麼樣,賈政又能強到哪裏去?真就是難兄難弟關係,大哥別說二哥。
再比如賈政的問題,他和王夫人沒多少感情,偏寵趙姨娘,結果就是給了這位妾室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空間”,後來各種衝突的發生,根子起源都在這裏。
“這是晴雯妹妹吧?地上怪涼的,起來吧。”眼看某人已經亮明態度,襲人自然不介意表現一下大度,“今後都是自家姐妹,我們府裏沒這麼多規矩,用不着跪來跪去的,只一樣,萬事都要以二爺爲先,只要伺候好他,其他的都能商量。”
“多謝襲人姐姐!”晴雯這才站起來,她確實有脾氣,卻又很聰明,剛纔看到眼前兩人的親暱時,她心中有些反感,以爲碰到了心裏只有女人的紈絝子弟,再看襲人接下來的表現,她要是還反應不過來,那也混不到後來的地位。
“這個你自己收着吧!”謝鱗將身契直接遞給晴雯,沒在意她驚愕的眼神,轉而向襲人說道,“你們倆的住處有安排嗎?”
他不需要身契來控制一個丫鬟,反正今後都是自己的女人。
“不如讓她和我一起擠擠,也方便伺候二爺。”襲人含笑答道。
“太小了,不太合適。”謝鱗搖搖頭,剛纔他也是想看看這丫頭有沒有飄,既然沒有,該給的好處不能少,“你也別住後宅的東耳房了,搬去東廂房吧,在裏間臥房加一張小牀,你們倆今後就一起住着,各方面都便宜。”
“多謝二爺!”襲人表情狂喜。
後宅正臥屬於正室夫人,廂房自然就是妾室的。
常說的“偏房”來代表妾的身份,來源就在這裏。
只不過,謝鱗畢竟還沒有正式成親,絕無可能直接給襲人公開名分,否則任何一個姑娘將來進門,爲了鞏固地位都免不了要收拾她一番,紅樓中,薛寶釵之所以第一時間把她賣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早被王夫人定了名分,“先入爲主”會影響正室地位。
無妨,名分不能給,“待遇”先發放也一樣。
至於晴雯,所謂“加個小牀”,其實就是“陪牀的”,這是典型的服侍丫鬟待遇,東廂房的傢俱早已配好,臥房裏用的也是雕花拔步牀,只是在尺寸、用料和工藝上,都要比正臥那張差了不止一籌,給襲人用完全沒問題。
“不用着急,今晚你們先商量一下,和晴雯一起睡吧,明天你直接讓你大哥安排好。”謝鱗笑着扶起襲人,轉頭看向晴雯,“你的東西直接送過去就行,會生爐子吧?生起來暖和一些,順便收拾一下屋子,那裏用的不多。”
“臥具的事情不用急,我回去再安排。”襲人急忙補充。
其實也是強調自己的“內管家”地位。
“二爺放心,奴婢省的!”晴雯急忙躬身行禮後離開。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謝鱗笑着搖了搖頭,以前看紅樓,他其實很喜歡晴雯,但也正是因爲了解,他知道這丫頭的毛病不少,掐尖兒要強、脾氣擰巴不用說,還有打罵小丫頭的毛病,如果不想辦法按住,將來肯定沒好處。
“二爺可要用飯?”眼看某人一直沒說話,襲人小心問道。
“現在滿意了?”謝鱗笑着攬住她,兩人一起坐在長榻上,“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可都看着呢,還能委屈了你?”“奴婢不敢!”襲人激動的落下淚來,主動伏在某人懷裏,“我既然跟了二爺,自然是一切任憑二爺處置,今日的恩典,奴婢永不敢忘。”
“不用太久,這輩子就可以了。”謝鱗笑着摟緊丫鬟。
他其實一直秉承一個理念,爺們兒就該照顧好自己的女人,前提是屬於“自己”的,某些生理用品不算,那些是一開始沒想過將來有什麼結果,只奔着好處去的。
既然只談好處,那就是交易關係,除了好處,不需要其他照顧。
襲人、或者說封建時代絕大部分女性都不用擔心這些,只要一心一意爲她們好,得到的回報絕對物超所值,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我失態了。”良久,襲人羞澀的起身,理了理稍有散亂的髮梢,“廚房那邊已經準備好,二爺當時在榮國府,我還以爲那邊會留飯,就隨便準備了一些,若是二爺還有什麼其他的要求......”
“沒必要,現在喫飯吧!”謝鱗在伙食方面根本沒這麼多講究,只是因爲這輩子習武、再加上天生神力的原因,喫的比較多,而且必須有肉纔行,除此之外毫無忌口,他掃了一眼已經完全降下的天色,示意襲人擺飯,“別忘了給晴雯的那份。”
襲人點點頭自去安排不提,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她又走回來。
“二爺,榮國府的珠大奶奶來了。”
“嗯!”正走神的某人沒注意,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誰?”
“珠大奶奶來了。”襲人表情非常古怪。
這事兒怎麼說呢?槽點太多,不知道怎麼吐。
頭一個,但凡稍微講究點,或是真有大事,否則誰會飯點兒串門?
第二個,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一個寡婦,晚上串門?
嗯?他好像隱隱抓住了什麼,尤其是看到襲人的白眼之後。
“還能怎麼樣?總不好攆出去吧?”想歸想,某人還是擺出一副很正常的表情,“我不太方便,你代我迎過去吧;還有,晚飯先不忙着擺,等我叫的時候再說。”
按規矩,家裏來客人的時候,下人都會主動避開,前院倒座房中間的下人餐廳兼休息室,就是爲了這個,因爲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方便他們看到,特別是現在來的是李紈,又是大晚上,自然更不能暴露,那就先推遲一下襬飯吧。
什麼,下人都是自家的,知道也無妨?
榮國府下人瞭解一下?
其他人雖然不至於這麼誇張,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事關名譽乃至生命,小心一點兒總沒錯。
“是,二爺!”襲人給某人一個看紳士的眼神,這才迎到二門。
不過十數息的工夫,就見李紈提着一隻四層的食盒,身後跟着的素雲兩手各提一隻包袱,看得出來東西不輕,主僕倆都有明顯的粗氣,哪怕是在夜裏,藉着月色都顯出一道白霧。
“見過大嫂子!”謝鱗將兩人讓到東廂房客廳,主動接下東西放好,“不知今日來訪,所爲何事?”
“今天我們老祖宗高興,就給家中姐妹多加了幾道菜,我猜你回家這麼晚,襲人怕是沒準備多少菜品,就報了個胃口不好,把我的份例帶來了。”李紈先回了個萬福禮,然後微笑着打開食盒,將四個盤子依次放好,“鱗兄弟別嫌腌臢就好。”
別說,理由挺合適的。
就見她擺出的四道菜,一個糟鴨掌,一碗清燉魚,一個冬天很難喫到的炒豆芽,最後是一大碗湯,具體是什麼沒看出來。
“你們也沒喫飯?”謝鱗稍微一愣,“襲人,讓人擺飯吧。”
聽到他的招呼,李紈和素雲主僕很自然的撩開裏間門簾,一起進去迴避。
片刻後,自有下人過來將晚飯擺好,看到桌上的菜盤後還很驚訝,但都聰明的不敢多問,放下東西趕緊離開。
“怎麼這麼簡陋?”聽到下人已經退出,李紈扶着素雲走出裏間,只掃一眼餐桌就驚訝起來,“鱗兄弟平時就喫這個?”
“簡陋嗎?”謝鱗看看送了的飯菜,饅頭稀飯就不提了,兩道菜一葷一素,一個是大燉雞,一個是醋溜白菜,他一直都是現代思維方式,平時除非來客人,一般最多四個菜,再多不是浪費嗎?
“大奶奶見諒,原是我自己喫的,沒想到二爺回來。”襲人趕緊道歉,“剛纔我還問過,我們二爺說不用再加,隨便糊弄一頓。”
“是我錯怪了。”李紈這才點點頭,招呼幾人入座。
別說襲人,一向不怎麼注重細節的謝鱗都感覺到不對勁兒。
珠大奶奶,你是不是太“主人翁”了?這裏好像是莪家?
不過,考慮到兩人的身份差距,襲人沒敢多說什麼,看到飯菜擺好就自覺站到謝鱗身旁,再看看相對而坐的李紈、同樣在身側服侍的素雲,彆扭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那就好,喫飯吧!”眼看問題消失,某個一家之主宣佈開動。
“怎麼不見晴雯丫頭?”李紈掃視一眼後問道。
“晴雯妹妹剛來,後面有些東西沒收拾好,一會兒給她留一份就行。”襲人急忙答道——嗯?這份小妾見正室的感覺怎麼破?
“既如此,襲人你不妨過去看看,幫着一起收拾好,晚飯可以讓廚房熱一熱。”李紈微微一笑,“這邊有素雲伺候着,自不會耽誤鱗兄弟用飯。”
“這——”襲人奇怪的感覺更明顯,很不放心的看向某人。
“既然大嫂子開口,你就當是省點兒事情吧。”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謝鱗哪還看不明白,眼前的小寡婦是想把人支走,“不用着那麼急,慢慢收拾就好。”
“奴婢明白的!”襲人古怪的掃一眼自家男人,低頭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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