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你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作者:未知
江偌做了個夢。 夢裏海風腥鹹,有人在動她,時而摸她肚子,時而還在扎她的手背。 她滿腦都是陳大娘和阿遊駭人的面孔,她想反抗,卻使不上力氣,更不敢睜開眼,怕睜眼會看到腦海裏揮之不去的臉。 在身上的觸感消失後,她覺得舒服了好多,好似浮在海面上,海如棉花柔軟,還帶着被陽光烘烤後的溫度,耳邊是她每晚都能聽見的棕櫚樹的沙沙聲,她放下心來,任由自己在遙遠的海浪聲中昏昏沉沉。 當她愜意又舒服時,忽然,兩側的海面開了個口子,一邊伸出一雙手,江偌掙扎時,陳大娘和阿遊的頭從海里伸出,陰惻惻地看着她,抓住她便往海里拽,失重感頓時將她包圍,江偌尖叫一聲,從牀上騰地坐起,滿頭大汗地盯着滿室昏暗喘息。 江偌腦中空白,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怎麼了?”身後傳來一把熟悉低啞的嗓音,說話的同時手貼在她後背欲做安撫。 江偌被碰到的那一刻,突然整個人一抖,掀開被子跳下了牀。 可她忘了手裏還扯着他衣服,連帶着牀上那人被她扯得往旁邊一倒。 “江偌!” 江偌還想往外跑的時候,聽見聲音才收住了腳步。 那人從牀上起身站在她面前,江偌還像在夢裏一樣,盯着他的臉,覺得相當不真實。 “陸淮深?” 陸淮深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摸到額頭一手的冷汗,她胸膛劇烈起伏着,看他的眼神,很茫然,像是不認識他一樣。 “做噩夢了?”陸淮深伸手摸到牀頭的開關,摁開。 霎時,房間被照得亮如白晝。 江偌擡頭,看着天花板裏的光源,是光線澄澈明亮的LED燈,不是島上那間土磚房的光線昏昧的低瓦數白熾燈。 她有瞬間的恍惚。 再看面前的人,雖然消瘦了許多,但每一寸棱角輪廓,都與她牢記於心的樣子重疊起來。 她終於清醒,在島上最後發生的事情,涌入腦海。 江偌依舊抑制不住劫後餘生的慶幸,踮腳緊緊抱住他,“陸淮深……” 陸淮深大掌貼在她後背,輕柔撫慰,掌心的溫度隔着單薄的病號服渡進她的皮膚。 江偌把頭埋進他脖頸裏,讓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 是獨一無二的,屬於他的味道。 這時她緊繃的神經和身體才鬆懈下來。 “陸淮深……”江偌壓抑着激動,嘴裏喃喃他的名字。 “在。”陸淮深傾身抱着她,下頜緊貼着她耳畔,她叫他一聲,他就應一次。 陸淮深突然想起什麼,拉起她右手,“不疼麼?都回血了,躺牀上去。” 江偌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在醫院這件事情。 江偌躺回牀上,問陸淮深:“我睡多久了?” 陸淮深把她手放在牀上,皺眉研究她手背上的輸液管,“現在才五點不到,睡了不到三個小時。” 不到三個小時,江偌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離開島上,上了直升機,因爲太累,宮縮頻繁,身體不適加重,意識一直不太清醒。一直強撐着到了三沙市醫院,做了一系列檢查,醫生給開了抑制宮縮的藥,她才睡過去。 她這時才認真地看他,發現他也穿的病號服。 她扯了扯他衣角,“你也受傷了?” 陸淮深目光專注回她臉上,“沒有,在島上的弄髒了,我讓裴紹把衣服送去洗了,沒換洗的,所以臨時借了套病服。” “是嗎?”江偌放鬆下來,便有了睏意,聲音甕甕的。 她在島上的最後一天一夜幾乎都沒閤眼,長時間精神緊張,還劇烈運動,跑了那麼長的路,陸淮深找到她的時候,她腿都是軟的,抱着他脖子不鬆手,最後是陸淮深一路把她抱上直升機的。 江偌忽然想到了陸淮深找到她之前,那道從海上照過來的燈光。 她反手抓住陸淮深:“陳山和許浪怎麼樣了?” 陸淮深立即眉心緊壓,拿開她的手,在牀上放好,低聲訓了句:“手。別再亂動了,一會兒又回血。” 江偌盯着他追問:“他們怎麼樣了?” 陸淮深沒立刻答她,賣了下關子,只是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的手,看着輸液管裏的血,一點點回進血管。 “嗯?怎麼不說話?”江偌感應到氣氛的轉變,話音略帶焦急與催促。 當時,陳山用強光電筒照向她的時候,她難過又震驚,以爲陳山是要暴露她的位置給追她那人。 接着陸淮深找到她,陳山關了燈,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給陸淮深指引方向。 一同而來的警方在抓人,江偌趁那時,悄聲讓陸淮深幫陳山和許浪脫身。 在江偌沒看見的地方,陸淮深眼底有戾氣,她只聽見他問:“爲什麼?” 江偌說:“是他們幫了我,讓人聯繫你的是陳山,剛纔幫你指路的也是陳山。” 那時候江偌死死扯着他的衣服,狀態令人擔憂,陸淮深沒多想,都答應了她。 隨後,他也履行江偌對那二人的承諾,對警方稱,陳山和許浪是他找的私家偵探,幫他暗中尋找江偌,昨天剛到這裏,能得知江偌的具體位置,多虧他們。 之後爲了防止陳山和許浪被單獨盤問,陸淮深還讓他們隨他和江偌上了一輛直升機。 陸淮深現在之所以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是因爲在下了飛機後,他急着送江偌去醫院,趁亂之中,這倆人就沒影兒了。 除此之外,在飛機上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些不愉快。 飛機上,江偌躺在陸淮深懷裏,宮縮和陣痛頻繁,驚嚇過後人也昏昏沉沉的,陳山的目光就沒從她臉上移開過。 那目光讓陸淮深很介意,猶如自己的領域被人覬覦。 哪怕只是覬覦。 加之陸淮深本就沒有因爲江偌的話而對這兩人消除敵意,漠着臉朝他說了句:“再看眼睛給你挖了。” 陳山故意刺他,似笑非笑說:“我在島上天天看着她,一雙眼睛可能不夠挖。” 那樣子,別提多賤。 陸淮深看向陳山旁邊縮頭縮腦的許浪:“那就把他的也挖了填上。” 許浪坐在寫着“POLICE警 察”的直升機裏,本就渾身不自在,看看陸淮深又看看陳山,簡直一口老血嘔出來:“關我屁事啊?” 這陸淮深言行舉止看起來就不是善茬,他真怕他幹得出這事。 許浪看了眼江偌,還是一言不發,垂着眸抓着陸淮深衣襟。許浪心裏極不爽快,好歹山哥幫她這麼多,此時她居然一句話也不幫。 江偌那時精神崩潰過後,腦中嗡嗡作響,除了要忍受痛處,還擔心孩子會出事,飛機上還有螺旋槳的雜音,她根本就沒心思去注意聽他們在說什麼。 陸淮深想的是,既然是江偌答應了別人的事,也不好反悔。可江偌只說,幫他們脫身,沒說離開島上後不能抓他。 江偌被綁架,他和他的同伴都是參與者,浪子回頭依舊是浪子,綁匪良心發現難道就無辜了? 陸淮深打算先將江偌安頓下來,再找陳山二人算賬。 可陳山估計是猜到他所想,所以下飛機根本沒多留一刻,但是離開前還特意多看了江偌兩眼。 江偌見陸淮深久不應聲,有不好的預感,她說:“你放過他們,嗯?” 低低軟軟的一聲“嗯?”,陸淮深還有什麼不答應她的理由? 天知道這聲“嗯?”,過去那段日子,在夢裏都是奢求。 陸淮深見輸液管裏沒血了,這才重新上了牀,把她抱在懷裏,“他們已經走了。” “去哪兒了?” “你想知道?” “不想。”隨便他們去哪兒,是生死是死,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了。 江偌想問其他人抓住沒有,比如瘦猴他們,又比如留在島上那兩個人,還有陳大娘。 但她一想就頭痛,沒由來地變得很焦躁,感官似乎變得格外靈敏,陸淮深伸伸腿,她都會驚一下。 鼻尖還傳來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她努力地靠近陸淮深,儘量讓自己只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陸淮深見江偌皺着眉在他懷裏翻來覆去,壓着她肩膀,“怎麼了?” 她神色不安地問他:“你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沒有。”陸淮深躺平了身子,一手摟着她,一手放在身側。 江偌沒放棄,她篤信那血腥味是真實存在的,動着鼻子在陸淮深身上聞來聞去,靠近他左臂的時候,發現那味道更大了。 她愣了一下,去抓他的左手臂。 陸淮深擡起手臂避開她的手,低聲安撫:“你是不是不舒服?睡一覺就好了。” 江偌根本聽不見他似的,緊緊抿着脣,鉚足了勁,執着地去拉他手臂。 陸淮深察覺到異樣,沒再抗拒,讓她成功抓住自己手,撩開衣袖。 他手臂上綁着紗布,表面已經被血絲浸紅。 “怎麼回事?”江偌緊緊盯着他的手臂,可又像是透過他的手看到了其他東西,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艱難,好似缺氧,極度痛苦,接着手開始收緊,指甲嵌入他的手背。 陸淮深發現她眼神沒焦距,他拍拍她的臉,“江偌?” “怎麼回事?”江偌這話是反問自己,她被自己嚇了一跳,緊皺着五官看向他,“我好像呼吸不上來……” 陸淮深立翻身而起,按了鈴。 護士沒一會兒就過來了,陸淮深把她放在牀上,輕言安撫幾句,江偌呼吸漸漸平定下來。 護士得知了江偌的情況,立馬找來了值班醫生。 值班醫生了解之後,不能立刻下定論,讓陸淮深繼續陪着,平復她的心情,讓她睡一覺。 剛好江偌打完點滴,護士來取走吊瓶,陸淮深給她放她平日睡前聽的胎教鋼琴曲。 江偌滿心疲憊,能意識到自己剛纔的反常,她也無法控制。 她側躺着,眼淚滑過鼻樑,她揪着陸淮深的衣襬問他:“我怎麼了?” 陸淮深用手指颳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安慰:“就是太累,受了驚嚇,睡一覺就好了。睡醒起來,我們就回去。” “嗯。”江偌應着,卻還是睜着眼,一點也沒想閉眼的意思。 陸淮深拍着她的背,哄小孩似的,她睡不着他就陪她說話,但說的完全無關於這場意外,和這場意外有關的人。 江偌問:“回去之後可以喝一口可樂嗎?” 陸淮深很嚴格:“只能喝一口。” 江偌又說:“昨晚是除夕。” “對。” “今年我錯過了團年飯。” “年味還沒過。” 她搖頭:“不一樣了。” “還有明年,和之後每一年。” 江偌沒說話。 陸淮深說:“明年還可以多一個人跟我們過。” 陸淮深說完一低頭,剛給她擦乾的臉,又是滿面溼痕。 江偌現在只擔心這孩子還能不能健康出生,做完檢查醫生說的話,她聽得很清楚。 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她自己身體的異常,她也再清楚不過了。 江偌這晚是哭睡過去的,在將近天明的時候。 她一直扯着陸淮深的衣服不放,只要她沒睡熟,陸淮深稍微一動她都能驚醒。 陸淮深只能側着身,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直到她陷入深睡,氣息綿長,他才小心從她手心扯出衣角,輕手輕腳下牀,離開病房。 陸淮深去護士站,護士正在做換班前的準備,見有人到護士臺前,因爲他長得不錯,多看了幾眼,但因爲徹夜的疲憊,沒法給出笑臉。 “有什麼事嗎?” “麻煩幫我留意一下2號牀的病人,我有事出去一下,有什麼情況請及時通知我。” 護士點頭說好。 陸淮深隻身去了門診。 醫生看了他,氣得兩眼一瞪,“怎麼又是你?半夜的時候不就來過一回?” 陸淮深指指背,“好像又裂了。” 牀簾一拉上,陸淮深脫了病號服,前胸後背貼着好幾處紗布,背上的傷口因爲裂開出血,需要重新上藥包紮。 醫生揭開紗布,看了都替他疼,兩處看起不規則的傷口應該是玻璃扎傷,另外還有三處刀傷,傷口本就沒恢復好,又重複裂開,血肉模糊的一片。 背部和手臂重新清創換完紗布後,醫生收拾器具,扯了扯臉上的醫用口罩,沒好氣地叮囑:“別沾水,也別再用力了,否則還得裂。” 結束後,陸淮深返回江偌的病房,路上接到裴紹電話。 裴紹去了附近酒店休息了會兒,順便把陸淮深沾滿血的衣服送了乾洗,這會兒已經到醫院了。 裴紹上來時還順帶買了早餐,陸淮深去衛生間換回自己的衣服,坐在外面起居室的茶几邊喫早餐。 問裴紹:“航班安排好了沒?” “訂了傍晚的航班,醫院那邊也安排好了。”裴紹又說:“喬阿姨昨天半夜還打了電話來問情況,我怕她擔心,所以只說人找到了,在這邊住一晚就回去,沒告知太太住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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