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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前世,陸時琛很清楚。
褚家並非是尋常的商賈,而是臥底在大燕的南疆暗樁。他們的生意遍佈大江南北,便也能更好地探聽天下事。隨後,又轉經商路,將搜尋的消息、斂來的財物,盡數送回南疆。
他登基的第三年,兩國的戰事一觸即發,那個所謂的商賈之子褚渝,更是褪去了布衣、改換戰甲,與他在陣前對峙。
想來,他當初迎娶褚氏女,興許,便是發現了褚家的貓膩。
笑了笑,陸時琛起身,道:“那我過去一趟。”
將至玉漵閣時,他腳步稍滯。
顧北跟着停在他身後,疑惑問道:“侯爺,您這是怎麼了?”
陸時琛徐徐回首,笑看了他一眼,道:“我之前同你說過的話,可還記得?”
顧北一愣,數日前的記憶回籠。
那還是在岷州的時候。
四面楚歌,隨行的八百精兵盡數犧牲,陸時琛亦重傷昏迷,整整三日後,才終於甦醒,再度啓程。
彼時,他說:“回京以後,切不可輕易暴露你我身份。”
可夫人又不是外人,也要對她隱瞞嗎?
顧北略顯迷茫。
他疑惑地擡起頭,正對上陸時琛似笑非笑的眼神。
顧北心頭一震,總算緩過神來,忙道:“主子,屬下明白了。”
也是,眼下的局勢複雜,所有人都盯着鎮北侯府。
夫人也被拉進了這趟渾水,不僅遇了難,還因此失去了記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對夫人隱瞞了身份,倒省得令夫人犯險。
不過這樣的話,待會兒見到夫人,又該怎樣解釋呢?
莫名的,顧北有些忐忑。
他們到玉漵閣時,褚寧正捏着塊手帕,怏怏地欹靠在牀頭——
她腳腕受傷,暫時還不能下榻。
等待的罅隙,她展開手帕,仔細端詳。
手帕以白絹爲底,上邊繡着芙蓉錦鯉,平齊光亮、車擰細微。
這是她墜崖之後,僅存在身邊的舊物。
初月認得這塊絹帕的針法,道:“看這針腳密接相挨,交錯成水波紋,應該是極爲獨特的蜀繡技法。長安城中,會這種針法繡技,還能將芙蓉鯉魚繡得如此惟妙惟肖的,可是少之又少呢!”[注
提到蜀繡,百綺倒是想起一事:“奴婢記得,永樂坊有位楚娘子,就非常擅長這種蜀繡,她的繡品,一匹可值萬錢呢!不僅如此,聽說她人也生得特別好看,大家都稱她‘繡娘西施’呢!”
“就是可惜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後來被人嫉恨,遭到了暗算,鋪子被砸了不說,還得罪了一戶權貴,出了這樣的事兒以後,她便在長安城消失了。想來,是隱姓埋名,躲到哪裏去避難了……”
“聽說那位繡娘,喚作楚凝……”初月愣愣地接道。
話音甫落,初月和百綺二人都怔住了,齊齊往榻上的褚寧看去。
昨晚,主子給娘子喂藥時,口中喚的,便是褚寧。
褚寧,楚凝。
褚寧美目瞪圓,伸手指了下自己:“難道……我便是那位楚娘子嗎?”
初月和百綺皆是一梗,沒敢正面回答。
她們來涵清園的時間還不到半月。
這涵清園,就像是月下的河流,你看得見,亦聽得見,卻獨獨不知水深。
平日裏,她們除了照顧病重昏迷的褚寧,是不允許去打探其他消息的。
更遑論,去知曉褚寧的真實身份了。
然,不准她們瞎打聽,卻管不住她們會胡思亂想。
若眼前的褚寧真是那位落難的美嬌娘,那一切便說得通了。
也難怪這涵清園詭祕莫測,原來,竟是主子築給楚娘子避難的金屋……
初月和百綺對視一眼,頓時了悟。
看着她們無聲交流,褚寧靜坐一旁,愈發地不明所以。
愣了愣,她垂下眼睫,低頭看手裏的絹帕。
思緒似泉水般,聒噪地汩汩流動,還怎麼都抓不住。
她到底是誰呢?
……真的是那個喚作楚凝的繡娘嗎?
正出神間,橐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想來,是陸時琛他們到了。
褚寧支起身子,往外瞧了瞧。
她聽百綺說,昨夜照顧她的那位郎君,很是關心她。
其實迷迷糊糊間,她也能感覺到——
他救了她,還悉心地照料她,給她喂藥。
體貼又溫柔。
她記得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意和香,也記得他懷裏的溫度。
卻獨獨不記得,他是誰。
她醒來時也曾問過,可彼時,她尚在病中,聲音低啞了些,或許他沒有聽見,便不曾作答。
可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是誰?
她自己是誰?
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
諸多疑問,就如同水底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冒起。
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那人既然叫得出她的名字,那定然是知曉她身份、能爲她解惑的。
盯着那道垂落的珠簾,褚寧的心跳,也好似跟着那漸近的腳步聲,快了半拍。
下一刻。
一隻修長的手挑起珠簾,那個陌生的郎君,信步走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