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初初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她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眯着眼瞅了瞅窗户。模糊的光芒透過窗帘照进来,天色并不是黑夜,但那光线温和,不是很明亮,初初直觉已然是傍晚。
习惯性地伸手摸床头柜,下一秒却愣住。她屋子裡的床头柜上总有几本书,手机就放在书上,但此时手下的触感光滑平整,是空无一物的柜子表面。
這才反应過来,自己并不是身处帝都,而是一早飞到了桂省,睡在了一间小小的招待所裡,顾泽就在与這個房间一墙之隔的客厅中。
明白過来的初初又淡定地看地上,果不其然,床脚处有一块三角形状的白色,那是她被碰下去的手机。她探下,身子去捡,一时沒有拾到,下一秒,便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拿了起来。
抬起头,顾泽英俊的脸近在咫尺,挺直的鼻梁似乎要碰到她的。
两個人沉寂了片刻。
顾泽直起身子,把手机放回床头,风轻云淡:“我是来叫你起床的。”
初初一愣:“难道不该让我睡到自然醒?”
顾泽:“一個不按时作息的人,有什么资格睡到自然醒,你打算在半夜吃饭、失眠?”
初初:“……”
总之還是起来了。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走出房间,发现客厅的小餐桌上已经放好了食物:一碗粥,两個热菜,還有切好的橙子。
顾泽正坐在桌边,把纸巾从袋装餐巾纸的包装裡取出,展开,再折叠成正方形,放在桌边——招待所裡條件差,抽纸是沒有的。
初初看着他,有一瞬间,会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她摇摇头,甩开脑袋裡不切实际的幻想,坐在顾泽旁边,端起碗喝粥。
即便表现镇定,顾泽還是发现了不对劲:“你脸怎么這么红?”
初初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泽微微皱眉,按住她的手,把她的碗拿過去后放下,而后用手背贴住了她的额头。大概是刚洗過手的原因,他的手背有些凉,贴住额头的时候让初初感觉自己更清醒了些。
三秒钟后,顾泽笃定地說:“沒有发烧。”
——初初觉得自己快要自燃了。
虽然在害羞,但一贯自诩机智的她在此时脑子转得飞快:一定不能让顾泽发现她在害羞。因为对于她而言,能跟他做朋友已经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万一顾泽知道她喜歡他,或许连朋友也沒得做。
转移话题是解决尴尬的最好方式,初初吃了一口芹菜,故作嫌弃:“你们剧组也太惨了,拍摄條件艰苦不說,菜也难吃,這做菜的真的是厨师嗎?”
顾泽看向盘子裡的芹菜,夹起来吃了一口,缓缓道:“不是。”
初初以为他是在吃了之后表示认同,說:“是吧!真是不专业……”
顾泽截断她的话:“因为這是我做的。”
初初:“……”
她一定是脑抽才会相出這么糟糕的话题。
她“哈哈”笑了两声,试图补救:“其,其实也沒有很难吃。”
顾泽沒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反而露出一個微笑:“不用勉强。”
之后,初初每次想吃菜,顾泽都会制止她:“你刚睡起来,喝点粥就行,”
于是她在最开始吃到那口芹菜之后,就沒能再吃到粥以外的东西。
吃完之后,顾泽端起了那盘橙子,初初惊讶:“我還沒吃!”
他依旧风轻云淡:“不好意思,這個也是我這個不专业的人切的。”
初初:“……”
看着顾泽把橙子端走,她感到一丝丝的无辜。
*
即便是在剧组,顾泽也沒有改变他老人的作风:饭后要散步。
初初刚得罪他,本着弥补的心态,带着帽子跟着他出了门,关门时還不忘谄媚道:“要,要不要我帮你拿钥匙?”
顾泽眼神微凉:“還沒有不专业到沒法拿钥匙。”
初初:“……”
她一脸懊恼地低着头,仿佛小尾巴一样跟在顾泽身后,却沒看到前面的男生虽面色淡然,但唇角一直隐有笑意。
就如同花朵上覆着的薄薄冬雪,在春季轻暖的日光下缓缓消融,化为露水。
两個人一路走到招待所后院,那裡的人一如既往得多,三五成堆、神色轻松地坐在院子裡看电视,似乎不是在艰苦环境下拍摄电影的剧组,而是一群在工作闲暇时,与友人相约到边境村落度假的上班族。
电视裡播放的,正是《汉宫秋》的大结局。
顾泽冲旁边看到他的人点了点头,也站在最后看向屏幕。他原本就高,看起来也有些瘦,而气质极好,有一种沉默的冷然。在一群人中,即便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一直压着帽子的初初站在他身后,此时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心道:为什么同样是帅哥,她看别人从来不会有看顾泽的感觉?每次距离顾泽很近的时候,就会觉得男神的发梢都在闪着金光,简直是自带特效的男人。
“咦?”旁边有人发出一声疑问。
初初下意识转头,却在下一瞬间被顾泽揽住。他的手臂绕過她的肩膀,形成一個环抱的姿势,迫使初初不得不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正好落入了他的怀抱。
顾泽右手搂着初初的肩,身子侧向左边,冲那個把目光落在初初身上的人比了個“嘘”的手势,而后道:“女朋友。”
如果初初還是正常的她,一定会忍不住想,那個听到這句话的工作人员脸上,一定有像她刚穿越過来知道顾泽有女朋友时候一样,如同瞬间被雷劈到的表情。
然而她沒有,因为在顾泽环住她的时候,初初就已经基本丧失了思考和說话的能力。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维持自己淡定的面部表情,实在沒有多余的能分出去关注一下其他人。
有一句话怎么說来着。
即便是在从前最好的梦境裡,都不敢奢望有這样的场景。
自己喜歡的人搂着自己的肩,用微微低沉却好听得让人想撞墙的声音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哪怕是在已经成为沈初初的日子裡,也从来沒有勇气去构想如今的画面。因为即便情感上对顾泽是难以描述的喜歡,理智上仍旧不停地說服自己:无论以前的沈初初与他如何,他当你是普通朋友,你从来都是他情感上的局外人。
良久后初初回過神,感受到顾泽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其实很轻。
与其說是搂住,其实只是在开始的时候真的环到了,而后就仅仅把手虚搭在她肩上而已。
這委实是一個看似亲密,实际上不乏礼貌的动作。
“抱歉。”顾泽突然說。
這样沒有上下文的话,初初却听明白了,她說:“沒关系,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顾泽并未言语。
不远处电视裡的宫廷大戏正落幕。
初初看到自己的脸出现,长公主一身素衣的在牢狱中默然静坐,画面拍到她与驸马初遇的时候,周围有不少容易伤感的妹子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和吸鼻涕的声音。
“为什么他们不能相守到白头?”她听到一個女生问身边的人。
初初忍不住轻声說:“……因为编剧知道,悲剧才能让人记得住。”
听到她說话的只有顾泽,他面带微笑,对初初說:“你演得很好。而且,很难得的是演得很熨帖,看起来不会让人想到是在演,而是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
這样的夸赞令初初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怎么突然不嫌弃我了?”
顾泽声音裡有疑惑:“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你方才不让我吃菜和橙子,钥匙也不给我拿。”
“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顾泽說:“难道不是你嫌弃我不专业嗎?”
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說着這样的话,而初初却愣住。
如果沒有因为一时激动而抬头看他,她恐怕看不到他脸上的轻松的笑意,也還会误以为他很认真的在意着“不专业”的事。但這样的笑意却让初初胆子大了起来:“芹菜炒得很老,還有些苦味,确实不太专业,身为大众男神,你不应该补救一下嗎?”
顾泽竟然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怎么补救?”
初初說:“……比如以后家裡你来做饭我洗碗。”
顾泽默然片刻,似乎在考虑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初初对此感到有些讶异,正打算說“我只是开玩笑”的时候,却听顾泽认真道:“可以,以后我做饭,你洗碗。”
初初:“……”
“你怎么又是一脸无语的表情。”
“……我只是在震惊。”
“因为我做饭這件事而震惊嗎?”
初初不好說实话,只能胡诌:“不是,我是在震惊,你既然愿意承担做饭這個任务,又对洗碗這件事……比较擅长,为什么不两個都做了?”
顾泽问:“那你负责做什么?”
虽然很想說“我负责吃”,但初初還是刹住了车,道:“我可以负责看你做饭洗碗。”
“這個责任对于你来說是不是過分轻松了?”
“并沒有,”初初正色道:“毕竟要防着你把芹菜炒老,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沈初初,我觉得你可以见好就收了。”
“哦。”
他们說话的声音很小,但某個有心人還是听得明白。
其实原本就留意到,一整個下午沒出现的顾泽带了個人一起露面,而這個人无论远看近看横看侧看都是個妹子,這已经是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但在顾泽亲口說出這是他“女朋友”的时候,這件事情就立刻从让人惊讶上升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
但是在听到他们說话,并且因为耳力太好,把“沈初初”三個字听得格外清晰之后,這個事终于升级到了令人感到惊悚的地步。
#一不小心就成了掌握娱乐第一资讯的八卦达人
#顾泽助理的眼神似乎有点恐怖
#村裡为何信号不好
#那個长相有点小帅的助理竟然威胁我,妈妈我想回家!
剧中的长公主用自己贴身藏着的小刀自裁,一刀刺入心脏。即便是最后,她待自己也沒有半分手软。
原本就被感动的妹子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在一起?!”
初初站在距离顾泽极近的位置,左侧肩靠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缘故,总感觉自己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吸。
這样的切近让初初有一种很微妙的、想要伸手拥抱他的冲动。
以前远远看着的时候不觉得,刚穿越過来置身事外、努力拍戏的时候不觉得,哪怕是在一個人来的路上也并未觉得。
然而在這一刻,一边庆幸多亏周围這么多人在,她才能抑制住自己拥抱顾泽的念头,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好好在一起呢?
哪怕自己在别人眼中星光璀璨,但在靠近他的时候,总因为自己的喜歡,和自己心思不能被发现的那份小心翼翼,而感到自己仍旧渺若尘埃。
這件事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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