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曾經的墨索尼裏,是一位社會黨人
白色的鳥雀,迎着風飛翔在天空之上。
羅馬,一座充滿歷史痕跡的城市,在如今這個充滿紛爭的年代裏,仍處於和平當中。
聖母瑪利亞大教堂,響了三次鐘聲。
祈禱的牧師佇立在教堂內,信教者雙手抱於胸前。
他們在向上帝默禱。
一縷冷冽的風突然吹拂而來,它掠過了羅馬,掠過了大街小巷,也掠過了站在教堂尖塔上的一個男人。
如鷹眸般的目光,正俯視着這片大地。
意大利……羅馬。
如今還處於君主制的國家,同時還是一個站在火藥桶上的國家。
他凝視着這裏的一切,將腳底下的人民,全部都納入眼簾。
‘如果全世界的人民都能從封建君主或者資本寡頭中解放出來,那麼,這個世界該是一個多麼美麗的世界啊。’
小時候,父親如此說道。
他的話如一柄重錘,狠狠地敲落在自己的心臟和靈魂上。
貝尼託·阿米卡爾·安德烈亞·墨索尼裏。
這是他的全名,同時也是他父親親自爲他取下的名字。
很冗長的名字,卻又是一個充滿含義的名字。
他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的父親,這個名字究竟代表着什麼,可他的父親卻沒有解釋,而是撫摸着他的頭,像是回想起什麼記憶似的。
直到懂事後,他的父親將這個名字的含義告訴了他。
這個名字來自三位偉大的革命者,分別是墨西哥前總統貝尼託,保衛過巴黎公社的阿米卡爾和意大利社會黨創始人之一的安德烈亞。
說完後,他的父親便送了墨索尼裏一樣東西。
一枚刻印着馬克思頭像的勳章。
冰冷的勳章落在了墨索尼裏手上,手心的溫暖傳遞到勳章上,在那陽光之下,反射出一種不一樣的紅色光澤。
‘這是誰?’小時候的他如此問道。
‘一個偉大的人。’父親認真地回答着:‘一個給我們帶來偉大思想的人。’
‘我希望以後的你,也能繼承這樣偉大的思想與精神。’
父親那雙穩重的雙手,沉沉地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墨索里尼認真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我會的。’他如此回答。
目光如炬,語氣強而有力。
‘我必然會成爲這樣的偉人。’
然後,以偉人的身份,走上這個世界的最高之處。
強烈的野心在不知不覺中埋下了。
自那日起,墨索里尼便開始有一種感覺,他似乎會與父親口中的‘偉大思想’死死捆綁在一起。
父親不在了,而他卻成爲了意大利社會黨中,《前進報》的核心編輯。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與馬克思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只要一直走着,他必然能成爲父親口中的偉大革命者。
而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地位,應得的榮耀。
戰爭開始了。
整個歐洲都陷入了一片火海當中。
意大利依舊保持着中立,意大利民間也開始爲‘戰’還是‘和’之間,爭論不休。
對此,意大利社會黨保持着他們一直以來的反戰態度。
“我們要求意大利政府恪守中立,不只是現在,還是要永遠地恪守着。”
意大利社會黨的態度正影響着意大利內的人民。
已經有不少民衆向國王提出中立申請。
身爲《前進報》主要編輯的他,自然會遵守社會黨一直以來的原則。
反戰,必須毫不猶豫地反戰。
他在文章中寫道。
“這是帝國主義之間的戰爭,是資產階級爲了自己的利益,以‘國家’和‘民族’爲大旗,誘騙無產階級走上戰場自相殘殺的罷了。”
“在這種帝國主義戰爭中,犧牲的總是無產階級,而得利的卻是資產階級。”
“各國的無產階級應該團結起來,反對這種戰爭!”
這份文章在意大利輿論中掀起了巨大風浪。
整個意大利社會黨人都開始讚揚墨索里尼,並且開始爲他擴大聲勢。
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可滿足之後,卻又覺得,自己能夠再往上攀爬。
‘這個社會黨需要我,整個社會主義都需要我墨索里尼。’
內心,一處陰暗的角落,浮現出這麼一句話。
如夢魘似的,一點點地浮現出來。
墨索里尼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喜歡被所有人矚目,被所有人敬仰,被所有人崇拜。
‘我會爲社會主義貢獻一切,乃至於生命!’
加入到社會黨時,墨索里尼如此宣誓着。
那一日宣誓,他是如此的真心誠意,被他死死握在手心上的馬克思勳章,被捂得很熱很熱。
今日,他依舊認爲,自己會爲了社會主義奉獻一切,即使是自己的生命。
他是如此的認爲,如此的堅信。
可是,那雙銳利的目光,卻死死地盯着某個遠方。
那是意大利的權力中心,同時也是國王的所在之處。
很快,隨着報紙上就出現了俄軍在坦能堡的大潰敗與波蘭危機等新聞字樣,戰爭開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整個戰爭都朝着墨索里尼所猜想的方向發展着。
他認爲,俄國必然會成爲這場戰爭中第一個退場的帝國。
即使現在的俄國仍在戰場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但坦能堡的的潰敗,已經讓俄國元氣大傷。
他相信,不久之後,俄國將會陷入內部革命,然後一點點葬送自己的生命。
‘這是一個機會!’
心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他看着手中的報紙,半邊側臉被燈光照得通亮,而另外側臉則隱匿於黑暗當中。
‘過於保守的社會黨必然會錯失這場崛起的機會。’
‘必須有一個人帶領着他們,走向輝煌,走向繁榮。’
‘全世界只有一個人擁有這樣的能力,那就是你墨索里尼。’
‘社會黨會因爲自己而立足於世界之上。’
‘歷史會永遠記住自己,社會黨會永遠記住自己。’
‘而自己,也將會成爲如馬克思那般,令世人爲之敬仰的存在。’
令全世界都敬仰的存在……
一口冰冷的空氣突然間吸入肺部。
墨索里尼只覺得腦袋一陣顫慄,可全身上下都宛如甦醒了一般。
他輕輕合上雙眼。半響,又一點點睜開眼睛。
金黃色的燈光灑落在墨索里尼身上,彷彿爲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衣袍。
他深吸一口氣。
清醒的大腦,讓他想到了很多,很遠。
這場大規模戰爭,必將以德國的失敗而告終,這一點他是如此的堅信。
畢竟,就單純從國際規模來看,那可是德國拖着奧匈帝國這個小殭屍,去跟整個歐洲開戰。
無論是資源亦或是兵力,都不可能跟得上。
即使現在的德國可以打出大規模優勢,但也僅限如此。
退一萬步去說,德國能佔領俄國,可俄國土地面積十分廣袤,就以德國人那點兵力很難顧及得了整個俄國。
況且,他們不敢招募俄國人來做自己的士兵。
所以即使德國真的擊潰俄國人,也僅僅是減輕了自己在東線的壓力。
至於西線。
那羣法蘭西人絕不畏死,也絕不畏敵。
即使巴黎丟了,他們還能戰鬥,即使前線部隊全滅了,他們還能組拼一支新的軍隊。
那是法蘭西共和國的頑強,或許還是最後的頑強。
所以德國不可能戰勝,他們的失敗是遲早的問題。
墨索里尼已經看到了結局,他只需要推動整個社會黨前進,就可以讓整個社會黨站在歷史的洪流之上。
而推動社會黨前進的自己,也將會成爲英雄。
成爲他們所敬仰的人。
“這是我的。”
鷹眸般的眼睛,凝視自己的頭頂,他的目光彷彿穿透一切,看到了上空的天際。
…………
第二次,墨索里尼在沒有經過任何人建議下,開始編寫一份屬於自己的宣傳文稿。
“一個階級是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特權,除非它被強制這麼去做。”
“最終的鬥爭必將是暴力的,災難性的。”
“如果不遭受沉重的打擊,資本家和上層階級是不會投降的。”
“這是一個最合適的機會,戰爭是革命的催化劑,我們絕不能因爲保守而失去機會。”
“一個及格的社會黨人,應該看清楚局勢,看清楚格局。”
“只要戰爭一打,屬於我們的武裝革命就到來了。”
“只要戰爭出現,屬於我們的光輝時刻就到來了。”
“不打完一場戰爭,意大利人民是不會察覺到,他們究竟爲什麼需要進行一場深切的社會變革。”
“戰爭,不可避免!”
“我將會引領整個社會黨,走向歷史洪流的前端!”
這份《從絕對中立到積極中立》文章,在未經過任何批准的情況下,很快就被髮放下去。
《前進報》總編輯的文章,很快就掀起了意大利內部的輿論風浪。
而且這份文章還公開批評了現在的意大利社會黨政策,是如此的‘安逸’和‘消極’的。
他甚至還寫到,如果一個政黨想名留千史,就必須在情況允許的情況下,去創造歷史。
這份主動要求加入戰爭的文章,很快就在社會黨內引起軒然大波。
整個社會黨人都站了出來,並且要求墨索里尼撤銷自己的言論。
因爲主動加入戰爭的言論,對他們而言都是背離黨對反戰的原則。
意大利社會黨代表人甚至提出對墨索里尼進行批判。
很快,這份批判申請得到通過。
面對一衆昔日的同僚同事的圍堵,墨索里尼獨自一人站在中間。
所有人都開始指責他,開始埋怨他。
因爲墨索里尼的這一舉動,必然會引起意大利政府的針對,甚至會引起民衆的不滿。
他們需要的是穩定和保守。
一切的不穩定因素,都不能留在這裏。
以前,他們聯合墨索里尼剷除了黨內的改良主義者。
可這一次,他們聯合起來,試圖剷除墨索里尼。
這一幕是如此的微妙,如此的不可思議。
墨索里尼絲毫不在意社會黨人的指責,而是站在所有人的中間,聽着他們的宣泄。
直到結束之後,墨索里尼才展開自己的辯論。
他張開雙臂,如一名憤怒的偏執狂似的。
“你們的愚昧和保守,遲早都會讓整個社會黨再一次走向改良主義。”
“難道你們認爲,單靠我們的文章,報紙和各種遊行破壞,就能夠掀起真正的革命嗎?”
“革命需要流血,革命需要戰爭,革命需要武裝起來。”
“可是我們做了嗎??”
“沒有,我們就像是一羣小丑,躲在國家的不起眼角落,玩着過過家的政治,在這間狹窄擁擠的房間內去批判,去抗議,去辯論。”
“可是,我們卻什麼都做不成。”
“我們甚至連民衆都影響不了,爲什麼?你們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因爲我們沒有去造勢,沒有去宣傳,我們不單要戰爭,要流血,更要動員所有羣衆,沒有民衆的支持我們將一事無成。”
“真正的革命者,就不應該被教條和規則所束縛,不管誰爲未來設計了一套程序,那都是革命性的。”
“在全世界都進入戰爭的年代裏,如果我們再袖手旁觀,就等同於放棄了這一絕佳的革命機會。”
“不是所有戰爭就應反對,只要這場戰爭有益於革命,我們就要宣動羣衆,拿起武器,進行一場革命!”
說道最後,他的目光充斥着怒火和狂暴。
所有人都不敢與他直視。
是違背自己黨的原則,還是去走那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頓時間,場內有不少人都陷入了迷茫。
他們看向墨索里尼,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在衡量着什麼。
墨索里尼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再一次張開雙臂。
會議大堂內,迴盪着墨索里尼的呼吸,也迴盪着墨索里尼的聲音。
他說道。
“如果爲了顧及黨的表現形式而毀滅掉黨的革命精神,那將會是我們社會黨人的災難。”
他換顧四周。
所有人都不敢與他直視,紛紛避開眼神。
最後,在長久的沉默過後,墨索里尼離開了這間會議大堂。
離開前他給身後的同僚們說道。
“我會爲了社會主義奉獻一生,奉獻一切。”
“可是,我不能接受一個無能的社會黨。”
“你們需要我。”
“社會黨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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