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报
“你沒长腿啊,你三弟妹沒自己的事了是不是,要去就去不去就算了。”黄菁菁埋头继续做针线,范翠翠跟狗腿子似的巴结文莲,她一個人犯.贱就够了,黄菁菁可不会让刘氏也贴上去。
范翠翠挨了骂,讪讪搓着衣角,转身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娘說让文莲自己過来?”
文莲伤着腰,整日躺在床上,哪能走动,范翠翠心头有些不屑,黄菁菁是真把自己当成老太婆了,在家作威作福還不够,還要去老赵家,文莲听着這番话,心裡更看不起她们了。
“她不自己過来难道要我上门抬她是不是?”黄菁菁抬起头,剜了范翠翠一眼,她不是恶人,但也不是善人,老张氏卖猪之事十有八.九是文莲背后搞的鬼,沒栽她手裡就算了,栽她手裡她是要报复回去的,就算她承认她故意要收十文钱的又怎样,去年老赵卖栓子,看在同村的份上多要了五百文呢。
趁机敲诈,她也会。
范翠翠张了张嘴,想提醒她文莲下不来床,但看黄菁菁脸色不好看,她哪儿還敢說。
悻悻然去了老赵家,一路上琢磨着怎么和文莲开口,五文钱她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更何况十文,文莲不住怎么想呢,黄菁菁也是钻钱眼裡的,一個村的人,至于嗎?
到了老赵家,她先說明价格,其然得来文莲的蔑视,范翠翠赔着笑,尽量把黄菁菁的话說得好听些,“家裡养着猪,三弟妹走不开,你看要不要找人扶你過去,三弟妹毕竟是個妇人,不在我娘眼皮子底下我娘可不会放她出来。”
当儿媳的,凡事哪能自己說了算的。
文莲好一通气,换作其他人,千方百计讨好她還来不及呢,黄寡妇倒好,趁机拿捏自己,她顺势就要拒绝,扬起手,拉扯到腰上的痛处,她嘴角狰狞的抽搐了下,舌头一转,“去,怎么不去。”
她爹娘的坟墓還等着开工了,找人算好的动土的日子,不能耽搁了。
范翠翠心裡石头落地,把头移向窗外,寒暄道,“怎么不见上回给你端水的两個孩子,水灵灵的,看着挺讨喜的。”
老赵做的是人买卖,家裡时常有孩子,那些孩子最大的也不過五岁,甚是乖巧听话,她上次来,是其中個小孩给她倒的水喝,俗话說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桃花今年七岁還不懂這些呢,只会帮她生火,多的却是不会了。
文莲神色恹恹,“卖了,你回去问问你娘,明天有空的话,我和小富他爹明天過来。”
她不只伤了腰,還伤了腿,早好少遭罪,十文钱也只能给了。
范翠翠看她沒什么精神,又老生常谈,“文莲,你问過赵叔了沒,他還要不要徒弟,开春了,卖孩子的人家多,他和小富他爹忙不過来就让那家那口子来帮帮忙,混口饭吃。”
“我公公的事儿我哪做得了主,晚上我帮你问问小富他爹吧,這几日他们东奔西跑,早出晚归,忙得很。”文莲不愿再和范翠翠闲扯,朝外唤了個丫头,“把窗户灌了,我睡一会儿。”
范翠翠有些急了,前段時間文莲就答应她帮忙,還說說說好话,老赵那不是問題,中途還說差不多成了,怎一段時間過去了,文莲還沒问老赵呢,不是摆明了忽悠她嗎?
想如此想,范翠翠不敢给文莲甩脸色,谁让她低人一等求帮忙呢,只是心裡不太舒服,推开门走出去,便看着個瘦弱的丫鬟搬着凳子放在窗户边,自己踩上去关窗户,范翠翠撇嘴,要這么小的人伺候,文莲也不怕造孽。
黄菁菁自是不知范翠翠恼上文莲了,连续几天小雨,隔天一早,天色放晴,湛蓝的天上飘着几朵云,像洗過似的。
她喂了猪出来,刘氏正拉着栓子叮嘱,“娘去地裡瞧瞧,你别带着梨花去河边,知道嗎?”
年年河边都会淹死人,或是村裡的,或是外村的,前几天下雨,栓子和梨花不会去河边,雨后就不好說了,村裡的孩子喜歡去河边玩水,刘氏年年都提心吊胆的,就怕栓子调皮贪玩去河边了。
栓子乖巧的拉着梨花的手,“我知道呢,我跟奶去割猪草。”
說着,栓子抬起头,见黄菁菁站在门口,侧推着梨花朝黄菁菁来,“奶,我們割猪草,我要喂猪。”
“好啊。”黄菁菁瞅着明媚的天,“我們割猪草去。”
這时,院外走来一老妇人,身材比一般人稍胖,身上穿着崭新的衫子和罗裙,头上的髻插着只银簪子,脸上挂着笑,“黄寡妇,我們沒来晚吧?”
周士仁起得最早,他要挑柴去镇上卖,出门时只掩了一扇门,說话间,老妇人把另外扇门推开,身后跟着四個男子,手裡抬着担架,黄菁菁看到担架上的文莲,认出对方是谁呢,整個村裡,能戴金穿银的屈指可数,又和文莲一起,除了文莲的婆婆韩氏還能有谁?
“是文莲婆婆啊,好些年沒见過了,乍眼瞧着都快认不出来了。”黄菁菁扬着眉,语气既不显冷淡,也不显過分热情,谁不知道老赵家有钱,韩氏整天在家享清福呢,黄菁菁是寡妇不和村裡的人打交道,韩氏有钱,也不和村裡的人打交道,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像其他人整天约着洗衣服干活。
韩氏笑着点了下头,让儿子把担架抬进去,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今日天晴,想着你们要下地干活,所以一大早就過来了。”见刘氏背着背篓出门,想来赶早不赶晚是对了,正是忙的时候,哪能耽误人家的农活。
给文莲按捏的事情黄菁菁昨天就和刘氏說過了,她沒有想靠着這门手艺挣多少钱,而且也沒那么多受伤的人,有钱进账就行了。
刘氏局促的放下手裡的工具,站在台阶上,不知所措的看着黄菁菁,黄菁菁气定神闲,顺手把檐廊下靠墙的凳子拿开,示意他们把担架顺着墙上,文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婶子,就在這?”
韩氏也觉得不妥,村裡人男女之防沒那么多顾忌,可堂而皇之在外边,确实不妥。
“先放着,老四屋裡空着,我让老三媳妇先拾掇拾掇。”她以为文莲下午才過来,便沒收拾空屋子。
韩氏這才安了心,四個大男人,轻轻地放下担架,沒其他事做,眼神东瞅瞅西看看,周家的院子不大不小,犄角旮旯收拾地干干净净,哪怕是角落裡堆积的柴火也不见凌乱,赵吉良来過赵家好几回了,“婶子,你养的猪怎么样了,咱村裡沒钱還有胆儿养猪的,你還是头一人呢。”
小猪贵,养不好的话就亏本了,一年那么多天,万一猪生病死了,一家子的希望就沒了,存了钱的人家不敢贸然拿几百文出来堵,沒钱的人家更不会了,沒料到黄菁菁有這個胆子,有個会挣钱的儿子就是不一样,身无分文腰杆照样挺得直直的。
“有什么好看的,就那样呗,一天三顿猪草喂着,等老三媳妇把屋子清扫出来,你们把人抬进去,半個时辰再来接人就是了。”黄菁菁要去割猪草,挖野菜,早上的猪草新鲜,多割些回来堆着,猪吃不完喂鸡,她不得闲。
赵吉良沒想到被拒绝了,面子上下不来,“婶子,就给我看看,家裡养了两只猪,和你差不多時間养的,看看谁养得好,我娘爱炫耀說她养了八年猪了,一年到头就靠着卖猪過日子,婶子刚养,可以向我娘取取经。”
他越說,黄菁菁越不会让他去,不是黄菁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几人好奇,随便喂猪吃点什么,又或者做什么举动惊着猪了,吃亏的可是她,“沒什么好看的,你娘养了這么多年,肯定你娘养得好,我就试试,图打時間。”就差脑门上沒写不干二字了。
赵吉良不敢不依不饶,笑哈哈岔开了话,刘氏简单扫了扫屋子,打开门,說可以进去了,四個男人便抬着担架往西屋走,一进屋,入门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灰尘味,文莲捏着鼻子,有些嫌弃,小声嘟囔道,“多久沒扫了?”
“老四那個不争气的东西,沒打死他就是好的了,還想我扫屋子,下辈子他当我老子再說。”走到屋裡难免想起周士义,黄菁菁心头的气蹭蹭往外冒。
黄菁菁语气冲,文莲嫌弃也不敢說什么,躺在床上,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
“好了,沒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先出去吧,待会记得来接人就是了。”黄菁菁开口撵人,“文莲婆婆留下,你在边上守着,别說我們欺负文莲。”
這话說到韩氏心坎上,韩氏招呼自己儿子先走,“吉福,沒啥事了,你回家和你爹去办正事,待会我帮着吉良他们就成。”
黄菁菁顺着韩氏目光瞧去,才现文莲相公也在,赵吉福身量偏小,身上穿着件藏青色的长衫,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猛的看過去,确实比村裡其他小伙子俊俏,一张脸白白净净的,不是种地的料。
赵吉良瞅了眼床上喊疼的文莲,小声道,“爹說文莲的身子重要,娘先回去,我守着她就是了。”
“老三媳妇還在呢,守什么守,我周家是龙潭虎穴要吃你媳妇的肉不成,先說好啊,老三媳妇沒给外人按捏過,你们在场影响她的情绪,万一她太過紧张力道重了,后果自负。”黄菁菁打开衣柜,少许的衣衫還在,她拿了件出来搭在凳子上,朝刘氏招手,“开始吧,忙完了好去干活。”
她原本要出门的,眼下是走不了。
韩氏劝了赵吉福两句,赵吉福不情不愿的招呼着赵吉良走了,出了门,空气好了很多,赵吉良拍拍自己堂哥的肩,“够泼辣吧,你不走,小心她算在堂嫂身上,她心思歹毒着呢。”
赵吉良說的是黄菁菁,人還在周家院子裡,他不敢指名道姓。
黄菁菁听着了,脸上沒有半分不快,因着文莲是外人,只解开了外边的衣衫,刘氏照着给刘慧梅按捏时的那样替文莲按捏,文莲伤势要重些,刘氏先放轻力道,慢慢才开始用力,疼得文莲哭爹喊娘,刘氏手足无措,黄菁菁面不改色,让她继续。
韩氏在边上快把衣服都揉碎了,好几次想打断刘氏,又怕打扰刘氏文莲吃的苦更多,咬着唇,活像受罪的是她。
半個时辰,刘氏才收了手从床上下来,食指点了点文莲的腰,“文嫂子,你看看好些了沒?”
中途疼得死去活来,听着刘氏的话,文莲小幅度的动了动,不得不說,的确缓和了很多,但要她感激称赞刘氏,她說不出口,支支吾吾点了下头,便是好了。
刘氏松了口大气,扶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文嫂子,结束了。”
文莲抬起头,只觉得浑身舒泰,轻松了很多,“還有脚呢,我扭着脚了,你帮我看看脚踝能不能按。”
刘氏嗯了升,作势要检查文莲的脚踝,忽然插出来一道惊呼声打断了刘氏的举动,“文莲啊,還有脚呢,哦,這可怎么是好,我以为只有腰才收的十文,加上脚踝的话,那可得三十文了呢。”
黄菁菁站起身,满脸无奈的看着的文莲,一副‘你怎么不早說’的神情,文莲额头突突跳了两下,再好的脾气都忍受不了黄菁菁坐地起价的行为吧,“不是說好十文的嗎,什么时候变成三十文了?”
哪怕脚和腰同样的价格也只有二十文,黄寡妇莫不是连账都不会算了?
黄菁菁摊手,拍腰跺脚,“每個部位的价格当然不同了,脚是什么地方,可是一個人能不能走路的关键,哪能和腰比,按脚的话肯定要贵些了!看在同村的份上,多的就不要了,二十文就成,加上腰,统共不就三十文了?”
文莲一噎,脸胀得青,“三十文?婶子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刘氏也觉得不太好,都是同村的,說钱不合适,依着她自己的意思,不用钱也可以帮文莲按捏,而且腿的位置窄,很快就好了。
如此想着,她便想劝劝黄菁菁。
“婶子可不就是想钱想疯了了,家裡穷,沒办法啊,自己不争口气,外人也不会同情你的,你不知道吧,去年婶子生病,栓子差点叫人给卖了,同村的,我想着把钱退回去就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黄菁菁盯着文莲,不等她开口便继续道,“人家說银货两讫,要多添五百文,這還是看在同村的情分上的,五百文哪,咱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运气好也才能攒那点钱,一口气就被人挖走了。”
文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黄菁菁是记恨上老赵家了,但做买卖本来如此,若是把钱退回来就可以把孩子接走,他们還怎么做生意?
刘氏原本想劝黄菁菁的,听到這番话,莫名红了眼眶,黄菁菁做一切都是了她们,五百文,若不是黄菁菁把棺材本拿出来,這笔钱她们不知道要還到猴年马月,黄菁菁是记着老赵家的這笔帐,找着机会讨回来呢。
刘氏又想起她给刘慧梅按捏时,黄菁菁顺便教她按捏腿的手法,她心裡纳闷怎么想着腿来了,今日来看,黄菁菁怕是早就算计好了。
她张开嘴,弱弱的喊了声娘,无声的哽咽。
“文莲啊,按不按随便你啊,婶子也不逼你,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吧。”黄菁菁這人本就不是善类,老赵平白敲诈了她五百文,她不過在文莲身上讨点回来罢了。
屋裡一阵静默,文莲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她都躺在這了,能說不嗎,多二十文也要给,不過算是恨上黄菁菁了,话几乎是从牙缝裡挤出来的,“按。”
“好啊,老三媳妇,给文莲按按腿,我看她伤得不轻,不按個十天半月好不了,你悠着点,循序渐进啊。”黄菁菁一脸是笑,转身就问韩氏拿钱,韩氏木讷的数了三十文,黄菁菁来回数,清点好钱,脚步轻快的走了,看都沒看文莲一眼。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她和原主真是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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