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人间怪诞 作者:青瑹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那边,然而,那裡两個人仍旧站在那裡,跟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因为似乎起了争执,两個人的声音都加大了。 “我說過,我不会跟你回国的,我們之间也不可能,到现在也是如此。”這是女人的声音。 男人却拉着她的胳膊不放:“为什么不可能?就因为许华升?别骗我了,你们這么多年都沒在一起,你跟他根本不可能的,你根本就不爱他!” 也许是觉得都在国外,說华语的很少,他们用华语交谈完全都不避讳,而且或许是因为争执,都比较激动,声音也就更大了一些。 倒是让彩凤听了個大概。 她有些羞愧,不是因为這开口就爱不爱的,而是单纯感觉這样好似在窥探别人的隐私一般。 但她确实是太過震惊,太過好奇,乃至于定在那裡,甚至迈不开步子。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面容,這世界上,会有那么大的巧合嗎? 可是,這真的是现实啊,那又怎么可能…… 她脑子裡如同一团浆糊,整個人在震惊、茫然、疑惑……种种无措情绪之下,再回過神来,那边两人已经拉扯着走远了。 不行,哪怕是窥探别人的隐私,哪怕可能是她看错了听错了,哪怕追上去可能会闹出笑话,她也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 彩凤拔腿就追了上去。 结果太過匆忙,刚跑了两步就被绊倒在地。 “啊!”膝盖正好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子上,這是夏天,薄薄的一层裤子瞬间就被戳破,有血渗了出来,瞬间的锐痛让她條件反射惊呼了一声。 但她并沒有为此就打住,手一撑地,就直接又站了起来,眼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她唯恐错過這次,也许将永不会再有机会,心一横就又小跑着往上追。 可她忘记了今天来工厂谈事情,为表利益庄重,她穿了一双职业高跟鞋,本来忍着疼痛跑就是一瘸一拐的,這会儿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崴了脚。 骤然的疼痛和失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這一下的感觉,比石块刺破皮肉更痛,脚踝处甚至根本使不上劲儿,那种疼痛,是连着筋骨的疼痛。 她又急又气,仍旧只想站起来,可她越是如此,越是疼的钻心钻肺,持续了好一会儿都沒站起来。 不行,這样她還能追什么人? 心中焦急,她抬起头正想要往那边看,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小姑娘,你還好嗎?” 一张熟悉的脸,放大在眼前,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热气,真实的存在着。 彩凤都有些蒙了。 她怎么過来了?刚刚那個男人呢?她难道也认出自己了?额不对,肯定不是,可這样的话,那她又怎么過来了?她…… “你還好嗎?需要帮忙嗎?”女人又重复了一句,甚至把手搭上了她的胳膊,她轻言细语,說的是很纯正的Y语。 彩凤本来有很多疑问,這一刻脑子却突然宕机了,脱口而出的母语都是凌乱的:“我、我……不是……我……” “原来你是华国人,我也是。好了,别担心,让我看看……”女人似乎以为她是太疼了,一边用华语轻声细语安慰着她,一边已经蹲下身子检查她的膝盖和脚踝。 她低头,凑得很近,彩凤甚至可以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岁月也就只在這些地方给了她沧桑的痕迹,但她眼中有光,即便如此眉目温暖仍旧可见些微的锋芒,這和印象中那個总是死气沉沉的人又是不一样的。 同一张脸,却仿佛是两個灵魂一般。 她帮着彩凤打车去了医院,一路都有交谈安慰之语,彩凤稍微回過神之后,也与她有几句客套的攀谈,這样的相处和接触,更让她心中疑惑。 或许是因为受人帮助,本来直言直语想问的话,却怎么都找不到机会问出口。 也或者,她心中其实有判断了,却仍旧還不敢相信。 直到女人要离开了,彩凤忽然问她:“女士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当然。”女人笑着說了一個英文名字。 彩凤却摇头:“你說你也是华国人,那你有华文名字嗎?” “哦,這個啊,当然,不過并不常用。”因为一番交谈,女人也知道彩凤今天出现在那條街的原因,对彩凤這样的高材生又有事业心的女孩子很是欣赏,笑容倒是真诚了不少,又伸出手,“你好,那我們再认识一下,我叫程雪。” 彩凤居然从這個举动中看出了一丝活泼,显然,這是由于生活肆意张扬才能有的模样。 所以,她這些年真的過得很好嗎? 一种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盘旋在她心头,彩凤脱口而出:“是要再认识,毕竟我們很早就已经认识了。我叫陆彩凤。” 前一句话,程雪的表情是微微疑惑的,甚至微微挑起了眉头,還在笑着,或许她以为彩凤也是在說俏皮话,听完了這句话之后,都還笑着摇头,准备說什么的样子。 彩凤却笑意尽失:“我叫陆彩凤,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彩凤。” 程雪的表情忽然就凝住了。 有些事情,不去回想,甚至刻意封存,但不代表就真的沒有发生過。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时候,回忆中逼仄阴暗的院落,永远灰扑扑的天空,弹钢琴弹到指头发肿也沒人会懂,還有她其实并不喜歡也不想要的婴孩儿的一声声啼哭…… 然后,那一天,又来了两個孩子,一個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女孩儿,以及一個让她头痛的婴孩儿。 小女孩儿怯怯弱弱开口:“二婶,我叫彩凤。” 彩凤啊,真是個好名字啊! 那個时候,她怎么回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真是個好名字。” 虽然說着好名字,但她并沒有笑。 因为啊,她那個时候已经明白,对她而言,从听爷爷的话回国嫁给陆振军开始,她的婚姻就是为家族报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以,但再多了就沒有了。到如今,更是如同走进了死胡同,生活如同一汪死水,让人绝望而窒息。 “你长大了。”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神态沧桑,目光也变成了一种回忆和打量。 她以为她从来不记得的那些场景,原来其实一直都存在她的记忆裡,甚至,“你還记得那么清楚。” 两句话,就是承认了。 当然,事到如今,其实也沒有什么否认的必要了。 但這也只是对程雪而言,毕竟她早就已经从那段灰色的日子裡走出来,虽然不愿回忆,却并不畏惧回忆。 对彩凤而言,却還是不一样的。 即便已经有了预感,到此时此刻,還是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荒谬。 這居然是真的,活生生的,一個在记忆中已经死去這么多年的人,站在你眼前,跟你一起回忆過去,這难道不可怕嗎? 简直是人间怪诞。 为什么会是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一直都說人已经沒了嗎? 她为什么又在這裡?为什么不否认? 如果她這么多年一直活着,好好地活着,也从来沒忘记他们,为什么从来沒有回去看過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