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背刺
“以後照着這個名單篩選一下,但凡是上奏,就看看其背後的利益牽扯。朕又不是提線木偶,任由他們擺佈嗎?”朱由檢將黃立極的奏疏,那份寫有復社、幾社朝中大臣涉及其中的名單,遞給了王承恩。
他稍微思量了一下說道:“此事機要,不要輕易與旁人說起,司禮監朕不擔心,文淵閣那邊也就黃立極知道就行。”
“臣領旨。”王承恩鄭重的接過了奏疏,放進了袖子裏。
大明皇帝不願意別人知道有這樣一份名錄,是不願意再如同當年不是閹黨,就是東林那種涇渭分明的朝堂,那樣的朝堂只能用烏煙瘴氣四個字來形容。
王承恩清楚的理解到這點,萬歲爺眼下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出路。
提線木偶?
大明皇帝哪個願意當提線木偶?
孫傳庭回到京師時候,還回到了家中換了朝服,才進宮面聖,在大明皇帝登基之前,爲了顯示皇室的尊嚴,面聖都是需要沐浴焚香纔可以入宮。
當然現在的萬歲不講就這些,這些個無趣的規矩,也就只剩下朝服這一項了。
事態緊急的時候,這樣的規矩也顧不得了。
孫傳庭挽着下襬,匆匆的踏上了乾清宮長長的階梯,站在階梯之前,看着斑駁的金磚,搖了搖頭。
萬歲勤儉,本來該修繕的皇宮廣場的地磚也停了下來。
孫傳庭站在乾清宮前的月臺上等待着傳召,看着正面金光閃閃的乾清宮頂,北面他知道,都是用的普通琉璃瓦,顏色就沒有這麼正了。
皇宮裏的磚石地的磚,是由蘇州府特別供應的金磚,燒製不易,運送更加不易。萬歲爲了節省開支,也把修繕地磚的錢給省了下來。
孫傳庭有時候也會想,大明皇帝這是節儉還是扣門?
但是盧象升帶着百萬欠餉前往陝西之事,整個大明都知道了。這算是扣門嗎?
這百萬打的欠餉銀兩,出內帑,而非國帑,來自於查抄之前犯案的官吏家中,也是經過了半年的查抄,纔算是落下了帷幕。
這天下姓朱,查抄臣子們的不良財產,直接歸內帑。但是大明皇帝直接撥了百萬將欠餉補齊。
就這一件事,就讓孫傳庭對之後的戰爭充滿了信心。
不是銀錢壯人膽,而是士氣,這兩個字,對於大明的軍隊來說,實在是欠缺太多太多了。
皮島軍卒任勞任怨跟着毛文龍越過鐵山,就去了義州城,這方面沒有正餉,將皮島的軍餉升格爲戰區雙倍發放,恐怕是很難做到的。
皮島十二萬人,毛文龍的確一個人說了算,但是不願輕動的不在少數,選擇觀望,纔是大多數人的選擇,而這次征伐義州,皮島東江軍沒有提任何條件就直接去了。
這就是士氣。
一旦軍隊有了精氣神,那打仗就會順暢的多。
孫傳庭呆呆的看着乾清宮和乾清宮前的地磚,萬歲對百姓贈禮尤爲的關注,今歲宮裏的華燈,都是京城百姓們自己做的,千奇百怪,送到了皇宮,萬歲也不嫌棄,就這樣掛在了乾清宮的屋檐之下。
乾清宮前的燈盞千奇百怪,倒是有趣。
孫傳庭是順天府丞,管理京師,這些華燈也是他負責接收轉交內廷。
好像是因爲從宮裏流傳出萬歲豔羨北宋時候,百姓們給皇帝送宮燈的傳聞,一些百姓們就自己做了一些。
孫傳庭原來以爲是有人故意獻媚,比如王承恩王大璫就很有可能爲了討聖上歡心,才安排人做的此事。
爲此,孫傳庭還仔細的調查了一番,才知道這些做宮燈的百姓,都是過去的砍柴夫和擡柴夫。
大明皇宮和官署改薪爲煤之事,深得人心。
“臣孫傳庭拜見皇上,萬歲安泰。”孫傳庭行了一個全禮,他今天是來回報在周府的所有事情,這叫復旨,既然聖旨下到了順天府,他這個順天府丞理應復旨纔對。
朱由檢坐在御座上,聽着孫傳庭一板一眼的說明着情況,他愁容滿面的揉搓着鼻樑骨。
周奎侵佔遼民官田,丟人嗎?
丟人。
但是這還僅僅是周奎府上的一部分。
在家中的廚房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往往家中已經有了一窩的蟑螂。
周奎之事,也是如此。
侵佔遼民官田之事,是因爲矛盾太過激烈,才鬧大了皇帝面前,不然就如同過去那般,一層壓一層,到最後不了了之。
官官相護也好,明哲保身也罷,大明的朝臣們極其擅長斡旋之策,瞞着、捂着,最後越瞞事情越大,越捂,揭開的時候,就越加糜爛不堪。
晉王代王被捕,山西全境普天同慶,其實也是這個道理。
周奎涉案極多,除了已經發現的周鉉私鑄銅錢,周奎侵佔遼民田畝之外,還有很多倒胃口的事,在孫傳庭口中一件件說了出來。
這一件件,一樁樁都如同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扯在了朱由檢,這個大明皇帝的臉上!
周奎爲何如此肆無忌憚?
過去的周奎只是個戲班子的領班,爲何如此爲禍鄉里?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因爲國丈這兩個字。
“這麼說,過去的罪責,都由豢養的家人頂罪了嗎?”朱由檢有些悵然的問道。
張老漢被鄉紳逼着喫驢糞之事,朱由檢始終記憶猶新,結果他現在才知道,周奎的行徑,比之也不遑多讓了。
“是,萬歲。”孫傳庭沒有猶豫,他進宮就是想摸摸萬歲的意思,然後繼續做事。
眼下,大明一切以對後金戰事爲先。
他現在領着勇字營,明年要領着騰驤左右衛、武驤左右衛衛軍,他不能陷入朝堂的紛爭中,耽誤了萬歲的大事。
“法辦吧。”朱由檢坐直了身子,點頭說道。
孫傳庭有些駭然的看着朱由檢又低下頭思考了很久,纔有些猶豫的說道:“萬歲,可否像晉王、代王那般,扔進詔獄暫時不管不問?等到國勢稍緩,再做主張?”
“嗯?”
朱由檢以爲孫傳庭進宮,就是爲了自己法辦這兩個字,這一件件一樁樁事,聽起來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了。
結果孫傳庭居然提出了不同的意見,而且是阻止他法辦周奎的諫言來,實在是大大的出乎朱由檢的預料之外。
他一直以爲孫傳庭是那種嫉惡如仇,極度刻板之人,結果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孫傳庭卻反對了起來。
孫傳庭俯首說道:“萬歲,此時多事之秋,若是法辦了周奎,勳戚定當人人自危,眼下歸化城、義州大戰在即,此時萬歲若辦了周奎,於戰不利。”
“萬歲,大明不能再輸了。”
維穩。
孫傳庭的理由很充分,馬上就要打仗了,不管什麼原因,作爲勳戚的代表人物的周奎,眼下這得腰斬於市,那勳戚們的心思活泛起來,大明的情報一沓一沓的往外送,戰場上稍微一個背刺,那局勢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明的勳戚多數都在軍中,在騰驤四衛尚未成軍之事,這種事完全有可能發生。
朱由檢點了點頭,孫傳庭說的有幾分道理。
背刺這種行爲,絕對可以左右戰局。
在一片石之戰中,李自成親自率領大順軍,來到了山海關下,帶着崇禎皇帝的太子朱慈烺和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勸降山海關的吳三桂。
吳三桂經過反覆的權衡,最終給正在趕赴山海關來的多爾袞,寫了一封信求援。
吳三桂投清的舉動,其實並非偶然,也不是沒有預兆。
李自成從西安都走到了北京城,拖拖拉拉,一路打一路招降,慢吞吞的走了很久。
吳三桂帶着關寧軍從寧遠、錦州、山海關進京勤王,滿打滿算從山海關走到了豐潤城,也就走了三百里路。
京師被攻陷,吳三桂直接返回了山海關。
因爲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就在李自成的手中,李自成的條件也是極爲豐厚的,一個遼寧王,差不多也廷議結束,在招降的過程中,李自成也將自己的條件擺了出來。
李自成在陝西作戰之時,祖寬帶領的關寧鐵騎,跟李自成交戰也長達十餘年之久,李自成當然清楚關寧錦防線的重要性,對吳三桂的一些不太合理的要求,比如徵遼餉的具體款項等細節,進行了磋商。
在招降進展較爲順利的情況下,李自成主力和唐通所率的宣大衛軍,全面向着一片石佈防,那是清軍來犯的方向。
多爾袞進逼山海關,離山海關兩裏處紮營,吳三桂率輕騎親隨數人,連夜出了山海關,至威遠堡清軍營壘,跪降於多爾袞。
多爾袞當即賜坐賜茶,面諭關門爲第一功,封平西王,吳三桂謝恩之後,多爾袞按照滿洲習俗爲吳三桂剃頭,隨後將黃臺吉女兒建寧公主,嫁給了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
吳三桂徹底投清,李自成的大順軍和唐通所率領的宣大衛軍,在一片石被兩面夾擊,大敗而歸。
清軍這便入了關。
朱由檢很同意孫傳庭的想法,世界很現實,贏家通喫,輸的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爲了勝利,不惜一切代價。
“有理。但是朕有一慮,處理周奎人心思動,不法辦周奎,這些個勳戚,就能爲我大明盡能竭力了嗎?伯雅,你覺得如何?”朱由檢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問。
不處理周奎,大明的勳戚就會爲大明的朝廷效力嗎?
殺雞儆猴,豈不更妙?
和李自成兵敗一片石的並非牛金星等嫡系,而是唐通。
唐通本是大明宣化總兵、密雲總兵,大順軍到了,唐通降了大順,清軍到了,唐通又降了清軍。
還有駱養性駱家,世代掌管錦衣衛,這可是上十二衛之首,掌管午門班直的軍隊,在清軍入關的時候,駱養性怎麼選擇?駱家怎麼選擇?
大順來了投大順,韃清來了投韃清,左右不過是換個主子罷了。
一片石之戰的敗北,不能僅僅歸咎於吳三桂的背刺。
是李自成對朝中大臣的品行實在是心裏沒譜,同時對清軍的戰力嚴重低估,這種低估在軍事行動是極其致命的疏漏,料敵從寬,是兵家第一戒訓。
對清軍入關助戰和吳三桂聯手的可能,毫無準備,這種疏忽,是一片石之戰敗北的主因,吳三桂的背刺,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而且在攻破北京城之後,李自成也陷入了勝利者怪圈。
在一片凱歌之聲中,滋生出了輕敵冒進的思想,這種驕傲輕敵的思想,導致李自成去山海關,連牛金星都沒帶,自己帶着六萬人,以爲山海關也可以和大同、宣府那般,傳檄而定。
而李自成的大順軍高達百萬之衆,卻分佈在陝西、山西、河北、河南、湖廣等地,甚至還和張獻忠對壘。
這種分散的做法,導致李自成匆匆趕往一片石之時,只調動了六萬人,還留下了嫡系牛金星等人駐守京師。
這種種行徑,似乎也代表着大順的朝廷,認爲明清之戰,已經是“前朝”之事,大順朝廷和清廷無怨無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爲安。
這種危險的思想和種種,導致了一片石的慘敗。
當然有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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