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日本的黑暗與光明,崗村與野阪
由天皇親自任命的西伯利亞司令官大谷大將親眼目睹了沿途經歷的各地情況。
‘我本以爲迎接自己的，會是一羣揮舞着太陽旗的忠良臣民，卻沒想到，居然是一羣充滿了飢餓的刁民。’
這位大谷司令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以電報的方式發送回東京，他希望東京的那羣內閣大臣可以儘快處理眼前之事。
因爲他十分清楚，身爲自己大後方的日本，絕不能出現這種不可控的國內矛盾情況。
否者即使他在西伯利亞那邊獲得巨大成就，也不可能獲得整體上的戰略勝利。
但就在大谷司令將自己的電報發送回去東京時，首相寺內正毅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一開始，他們確實對西水橋町的事情並不在意。
在他們眼中，這不過就是一羣飢餓的刁民，想通過暴力手段去進行掠奪而已。
對於這些刁民，由當地警察去處理就足夠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羣刁民所引發的風暴居然會如此龐大。
在瞭解到大阪也同樣出現這種情況之後，他便立即取消自己的假期，連忙乘坐列車回到東京。
在他推開內閣議會大門時，肅殺的氛圍瀰漫在議會大廳裏面。
所有人都屏氣沉默，頭頂上的電燈，將昏暗的光芒灑落下去，打落在每一個人的頭頂上。
內閣官員們的眼睛卻隱藏在眼眶的陰影之內，完全陷入黑暗當中，看不到絲毫光澤。
寺內正毅沉着怒氣，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議會內站着的官員也紛紛坐下。
一名身穿黑色正服的祕書，將一堆文件放在寺內正毅邊上，但他一眼都沒去看。
冰冷陰沉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爾後，沙啞壓抑的聲音，緩緩響起。
“說說看，現在都發生了什麼事。”
內閣官員們面面相覷，他們對於眼前狀況，着實是不知如何開口。
最終，一名三十多歲的年輕調查員站了出來，對他低着頭說道。
“首相大人，可能受到俄國二月政變的影響，非法的社會主義思想影響到了國內百姓。”
“現在他們……”他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他們已經被蠱惑了。”
寺內正毅緊皺着眉頭，冰冷的眼眸落在了這位年輕調查員身上。
“那麼，就由你來說說，現在的情況。”
“是！”他朝着寺內正毅躬了一身。
翻開手上的報告，對自己所調查過的內容緩緩說道。
“從西水橋町起，如今已有數十座城鎮或者郊外鄉村****。”
“分別發生在大阪、神戶、京都、奈良、歌山、岡山、廣島、吳港、高鬆、松山、高知、門司、金澤、福井、舞鶴、靜岡、甲府、福島、仙台、橫濱和……”
他頓了頓，該是感受到寺內正毅眼神壓力，他把頭低得更低，帶着些許顫抖的語氣說道。
“和東京。”
議會室內，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所有人都敢說話。
如果只是普通的暴動，即使發生在如京戶神戶這些核心地方，也能夠輕鬆鎮壓。
但是，現在的暴動已經殃及到他們的首都東京。
也就是說，在他們眼皮底下，這羣社會黨人，已經開始活躍起來。
這是實實在在地打他們的臉。
而身爲國家最高權力的階級者們，卻只能在這不到一百平方米的議會室內進行商討對策。
一些人已經被嚇得面無血色，冷汗止不住地在額頭上流着。
寺內正毅見此情況，怒聲喝道。
“成何體統，因爲一羣刁民暴動就讓你們如此擔驚受怕的，以後要怎麼爲天皇效忠？以後又如何讓大日本帝國走向輝煌！”
“記住，你們是大日本帝國的精英，是讓帝國走向輝煌的重要人物。”
“即使手染鮮血，也必須走下去。”
所有人都被這一怒喝給驚嚇住了。
他們依舊低着頭，不敢與寺內正毅對視。
寺內正毅回過眼神，看向這位年輕調查員，又開口問道。
“繼續，把你調查到的事情都說出來。”
“是！”
他鼓起勇氣，認真地把自己調查出來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他着重點明，這場暴動並非一般的無意義暴動。
每一座城市，每一個地區，其暴動人羣看似盲目，事實上都會有針對性。
他們所針對的方向正是米店，警察局，電報局，郵局和車站。
暴動人羣幾乎佔領了所有非軍事建築。
很顯然這絕對是有組織性的活動。
而能夠引發這種事情的力量，這位年輕調查員只想到一個地方。
“是蘇俄的布爾什維克搞得鬼。”
“這裏面，絕對有他們的間諜，絕對是他們煽動而起。”
布爾什維克……
寺內正毅眼中閃爍着危險的流光。
在一戰爆發期間，他就調查到國內有社會黨人的潛伏。
但因爲剛過去大逆事件沒多久，所以內閣人員對社會黨人並不在意。
可直到二月革命的突然爆發，讓日本政府陷入了極大的危機和恐慌當中。
因此他們又開始着重起對社會黨人的調查。
而這份調查，已經縮小到京都附近。
正當寺內正毅陷入沉默時，年輕調查員又開口說道。
“首相大人，我調查到了一些事，或許與您有關。”
“噢？”寺內正毅眯起了危險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年輕調查員。
“是什麼事。”
“就在西水橋町爆發之前，《朝日新聞》出現了一些文稿編輯上的錯誤，或許我們可以從這裏調查。”
“《朝日新聞》？”他略有所思地看着這位年輕調查員。
“《朝日新聞》主要報社在哪裏？”
“東京、神戶和京都。”
寺內正毅瞳孔震動。
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手指無節奏地敲打着桌面。
安靜的議會室內，除了所有人的呼吸聲之外，就只剩下這詭異的敲打聲。
“嗯，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吧。”他看向眼前這位年輕調查員。“把好好調查京都那邊，究竟有沒有社會黨人潛伏。”
“對了，我記得你是剛從中華回來，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部門的？”年輕調查員沒有表現出任何興奮表情，依舊冷靜從容地說道。
“在下是情報部門，名叫岡寸寧次。”
岡寸寧次……
他依稀記得這年輕調查員，因爲十月革命的特殊性，纔將這頗爲看重的年輕調查員給招了回來。
只不過因爲要處理美國人的事情，寺內正毅着實是把他給忘了。
既然是情報部門的人，那麼交給他就最合適不過了。
“那麼，祝君武運昌隆。
——————
岡寸寧次出動了。
由於寺內正毅給予了他巨大的權限，這使得岡寸寧次獲得了京都的大部分控制權。
只不過，就在他開始對京都進行調查時。
一位潛在同志，已經在東京擡起了頭。
他的目光投落在整個東京，而眼中倒影着因爲大米價格過高而遊行起來的羣衆。
心中的火焰，正熊熊燃燒。
“我們友愛會是工人互助，但這場因爲大米引起的運動已經遠遠超出我們的控制範圍。”
“這裏面必然存在着國外力量的引導。”
“但是，以我們現在的微薄力量，即使加入進去也無濟於事。”
“所以你必須冷靜下來，野阪參三。”
友愛會會長如此說道。
而身爲書記的野阪參三，則激動地指着窗外的情況。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會長先生。
在那面前，是高漲的羣衆。
他們已經往內閣大樓而去，高舉着手上的牌，大聲呵斥着寺內內閣的腐敗。
雖說一直在抗議內閣，但無論是一開始的西水橋町亦或是率先發生流血衝突的大阪，都不曾將自己的怨言宣泄到天皇身上。
野阪參三看到了這一切。
他默默地記在了心裏，但眼中的激動和緊張，已經掩蓋不住。
他顫抖着手，指着窗外的人羣說道。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如果我們不能夠通過這個機會，激發起羣衆內心深處的鬥爭意識。”
“那麼，即使到了未來，我們也不可能組建得起gc主義。”
“我們日本人的結局只有兩個，要不在沉默中爆發，要不在沉默中死亡。”
“我們別無退路了。”
會長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雖說如此，但他終究是沒有去阻攔野阪參三。
很快，野阪參三加入到這場聲勢浩大的羣衆遊行當中。
而且他很快就意識到引起這場大規模運動的力量。
那是有組織性，有領導性的力量。
二月革命的成功和十月革命的宣言，給了他巨大的震撼力。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自稱自己是gc主義者。
但是日本境內壓根就沒有gc黨，他必須尋找其他出路。
而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
找到那至關重要的出路。
野阪參三以友愛會書記的名義，直接向發動了東京鬥爭的羣衆發出請求見面的聲音。
日本友愛會本身就是一個極具特色的組織。
原本是從國外傳入進來的基督教組織，但來到日本之後，宗教色彩直接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工人之間的互助有愛。
所以友愛會在底層百姓裏面聲望巨大。
也正因如此，野阪參三見到了負責引導這場革命運動的學生同志。
這位十分年輕的學生同志名字叫做小林多喜二。
他原本是生活在北海道，但因爲學生時期在東京這裏進行過一段時間的實習，所以相對於其他人而言，他更熟悉東京。
而現在，他用的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名字，他將其稱之爲自己的筆名，名叫鄉利基。
小林多喜二確認對方的身份和思想覺悟之後，大喜過望，便立即拉着野阪參三的的手，興奮地說道。
“雖然我們還未成立日本gc黨，但我們已經成功與蘇俄gc黨取得聯繫，並且獲得了他們的支持。”
這番話無異於給野阪參三打了一劑強心針。
過度興奮讓他心臟狂跳不止。
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因爲接下來的工作將會更加巨大。
伴隨着野阪參三的加入，這場發生在東京的鬥爭開始進入白熱化。
但是，相對於他們一開始定下來的‘羣衆鬥爭’，野阪參三有着另外一個想法。
“羣衆固然重要，但是單憑羣衆的力量並不足以讓日本政府感到威脅。”
“我們還需要另外一股力量。”
“前輩，你說的是什麼力量？”小林多喜二急忙問道。
“工人的力量。”
一直以來，友愛會所進行的工作，就是勞資工作。
他們一直協助工人。幫助着工人。
雖說友愛會一直鼓吹着‘勞資合作’。
但就事實而言，勞資真的能達到真誠合作嗎？
野阪參三已經看到了太多被剝削壓榨的工人了，別說上廁所，就連睡覺也要給錢。
所以，他已經放棄了這一幻想。
而如今，這場由‘大米’引發起來的鬥爭，正是最好的機會。
“如果我們可以將工人也團結起來，那麼，我們的力量將會撬動整個日本政府。”
他的話讓激得小林多喜二熱血澎湃，並答應了野阪參三，會給他和友愛會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得到了野阪參三的幫助後，日本各地的友愛會立即行動起來。
率先響應他們的，是來自神戶的工人。
工人出身的社會主義者藤田發出號召。
他打算以自己在工人團體裏的聲望，進行工人號召。
由於社會主義者是日本政府所要打壓的人羣，所以在藤田站出來那一刻，便立即招引到數百名警察。
然而，擋在這位社會主義者面前的，並非其他社會主義革命鬥士，而是神戶人民。
黑壓壓的一片神戶羣衆，直接直接跟警察隊伍對峙了起來。
如果要說德國警察是世界上最懶惰最廢材的警察部門，那麼日本警察則是最暴力且充滿軍國色彩的黑社會團體。
面對神戶羣衆的阻攔，日本警察竟招來了一支騎兵隊伍。
他們拿着警棍開始對羣衆發起衝擊和毆打。
一時間，二三十人被毆打頭破血流，騎兵和警察更是從羣衆身上踏了過去，整條街道都被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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