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布魯西洛夫之死,僅僅是開始
屋內,漆黑一片。
瑟瑟冷風,透過窗戶縫隙,裹夾着陰冷的氣息,不斷地滲入屋內。
懸掛在牆壁上的大掛鐘,正一點點地往下襬動。
秒針不曾停息,彷彿追逐命運的理想者。
隨着他的一次又一次擺動,身後的分針和時針也遭其牽引。
‘被矇蔽雙眼的人,是你們!’
這股直擊心靈的聲音,在鄧尼金腦海中徘徊不止。
彷彿凝成實體,與黑暗中浮現。
在這屋內,只有鄧尼金一人獨坐於此。
可是,這股如凝成實體化的聲音,卻一直在他四周圍繞。
那顆活躍的心臟,狂跳不止,似是充滿了激情,又如憤怒的機器,不斷咆哮着。
轟隆——!
一聲雷鳴,突然間在上空驟響,一閃而過的雷光照亮了鄧尼金那張蒼白的面孔。
佈列斯特的上空黑雲密佈,下起了傾盆大雨。
那雙深邃的眼眸,殘留着雷鳴時所帶來的雷光痕跡。
雷鳴過後,便是狂風與暴雨,似要將這個世界完全淹沒一般。
他的眼睛目光依舊停留在掛在牆上的掛鐘。
黑夜的昏暗,絲毫阻礙不了他的視線。
冰冷的寒風又一次從窗外滲透而入,卻在這一刻,被灼熱的空氣驅散而開。
目光微凝,鄧尼金已經有了選擇。
他將會作出自己的決策。
一個與布魯西洛夫截然不同的選擇。
‘你……失望嗎?’
聲音,又一次出現。
不知爲何,漆黑的房間中,鄧尼金彷彿看到了一雙眼睛。
血色的眼白,紅色的眼瞳。
如《聖經》中的魔鬼眼睛。
那是什麼?
鄧尼金的心臟狂跳不止。
那雙眼睛就在黑暗中凝視着自己。
‘祂’發出嘲弄般的笑聲。
‘你失望嗎?對那麼老將軍。’
失望……當然失望!
鄧尼金從未有過如此巨大的失望。
他所期待的,是與這位老將軍一起輔助瑪利亞,然後成爲開國功臣。
如俄國傳統文學作品中那般,建功立業,立下赫赫戰績。
而且更讓鄧尼金在意的,是自己的地位。
瑪派可不只有他們這批舊軍官,還有被瑪利亞親手提拔的新軍官,如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等人。
他們在瑪利亞這裏,逐漸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這樣的事,讓鄧尼金憋着一股怨氣。
他需要證明,自己纔是俄國最頂尖的將軍,俄國真正的愛國主義者。
可是,布魯西洛夫卻放棄了。
他不單放棄了這樣的想法,甚至拋棄了自己曾經的雄心壯志。
何等的懦弱。
所以,他很失望。
‘那就做下去吧。’
‘祂’的聲音再度響起,充滿了誘惑性,驅使着鄧尼金做出了更爲激進的選擇。
做下去……
做什麼?
轟隆——
又是一聲雷鳴。
雷光閃過,將這間昏暗的房間照亮一瞬。
‘祂’消失了,彷彿不曾存在過一樣。
鄧尼金也醒來了,他重新看向頭頂和四周。
沒有了昏暗,沒有了剛纔的壓抑。
隸屬於第一次五年計劃的工業電燈,正散發着光芒,將房間照得通明。
剛纔的一切彷彿都是錯覺一般。
是的,那就是錯覺。
但鄧尼金卻感覺到異常的真實。
看向自己雙手,似是因過度激動而微微顫抖。
自己的後背也已經被汗水所沾溼。
是的……該做出選擇了。
鄧尼金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住所。
黑夜,與他融爲一體。
不久之後,他在某個漆黑一片的無人走廊中與某個陌生人對接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進行了什麼交易。
大雨,傾盆而下。
鄧尼金已經從走廊中出來了。
與此同時,跟他對接的人也一樣離開了這條無人走廊。
陌生人依舊在雨夜中穿梭,他的方向是有目的性的。
在不久之後,他便來到了列車站,這一逗留便是一個晚上。
直至白天,昨日的雷鳴暴雨已然停息。
陌生人乘坐上了鄧尼金爲他安排的列車位置,而此程目的地,便是彼得格勒。
現在的布魯西洛夫因爲之前的一場大病而留在彼得格勒療養。
根據主治醫生反饋,布魯西洛夫身體狀況確實不太好,但只需要安心療養,便可以維持健康。
前提是,不能亂喫東西。
正是因爲主治醫生的安心回答,瑪利亞才放鬆下來,並要求布魯西洛夫好好呆着,至少得養好身體。
布魯西洛夫自然很樂意如此。
安享晚年,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儘管身爲軍人的他更希望戰死沙場,但有時候休息一下也不失是一個好選擇。
就是在如此安穩的日子中,布魯西洛夫放鬆了警惕。
這裏是彼得格勒,安全得很。
然而,就在第三天凌晨,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他的住所。
他的到來是如此的神祕,沒有發出任何響聲,就連老將軍也不曾知道。
然後第二天清晨,老將軍的身體狀況迅速惡化,待身邊的照顧人員發現時,老將軍已經昏倒在地上。
醫護人員迅速到場,他們立即給布魯西洛夫進行各種急救,雖說急救及時,但也情況仍不容樂觀。
而且布魯西洛夫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差,這突然爆發的病狀,更是讓他的身體狀況急劇下降。
關於布魯西洛夫身體惡化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瑪利亞耳中。
她立即放下手頭上的工作,迅速往布魯西洛夫宅邸而去。
當瑪利亞來到這裏時,映入眼簾的,是大半邊身體癱瘓的布魯西洛夫。
醫護人員依舊給他進行了臨時急救,但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還沒有未來那般先進。
而且,病狀來得太突然,加上布魯西洛夫已經七十多歲了,確實是扛不住這樣的壓力。
當瑪利亞到來時,主治醫生便告訴了她一個殘酷的事實。
現在的布魯西洛夫將軍身體狀況幾乎可以用‘絕望’來形容。
他的肌肉完全喪失能力,半身麻木,口角歪斜,肢體癱瘓。
這些症狀整合起來,是屬於典型的腦血管意外,也就是說中風了。
老人家出現中風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所以當知道布魯西洛夫中風之後,瑪利亞並沒有感到意外。然而,她心中還是有些疑惑。
“不久前我才與布魯西洛夫將軍進行過交談,那時候的他表現得十分正常,並沒有出現肢體無力或者眼睛突然發黑等中風前兆,爲什麼會突然間出現中風了?”
主治醫生也不清楚,他只是思考了片刻,才緩緩地給出自己的思索。
“或許主席您與布魯西洛夫見面時,他的身體狀況有了些許好轉,而且將軍他怕您擔心,所以纔沒有跟你說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番話,確實很符合布魯西洛夫的性格。
他本身就是一位猛男,年輕時更是征戰四方。
一戰期間他已經是六十多歲,但仍舊負責指揮戰爭。
由此可見,以布魯西洛夫那強硬的軍人性格,確實不會在瑪利亞面前示弱。
這對他而言是一種侮辱。
瑪利亞相信了主治醫生的說法,她只希望醫生們能努力一下。
至少,她不願意布魯西洛夫在如此痛苦的情況下去世。
逗留在此處的瑪利亞,便把部分工作搬到這裏來,同時還讓人去把布魯西洛夫的兒子給帶回來。
最起碼得讓他們父子兩見上最後一面。
儘管這父子兩關係並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是惡劣,但阿列謝還是趕了回來。
那是他的父親,即使他討厭自己父親。
阿列謝回來了,他向瑪利亞報道了一聲後,便留守在了布魯西洛夫身邊。
阿列謝是他的老年得兒子,在知道阿列謝出生時,瑪利亞爲布魯西洛夫這個傢伙的精力感到驚訝。
雖說驚訝,但瑪利亞並沒有妨礙他們之間的團聚,即使布魯西洛夫還處於中風階段,神志不清,連生活都不能自理。
過了一整天之後,阿列謝離開了,但他在旁邊找了間租房。
身爲布魯西洛夫的兒子,他卻不願意住在自己父親的宅邸。
對於這對彆扭的父子兩,瑪利亞只有一陣陣感慨。
就在這時,布魯西洛夫恢復了些許神志。
瑪利亞得知情況之後,又一次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她只想來到這裏看看這位老將軍。
可惜的是,布魯西洛夫只有眼睛和嘴角能動,手指微微顫抖,面部肌肉依舊癱瘓。
但能恢復意識就已經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了。
瑪利亞只希望他能感到安心,而非獨自一人留守在這間冰冷的房間裏面。
就在這時,布魯西洛夫的眼球使勁地往盯着門口。
邊上的醫護人員不明所以,只以爲這是無意義行爲。
然而,瑪利亞卻似乎意會到了什麼,她轉過身看向門口。
順着門口就是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窗戶,窗戶的對面則是一片天空。
按理說,這確實是無意義行爲。
但瑪利亞總覺得這裏面有什麼異常。
沉思片刻過後,她向身邊的醫護人員說道。
“我想一個人跟將軍待一會兒,醫生同志們,請你們先回避一下吧。”
房間內的醫護人員互相對視一番,主治醫生直接說道。
“明白了主席,如果主席有什麼需要,叫一聲就行,我們就在外面。”
“好的,謝謝。”
保持着熟悉的微笑,瑪利亞送走了這些醫護人員。
然後,她將病房的門緊緊關上。
爲了安全,瑪利亞甚至將窗簾也拉緊,這間病房立即成爲獨立空間。
待瑪利亞做完這一切東西之後,布魯西洛夫才緩緩合上雙眼。
他沒有睡過去,僅僅是緩解眼睛的疲勞。
待他重新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只有瑪利亞一人,再無外人。
無法說話,也因爲用手勢表達出任何內容,他只能轉動着眼球,然後眨動着眼睛。
最後他的目光鎖定在邊上木臺的筆紙。
順着他的目光,瑪利亞略有所思地接過筆和紙。
她還不清楚布魯西洛夫究竟想要表達些什麼,心中忐忑不安。
按理說,只要照顧好布魯西洛夫,讓他從癱瘓中回覆過來,便可以將自己想要表達的內容告訴給她。
然而,一股詭異的不安在瑪利亞心中浮現而出。
還沒有念頭,只是單純的不安而已。
突然布魯西洛夫眨動着眼睛,而且並非單純眨動,似乎是有規律性的。
或是長,又或是短,十分奇怪。
瑪利亞根據這些規律,一點點做出記錄。
就在她記錄了半個小時之後,突然間,布魯西洛夫全身上下都在抽搐。
瑪利亞頓覺不對勁,立即向門口大聲呼喊醫生。
一直守在門口的四名醫生立即涌入房間,他們立即給布魯西洛夫進行急救治療。
其中一位護士將瑪利亞請出了房間。
在急救階段,即使是瑪利亞這樣的主席,也不能逗留。
當瑪利亞被趕出病房時,她看着房門的眼神盡是擔憂。
但在擔憂的深處,則是深深的疑惑。
剛纔的紙張已經被瑪利亞給祕密收了起來。
在還未解密之前,她都不能告訴任何人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她環顧四周一眼,布魯西洛夫的兒子已經趕了過來,這一次似乎真的要見最後一面了。
瑪利亞一言不發地站在走廊處,一直觀察着到來的人。
由於布魯西洛夫將軍是突然中風,加上他本身的人脈就不差,所以前來探訪的人並不在少數。
瑪利亞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觀察到來的拜訪者。
約瑟夫來了,他向瑪利亞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
托洛茨基並沒有來,他只是派了一個人過來問候。
在這裏面,與布魯西洛夫關係甚好的鄧尼金也到來了。
但是,瑪利亞卻在他臉上沒看到任何一絲驚愕和悲傷。
約瑟夫等人的到來純粹是尊重這位老將軍,但並不會過分悲傷,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停留在同僚上面。
鄧尼金不一樣。
他們二人都是前沙俄將軍,算是同類人了。
而且關係甚好,屬於密切好友。
可如今,好友因中風而將要死去,鄧尼金卻表現得十分冷靜。
很奇怪……
莫非他們之間,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情況下,鬧過什麼不愉快的矛盾?
這是一個可能性,但瑪利亞還是在心中保留疑惑。
不久之後,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主治醫生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他向衆人宣佈了一件事。
“布魯西洛夫將軍,病逝了。”
ps:我看圓臉半天都說不出‘祂’的性別,讓我笑出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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