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布魯西洛夫遺言:敵在內部
冷冽的月光,被落雨劃破,工業內的蒸汽,縷縷升騰。
轟隆……
雷鳴,沉悶響起。
驚閃的雷光,將瑪利亞那張冰冷的面孔,照得煞白。
同時也照亮了她手上的這份報告。
上面所寫着的內容,充分寫出這是什麼報告。
《關於布魯西洛夫將軍的驗屍報告》。
緊捏着報告的紙角,瑪利亞重新擡起頭來。
她凝望着安德羅波夫,再一次地,重複性地,問出自己的問題。
“這份報告,可信度高嗎?”
“高。”
他點着頭,認真地回答道:“當事人已經承認了,那時候的他,確實是僞造了驗屍報告,將布魯西洛夫將軍的真正死因,改寫成‘中風’。”
“那麼,他有說出,賄賂他的人,是誰嗎?”
“有,是一位名叫安德烈夫斯基的人。”
“人呢?”
“……”
到這裏,安德羅波夫啞口了。
暴雨,仍在窗外肆虐,瑪利亞的的心,突然間懸在了半空。
“他……死了。”
空氣凝固了,書房內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安德羅波夫只覺得渾身冷顫,彷彿置身於冰冷的環境之內,就連呼出的氣,都凝成了白霧。。
“你是說,他在押送的途中,死了?”
語氣平靜,卻也壓抑。
安德羅波夫略帶不安地低下了頭。
“是的,押運途中出了車禍,這位證人與負責押送的契卡,都死在了路上。”
沉默的氛圍,突然間瀰漫四周。
天空,依舊迴響着沉悶的雷鳴。
瑪利亞默不作聲地將這份驗屍報告疊好,然後將其放回到安德羅波夫的衣服口袋裏。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份平靜,讓人感到害怕。
“尤里,從現在開始,你將會接受一個極其重要,且充滿危險的任務。”
“你極有可能會突然死去,毫無聲息地消失在人間。”
“我會保護你,但即使是我也無法百分百地保證你的安全。”
“如果你想退出,我不會責怪你,而且今天所說的一切,都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那麼,你還會繼續嗎?”凝視着安德羅波夫,瑪利亞再一次問道。
“現在的你,是選擇退出,還是繼續調查?”
安德羅波夫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即站正軍姿,回答道。
“我願意繼續調查一切,即使面對生命威脅。”
一句讓人滿意的回覆,瑪利亞對此輕點着頭。
“好,你的選擇我會記住的,尤里。”
輕拍着安德羅波夫的肩膀,瑪利亞在自己的房間內左右來回徘徊。
昏暗的房間,將瑪利亞那雙眼眸隱藏在黑暗之中。
她的思緒,在黑暗內,快速躍動。
布魯西洛夫無論是地位還是聲望都很高,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儘管,在蘇俄建立之前,他依舊保留着舊沙俄軍官的一些習俗,但至少他會一點點改變。
收復烏克蘭的任務上,布魯西洛夫將軍是最大的功勞者。
在預定計劃裏面,他就是元帥的候補者。
卻沒想到,他突然間死了。
那時候的病逝,顯得過於突然,過於巧合。
雖說瑪利亞在最後的時候,見了他一面,但布魯西洛夫只給他留下了一串意義不明的暗號。
這份奇怪的暗號,在兩年前就已經被捷爾任斯基給破解出來了。
他是通過使用了舊沙俄時代的軍用電碼進行破譯。
雖說在破譯的時候,仍舊有不少不通順的地方,可最終還是給他們指出了一條路。
那是一條,讓捷爾任斯基背脊發涼的答覆。
“敵在內部。”
這句話,很快就被捷爾任斯基給傳達到三個人手上。
弗拉基米爾、約瑟夫和瑪利亞。
對於此事,弗拉基米爾表現出了高度關注,但他要求將此事設立爲最高機密。
他擔心,這件‘布魯西洛夫案件’會引發不可控的問題。
約瑟夫則認爲,應當對所有人都進行調查,就連負責參與調查的內務部,也要展開調查。
也就是說,約瑟夫提議將這件事擴大化。
雙方就此事產生分歧,弗拉基米爾認爲約瑟夫的做法過於粗暴,這是大斯拉夫主義。
約瑟夫則認爲弗拉基米爾過於保守,對於內部敵人,應當迅速出手,重拳出擊。
但最後,這件事還是落在了瑪利亞手上。
她打算折中。
但這個折中並不是各退一步,而是各進一步。
在調查方面,確實要隱蔽,要精準,要找準目標。
但是,在調查的人員方面,瑪利亞需要擴大範圍,而且不是以‘布魯西洛夫案件’爲起因。
她所需要的,是以‘反腐’的名義,作爲掩護,以此來擴大範圍。
‘反腐’在蘇俄建立之初,就一直在進行,從未有過停止。
而且,‘反腐’工作對於內務部而言就是常規工作,瑪利亞直接介入,也只是讓內務部人員以爲,瑪利亞想幫點業績,僅此而已。
反觀‘布魯西洛夫案件’,如若以此案件來進行,恐怕會造成內部的恐慌,甚至會導致‘打草驚蛇’的不必要情況出現。
所以,在關於如何調查這件事情上,瑪利亞選擇了比較激進的折中。
而她所需要調查的人,包括了瑪派的全員。
但沒想到的是,率先引起自己高度重視的,居然是這份驗屍報告。
她從一開始就認定了一件事實。
布魯西洛夫不是中風病逝,他是被謀殺的。
然而,一開始的驗屍報告,確確實實讓瑪利亞打消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萬萬沒想到,那時候的驗屍報告居然被僞造了。
這份僞造,再一次將瑪利亞心中的疑慮,提了上來。
能夠影響並要求法醫進行造假的人,究竟是誰……
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在她面前,彷彿多了一面迷霧製造而成的牆壁。
看不清,摸不着,卻又實實在在地擋在自己面前。
“尤里,那個法醫的身份,有經過調查嗎?”“有。”安德羅波夫立即從公文包裏面,拿出一份文件,將其遞交到瑪利亞手上。
“根據調查,法醫名叫佐夫·葉洛夫斯基,出生於1882年,是莫斯科人,在歐洲大戰爆發之前,他就已經從事法醫工作。”
“家庭呢?”翻開一頁,瑪利亞頭也沒擡起來,直接問道。
“家庭環境很好,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皆已結婚,女兒似乎定居在法國,目前還沒有回來,而他的兒子似乎在一家鞋廠裏工作,目前已育有一女。”
“他兒子生活如何?”
“平常,並無什麼意外。”
又翻開一頁,瑪利亞一邊看着上面的內容,一邊問道。
“那麼,這位法醫的性格如何,行爲處事如何。”
“根據調查,他爲人正直,做事認真,與他共事的同僚也對這位老法醫充滿了敬佩。”
“爲人正直?”翻頁的手,僵住了。
微微擡起眼眸,瑪利亞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疑惑。
“他的正直,是真的,還是僞裝的。”
“應該是真的,因爲我所從學生時期就開始調查,儘管資料不全,但至少能確定一件事,這位法醫確實是一個正直的人,按理說,應當不會接受賄賂。”
說道這裏,安德羅波夫眉頭緊蹙不開。
“我們是否調查錯了方向?”
“不,方向是正確的。”瑪利亞輕搖着頭:“但你們忽略了一些事情。”
“忽略了一些事情?”安德羅波夫連忙問道:“主席,您看出什麼了嗎?”
對於安德羅波夫而言,他有三個人是最敬佩的。
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捷爾任斯基,而第三人正是瑪利亞。
在他加入到契卡後,便了解到契卡的歷史。
無論是對內‘反貪反腐’亦或是對外的‘滲透臥底’,都與瑪利亞脫不了關係。
而且德共的情報部門,也是瑪利亞親手建立而成。
儘管這個情報部門才建立不到一年,卻已經做出了不少傑出的成就。
因此,他很敬佩瑪利亞,相信她能看到自己所忽略的問題。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瑪利亞所想到的,並不是這位法醫的心態變質,而是他的遭遇。
一個人的變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有些時候,一個剛正不阿的人,很有可能會因爲年紀的增長,或者某些事情的衝擊,從而導致他發生轉變。
就像是原時空的墨索里尼一樣,從一個堅定的左翼社會主義者,突然間轉變成堅定的右翼法西斯主義者。
這樣的轉變,並非不可能出現,但也必須有一個前提條件。
墨索里尼的前提條件是被開除了左籍,被踢出黨組織。
既然如此,這位法醫也應當有一個原因,讓他出現轉變。
或許是主動轉變,又或許是被迫轉變。
但無論如何,這都會成爲一個突破口。
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告知給安德羅波夫,同時,也將自己的推斷,以簡短的方式說了出來。
安德羅波夫聽得目瞪口呆。
因爲,這確實是自己所忽略的問題。
他一直所調查的,是這位法醫的生平,而他所調查的範圍,也僅限於法醫一人,卻從未思考過他的經歷,他身邊的人。
“我明白了,我應該調查他身邊的同事。”
“不僅僅只有法醫的同事,還是他的家人。”瑪利亞補充道。
“是,明白。”安德羅波夫瞭然一切。
他行了一個軍禮,然後便離開了書房。
軍靴敲落在地板上的聲音,逐漸遠離。
瑪利亞的思維,也開始發生轉變。
雷雨,依舊在外面咆哮肆虐。
頭頂上的黑雲,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
安德羅波夫離開了。
他邁着腳步,快速地離開國防大樓。
大雨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卻無論如何都剿滅不熄他的心中的溫度。
大腦正高速運轉,心臟正狂跳不止,彷彿要從心臟位置跳出來一樣。
他很清楚自己要幹什麼,自己所需要去調查的事情,又會波及到什麼。
大雨迷亂了眼前的景象,他深吸了一口氣,爾後便義無反顧地走入這片雨夜。
雷鳴,在雲層中閃爍轟鳴,似是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一般。
…………
就在安德羅波夫接受到任務後,便又再一次投入到關於‘布魯西洛夫案件’的調查裏面去。
由於他擁有了捷爾任斯基的權限,因此,他可以調動契卡內的大部分資源。
有很多契卡同志都不理解,爲什麼要讓這個一個只有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去臨時接任捷爾任斯基的工作。
無論是資歷,亦或是工作經驗,還是說年齡閱歷,安德羅波夫都嚴重不足。
這樣的年輕人,只會讓契卡內的人感到不服。
但捷爾任斯基還是做了,並以強令要求,必須聽從安排。
契卡的第一條原則,就是服從命令。
捷爾任斯基的命令,他們必須聽從,否則將會被開除,甚至被接受調查。
契卡們都很清楚,這所謂的‘接受調查’究竟是什麼。
他們寧願失業,也不想被自己的同僚調查。
而且,安德羅波夫只是臨時接替,並非完全接手,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去過多反對,給自己找不自在。
帶着這樣的想法,不少契卡都在表面上接受了安排。
然而,也僅僅是表面而已,內在究竟如何,則無人知曉。
對於這件事,被安排到協助安德羅波夫的特別人員,雷澤諾夫,向他發出了疑問。
“你爲什麼不說明自己的任務?在如此大的矛盾下,現在的契卡資源,你真的能使用得了嗎?”
雖說雷澤諾夫並不是契卡部門的人,但因爲瑪利亞的要求,現在的他,是完全聽從於安德羅波夫。
對於自己要輔助一個只有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雷澤諾夫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牴觸。
相反,他是真心協助對方,欣賞這個年輕人。
正因如此,雷澤諾夫纔會好奇,安德羅波夫的腦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如此巨大的契卡內部矛盾,他一個人,真的能完成得了嗎?
對於此事,安德羅波夫無所謂地笑道。
“不用,因爲他們都是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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