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言官始末

作者:吾誰與歸
陸雲龍,是個落魄的書生,流轉在坊間,各個書舍裏,不斷的著書賺取微薄的稿費,京師米貴。

  偶爾陸雲龍也想過去福建,建陽餘家的坊刻全國各地都有,是大明最大的坊刻書坊,而他有一個遠房表親就在建陽餘家做掌櫃的,也曾給他來過書信。

  但是思前想後的陸雲龍最終還是沒有前往建陽,而是留在了京師。

  他寫的東西,也就北京的人能看得懂,尤其是最近嘔心瀝血寫的遼海丹忠錄,他還親自到了東江義州、鎮江等地,冒着兵禍的危險,實地考察了一番,還走訪了不少皮島的軍卒,差點被建奴給殺了,也差點被皮島軍當成奸細,給扔進海里餵魚。

  回到京師,閉門寫書,成書那天,陸雲龍信心滿滿的送到了相熟的坊刻作坊,但是卻是碰了滿頭的包,不信邪的他自己掏錢,刻印了數版,送到了各大書坊販售。

  銷量?

  幾乎沒有。

  陸雲龍把所剩無幾的家底賠的乾乾淨淨。

  “官人,咱們就去建陽吧,三表叔在那邊混的風生水起,你稍微寫點公子、大家閨秀的書,咱們一家老小也就不愁喫喝了。”陸雲龍的妻子鄭氏,嘆氣的看着哀怨的丈夫。

  鄭氏家中略有薄財,即使陸雲龍什麼都不幹,整日遛鳥鬥狗,只要不沾染賭等惡習,他們的日子並不貧寒。

  但是她丈夫這個鬱郁不得志的模樣,是鄭氏每每看到都十分的焦慮。

  陸雲龍本身很有才華,當年十里八鄉也是一等一的俊俏書生,但是家道中落,陸雲龍爲了生計,入贅到了他們的鄭家,這些年,鄭氏一直對自己的丈夫有很深的歉意。

  因爲贅婿的關係,陸雲龍不能參加科舉,只能以寫書爲生,混一筆正之名,卻因爲寫的東西,既不叫好,也不叫座,這些年一直鬱鬱寡歡。

  陸雲龍卻是搖了搖頭,說道:“萬歲今年下旨,廢了科舉的門第之見,我也是可以參加科舉的,我想今年參加科舉,若是能夠金榜題名,那自然是鵬程萬里,若是不能,怎麼說中個舉人,也有一些蠲田,可以省一些銀錢,省的父親整日裏叨叨,我是個喫白飯的。”

  “只不過這數年未曾看過經典子史,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寫出錦繡文章來,博得頭彩。”

  “真的?!”鄭氏放下了手中的水壺,停下了給養在屋子裏的文竹,飄到了陸雲龍的身邊,臉上都是驚喜的說道:“真的可以參加科舉了嗎?我早就聽到坊裏坊外都在傳聞此事,莫不是真的?”

  “真的。”陸雲龍放下了手中的,笑着說道:“這我還能騙你不成?”

  “那明日我們就去街上書坊買些書,這段時間你好生在家溫習,考取一個功名來!”鄭氏一臉驚喜的說着。

  她丈夫整日裏鬱鬱寡歡,偶爾爲了寫書,一坐就是一整天,茶不思飯不想,愣愣的出神,結果寫出來的書,無人問津。

  這下子有了事做,就不會整日裏無所事事了。

  鄭氏當然不願意離開京師,京師米貴不假,但是他們家正經米行生意,最喜歡這京師米貴了。

  陸雲龍又看了一眼那本最終嘆氣的合上了書,自從做了贅婿,不得科舉之後,他一直想以文博名,結果這些年越博名頭越小。

  陸雲龍壓根就不知道,當初有一個大璫徐應元從書坊路過的時候,買了幾本書,而後大明的皇帝看到,略感興趣,翻閱之後,津津有味的看完了這本書之後,還給了個好評。

  貴在真實。

  這就是大明皇帝給出的評。

  這本書裏,毛文龍不是吞雲吐霧的妖怪,也不是排山倒海的神佛轉世,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有的只是莫大的勇氣,面對成千數萬倍於自己的敵人,敢於亮出自己的鉤鐮槍,與寇血戰。

  而且還有很多當時活下來的老兵的口述,當時對於前往鎮江,他們那不到兩百人還差點內訌起來,爭執不休,還是毛文龍言吾與衆同往,這一句話,軍心大定,而毛文龍言出必行,纔拿下了鎮江大捷。

  朱由檢對這本的評價,就是貴在真實。

  這種真實,沒有志怪,只有一個個鮮活的人,他們會怕,他們會起爭執,他們會畏懼,他們同樣有着極大的勇氣,他們也會死。

  當然,朱由檢也知道這種書,在眼下的大明,壓根就賣不動。

  陸雲龍是個可用的人,朱由檢已經將遼海丹忠錄送到了紫金閣,讓黃立極琢磨琢磨。

  紫金閣,朱由檢畫了一幅簡筆畫諷刺大明的言官御史。

  大明的言官御史,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了藉着廷杖出名刷聲望,而且逐漸變成一股清流?

  其實言官、御史在萬曆之前,在朝中僅僅屬於嘴炮的行爲,代表人物就是海筆架海瑞,但是海瑞人做福建推官,卻是做了不少的實事,和清流整日喫乾飯相比,高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

  言官,在萬曆之前,對朝政不會產生什麼影響,大明的皇帝的板子也沒有墊子,打起來生疼,二十丈基本就廢了。

  錢謙益前後兩次捱了二十丈,已經腚開了花,在朝中奏對已經開始格外的小心了。

  言官御史所謂清流的崛起,其實歷史並不長,是在萬曆五年起,趙用賢、艾穆兩人,彈劾張居正奪情案之中,纔開始鋒芒畢露。

  江東之、丁此呂等疏參張居正的兒子,張嗣修並劾高啓愚的科場舞弊案,言路纔開始了大興。

  這與當時的萬曆皇帝朱翊鈞逐漸成年,想要掌控朝政,但是大明的師相張居正,一直認爲朱翊鈞還不成熟,還不足以接手朝政之間的矛盾,有着極大的關係。

  言官,就是萬曆皇帝朱翊鈞手裏最大的殺器,張居正的一些議題,在朱翊鈞不滿意的時候,而他本人也不太方便出面的前提下,言官們就會羣起而攻之,張居正知道皇帝不滿之後,也就不再強行推進。

  是爲

  李植、江東之等人,先後發了張居正的奸,朱翊鈞對他們十分滿意,想要升他們的官爵。

  卻被申時行屢次以內閣的權力阻止,申時行雖然擅長斡旋之策,但是跟着張居正多少年,他能不知道這些言官們都是些個什麼東西?

  果然,在張居正死後不到三年時間裏,萬曆十三年,一封氣的朱翊鈞連大過年都沒法過的,就哐當的落在了朱翊鈞的頭上,朱翊鈞養的言官這些狗,終於咬到了他這個主人身上。

  一如東林養的復社這條狗,現在正在東林人身上撕下一塊塊血肉那般。

  但是此時,大明已經有了升官的捷徑,只要噴皇帝,引來廷杖,就能收穫一大堆的名望,這名望二字,對於仕林之人而言,就是晉升的資格。

  但是申時行本身擅長斡旋,不擅長爭鬥,自己拿不起來,也不放下,戀權不說,在國本和三王並封的兩大案中,申時行左邊哄皇帝,右邊哄朝臣,把這事一直拖了十五年才徹底定下來。

  內閣在反覆橫跳中,逐漸讓自己的信用掃地,申時行的乞病歸老,本身也代表着內閣權力旁落。

  而繼任者沈一貫等人,更是剛愎自用,還不如申時行的斡旋,極力培養自己黨羽的沈一貫,最終把大明打造成了東林、齊楚浙昆宣諸黨並爭的黨爭時代。

  言官自此,前途一片光明。

  水越渾,他們就越自在。

  萬曆二十年的京察中,內閣和吏部抱團,言官們抱團,兩股勢力已經形成了鼎足之勢。

  而這兩股勢力不斷的分化,成爲了諸多的黨派。

  在萬曆四十七年的之時,齊楚浙終於迎來了自己最輝煌的勝利,萬曆四十七年京察中,東林主要職位,六部尚書、內閣等要職,無一東林人物。

  而這場勝利,僅僅持續了不到四年的時間,因爲齊黨和浙黨內部鬧出了矛盾,主事鄒之麟因爲轉吏部官職未果,遷怒浙黨的姚宗文和劉廷元,自此齊黨浙黨分了家。

  齊楚浙分家之事,而其中東林黨人士汪文言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汪文言,是東林人裏的獵犬,擅長用計,三下五除二,就把齊楚浙鐵一樣的聯盟,給破的一乾二淨。

  鐵一樣的聯盟如同笑話一般,一捅就破。

  天啓三年,京察由趙南星主持,齊、楚、浙黨大潰敗,紛紛投靠了當時逐漸勢起的魏忠賢。

  而魏忠賢不負齊楚浙三黨在朝官吏的期許,把東林再次鬥敗。

  大明的言官們,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扮演者極其重要的角色,他們上躥下跳,四處煽風點火,斗的越兇,他們的威力也就越大。

  否則大明的朝臣們團結在了大明皇帝的周圍,言官他們就失去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壤,又會回到萬曆五年到萬曆十三年那段時間,做大明皇帝的狗的那段時間。

  皇帝讓他們咬誰,他們就得咬誰,否則大明皇帝會把廷杖的墊子給去了,不給他們刷聲望。

  言官的反覆橫跳和朝中的局勢變化多端,在萬曆皇帝在位的四十年時間裏,後三十年的京察的糾紛,導致了大明的朝政如同雜草已經的生長。

  第一個後果,就是缺官,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銓部失去了本身的效力,只要言官彈劾,大明的官員就只能不辭自去,要不就是灰頭土臉的被噴回家。

  萬曆四十六年到萬曆四十七年,六部缺額高達半數,都是言官看到誰不順眼就彈劾,彈劾來彈劾去,把人都彈劾跑了。

  第二個恐怖的後果,就是大臣與大臣黨比,小臣與小臣黨比。

  鬥爭產生黨派,而不是因爲黨派產生鬥爭。

  爲了報團取暖,大明的大魚和大魚聯合,小魚和小魚聯姻,東林、齊、楚、浙、昆、宣、西、京黨,都是在這個時間裏不斷的產生。

  而黨派一旦形成,那黨爭將會綿綿無絕期,一直持續到一方徹底失敗爲止,然後自己就會分化,繼續斗的你死我活,綿綿無盡絕。

  第三個極其恐怖的後果,就是朝局因爲黨爭多變,朝令夕改,民不知法,法不束民,別說百姓們不知道政策風向,就連朝臣們也壓根都不知道,今天刮的是東風還是西風,究竟應該如何自處。

  而這些結果,最終指向了一條,那就是淮撫專橫。

  各地巡撫一看朝堂亂糟糟的不成個樣子,自己說了算之後,哪裏還管你皇帝的諭旨?

  我自己想幹什麼幹什麼!

  大明爲皇帝辦事、執行皇命,聽從朝堂的政策,就是投獻,這股妖風,就是在萬曆年間,不斷吹起來的。

  朱由檢真的是藉着簡筆畫,諷刺言官嗎?

  他更期許的是內閣在掌管了新的紫金閣後,能夠在輿情上,佔領屬於內閣的高地,否則這股黨爭的妖風,是剎不住的。

  想要解決紛爭,就得從源頭抓起,朱由檢壓根不管朝臣的成分背景,管你過去是東林還是閹黨,亦或者是齊楚浙舊人,爲大明辦事就用,爲自己謀私,就褫免,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朱由檢不需要言官來做自己的狗,他不需要言官幫着自己傳達聖意,他自己會傳遞,他自己會咬人,他要的就是吏治清明。

  而整飭吏治,是大明再起的重中之重。

  但是言官真的會束手就擒嗎?

  朱由檢翻着泛黃的歷史,如果言官們繼續這麼不上道,自己都諷刺他們了,他們還不知羞,繼續霍霍,他不介意學一學他的祖宗,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當年朱元璋是怎麼廢掉中書省,朱由檢就會如何廢掉都察院和御史臺、諫臺三處。

  大明皇帝從來都是薄涼寡恩,朱由檢不打算放棄這一優良傳統。

  “萬歲爺,黃石的密諭,前些日子建奴選了日子,大約在後日開拔,代善帶着六旗前往歸化城,黃臺吉帶着兩旗前往義州城。”王承恩匆匆從殿外跑了進來,神色有些慌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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