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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她眼底的愣怔時,陸時琛眼底的笑意禁不住愈深。
他捏了下她的手,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與我同行?”
“真的可以嗎?”褚寧問。
陸時琛道:“有什麼不可以的?我進宮的時候,你剛好也可以在外邊多逛逛。之前局勢不定,你總是悶在府裏,若是悶出了什麼毛病來,那該如何是好?”
聽了這話,褚寧那雙本就大的黑眸,又跟着瞪圓了幾分。
——“你、你纔有毛病呢!”
她嬌聲嗔道。
縱是這般說着,但到了最後,褚寧還是同意了他的提議,跟他登上馬車,一道往大明宮的方向駛去。
大明宮在東市之北。
所以當馬車駛到東市時,陸時琛率先下了車,改爲騎馬。
褚寧挑起車簾,正好看到車外,策馬並行的男人。
陸時琛提着繮繩,稍稍低下頭,和她平行對視,道:“若有喜歡的,只管買就是。約莫一個時辰後,我便來接你。”
天光正盛,落在他清雋的臉龐上,好似鍍了層薄光,耀眼灼目。
褚寧坐在車裏,靜靜地聽完他的話後,頷首應了聲好。
瞧着她這乖順聽話的模樣,陸時琛勾了勾脣角,伸手在她探出車外的腦袋上揉了把,道:“記得,不要再走丟了。”
他還記得上次,她和顧北等人走散,不慎遇到了褚渝,這就導致之後,他們的計劃不得不提前實行。
現如今的局勢,雖然沒有先前緊迫,但商衍還在外逃竄,下落不明,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我知道啦。”褚寧擡手握住雙髻,生怕被他弄亂了頭髮,低聲嚷道。
皺着小臉的樣子,像極了炸毛的小奶貓。
陸時琛加深了脣畔的笑意,到底沒再逗她。
臨別之前,他留下顧北隨行保護,自己則帶了另外的扈從入宮。
宮門前早有宦官等候,見陸時琛策馬而來,忙迎上前,道:“恭候侯爺多時,陛下正在金鑾殿等着您呢。”
陸時琛翻身下馬,將手裏的馬鞭扔甩給旁邊的扈從,道:“還請帶路。”
前世,他曾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生活了十餘年,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瞭如指掌,便是閉着眼睛,也能走到金鑾殿。
可如今,再跟着小黃門的腳步穿過迴廊宮道,略過假山亭臺、竹林水榭,陸時琛竟有一種無比陌生的感覺。
今生,他已不是那個孤家寡人的李治衡,更不用守着偌大的宮城,坐擁無邊孤寂。
想着,陸時琛的脣畔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侯爺,到了。”
正此時,在前引路的小黃門停下腳步,退到一旁,如是道。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令陸時琛有所愣怔。他擡頭看了眼跟前這座宮殿,陷入了片刻的恍惚。
——他似乎在這熟悉的場景裏,一眼望盡了他那寂寥而的前世。
但這也只是須臾,下一刻,他便從漫長的回憶中抽身而出,提起衣襬,邁過門檻進了殿。
他到時,聖人正伏在案前,批閱奏疏。
聽到漸近的腳步聲,聖人從案中擡起頭來,無聲地看向他。
“參加陛下。”陸時琛俯身行禮,道。
聖人沒有立即應答,任由他維持着跪拜的姿態,自顧自地問道:“之珩,你知道,朕爲何要叫你過來嗎?”
陸時琛當然知道。
但他並不想去點破。
於是他低頭看着大理石鋪就的地板,沉聲道:“臣不知。”
聞言,聖人冷哼一聲:“呵,少在朕的面前裝傻,倘若你真的是那類愚鈍之人,便不可能輕而易舉地平了這場叛亂。”
“朕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做一輩子的鎮北侯?”
他現在老了,嫡長子又是個不爭氣的,東宮的位子,不可能長久地空缺,從而引發一些不必要的奪嫡之爭。然,縱觀他的膝下,唯一有氣魄、有手段,來坐穩李氏的江山的,好像就只有眼前的陸時琛了。
可對外人來說,陸時琛終究姓陸,並非皇室中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讓陸時琛擺脫鎮北侯的身份,更名改姓,入皇家玉牒。
只是,他三番兩次地暗示,陸時琛卻置若罔聞,始終不肯回應他的假死脫身之計。
無奈之下,他只好將他召進宮中,單刀直入。
話音落下,聖人緊盯着殿中的人。
——這個年輕的男人,雖然是臣服的姿態,可他周身的氣度、光華,卻宛如繞身的光暈,卓然出塵,令人不可忽視。
陸時琛擡起頭來,迎上聖人探究的視線,提了下嘴角,道:“鎮北侯的種種,始終是臣這一生,不可或缺的部分。陛下又爲何非要臣捨棄這一切呢?”
前世,他失去了記憶,便被迫地和過往割裂。
於李治衡而言,褚寧是陸時琛的妻子,卻不是他的。
所以至死,在他墓碑上鐫刻的,也都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他沒辦法光明正大地追封褚寧爲後,更沒辦法光明正大地與她死亦同穴。
可今生是今生,到底不一樣了。
“你若捨棄了鎮北侯的身份,那往後,你便能坐擁整個天下!小小的一個侯爵,又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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