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賣慘

作者:吾誰與歸
朱由檢的心中,始終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而這種危機感,在大明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之後,並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強烈。

  因爲他最近總是在思考出路二字。

  大明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他倒是大可以做一個聖君,然後自己死後,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嗣。

  近兩千年,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如此。

  從來如此。

  從來如此,就對嗎?

  皇嗣在大明的政治活動,佔據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被稱之爲國本。

  無論是內廷還是外廷,無論是自己的親人,還是天下百姓,對這次的選秀女之事,如此上心,亦是如此。

  皇帝不選秀女,甚至會被朝臣們誤認爲有龍陽之好,皇帝的子嗣少,大明朝從上到下,心裏都不安穩。

  說到底,大明朝依舊是家天下,而非國天下。

  這種根本性質得不到改變,大明的出路依舊是一片灰暗。

  連大明都是家天下,整個大明的百姓,又如何能夠擺脫他們身上一層一層又一層層厚重的枷鎖?

  哪怕是給大明朝續上五十年,一百年,在他死後,大明朝依舊會如同陷入輪迴中的王朝一般,在輝煌中,轟然倒下。

  解放生產力,就得從根子上去治理,而這種根子上治理的方法,就得喚醒大明最蓬勃的力量。

  歷史是由人民創造的,人民的力量是無限的,朱由檢要藉助人民的力量,但是這股力量的強大,首當其衝的又是他自己。

  “他們多久能到陝西?”朱由檢深深的吸了口氣,既然已經選擇好了道路,那就不再猶豫,砥礪前行就是。

  “五六天的時間就到了,若是馬快一些,四天就可以。”王承恩雖然有些不太懂自己的萬歲爺,但是依舊決定做好自己的家僕,看家護院的職責。

  “迴文華殿。”朱由檢點頭,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文華殿議政,讓人疲倦,但這是一個皇帝的職責。

  人人常言,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三千佳麗,日子驕奢淫逸,好不奢華,但是真的做了皇帝,朱由檢反而覺得這份差事,遠不如後世的學生時代,那般無憂無慮。

  即便是畢業了也就是個996,被人剝削。

  但是996的工作強度,完全無法和皇帝相提並論,從早上五點到晚上十點前,朱由檢都得不到片刻的清閒。爲了壓榨皇帝,他甚至都喫住在辦公地點。

  稍微有一點鬆懈,御史言官們彈劾的奏疏就會把他給埋了。

  稍微有點鬆懈,本就走下坡路的大明朝,就會被他這個司機,踩上一腳油門,滑進無盡的深淵。

  矯情?

  朱由檢回京之後,十餘日一直在忙於政務,甚至子時至,他還在和一些朝臣們奏對一些國事,尤其是最近開平府重建和承德新城的建立,都需要他和工部、戶部、兵部進行多方面的調節。

  “囡囡睡了嗎?太醫來過了嗎?是不是確定了喜脈?”朱由檢在御書房裏洗了洗手。

  王承恩趕緊遞上了一條方巾說道:“子時三刻了,承乾宮的宮燈摘了,太醫來過了,確實是有了喜脈。”

  “最近太醫院那邊的痘苗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他們正在嘗試用萬歲說的法子減毒。田都督說,他們在太醫院那邊抓了不少老鼠,都是窺探痘苗的人,西山誅邪隊輪休的兩百人,都會駐守在太醫院,保證痘苗不會外傳。”

  “嗯?”朱由檢爲之一愣,疑惑的問道:“建奴的尚虞備用處沒了范文程之後,京師的活動一直處於蟄伏的狀態,這是瘋了嗎?忽然開始刺探太醫院?”

  “黃石來報,建奴那邊出了聖瘡病,鬧得很兇。”王承恩看了看漏刻,這個時辰了,他不願意再多說,打擾萬歲爺的入寢,但是萬歲爺在問,他又不能不回答。

  朱由檢點頭問道:“原來如此,建奴那兩個使者,叫什麼來着?他們還在京師吧,讓鴻臚寺的人接着和他們和談,痘苗的事,也可以談。但是要以我大明爲推動。”

  “不能事我們大明辦了,建奴的那些個奴酋們卻佔了好名聲。”

  “圖爾格和納穆泰。”王承恩言簡意賅的說道。

  “走去一趟承乾宮。”朱由檢點頭,讓王承恩在前面引路,邊走邊問道:“皇后,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沒有,聽說已經在喫齋禮佛了。”王承恩趕緊回答,萬歲爺好不容易問起了周皇后,他自然是用最精準的語言,描述她的狀態。

  “大理寺那邊,開始審周奎的案子了嗎?”朱由檢略微有些惆悵的問道,他當然記得周婉言那雙充斥着童貞的大眼睛,她從來都是直來直去,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從來都是那個一如既往的周婉言。

  王承恩俯首說道:“是宗人府在審,這是宗人府的職權,他們不肯移交大理寺,甚至不讓都察院和刑部的參與。意圖很明顯,宗人府想保周奎父子。”

  “先去坤寧宮吧,若是皇后歇息了,不要讓宮人吵鬧。”朱由檢一轉身,直接去了坤寧宮。

  到了坤寧宮卻看到了大紅色的宮燈高懸,宮內依舊是亮着燈火,宮人們剛要行禮,卻被朱由檢打斷,他走進了坤寧宮裏。

  自從廢后的傳聞出現之後,坤寧宮的用度肉眼可見的降低了數個標準,就連鶴形宮燈,都沒了燈油。

  只有幾盞寢宮內的燈火照亮了清瘦的周婉言,幾重帷幔之後,周婉言挽着頭髮,輕輕的敲着木魚,一陣陣佛音傳來。

  的確如同王承恩所言,周婉言在喫齋禮佛,瘦了數分。

  “婉兒。”朱由檢踏進了寢宮之內,看着木製的佛像和禮佛堂下稍顯簡陋的香火供奉,輕聲的叫着。

  但是周婉言卻是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轉頭看了一眼朱由檢,就繼續唸經。

  “……”

  朱由檢被無視了,他確信自己看到了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眸,與過去的靈動相比,現在周婉言更像是個死人。

  “噠…噠…噠。”

  木魚聲依舊,佛念依舊,不過速度卻是越來越快。

  “啪。”

  敲木魚的小錘忽然攔腰折斷,小錘飛出了很遠,落在了地上,還彈了幾下,佛念之聲,也驟然停下。

  隨即整個坤寧宮裏,只有周婉言啜泣之聲。

  “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象。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周婉言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膝蓋,眼中滿是眼淚的撲到了朱由檢的懷裏,用力的抱着朱由檢,痛哭流涕的喊道:“都是假的!”

  朱由檢沉默的看着周婉言,他清楚周婉言自從周奎父子下獄,夫妻疏遠之後,她的日子不好,但是看這個樣子,周婉言其實離瘋不遠了。

  他忽略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在此時,他朱由檢就是周婉言僅剩的一切了。

  這個女子是年僅十七歲的女子,她的家人犯了國法,她的夫君已經決議廢后,棄她而去。

  大明的皇后們,多數都沒什麼勢力,想要營救父子二人,其實很困難很困難,即便是他這個皇帝不在京師,其實周婉言能做的事,也就是去天牢裏,看看她的父親和哥哥罷了。

  周婉言用力的鉗着朱由檢的臂彎,十分用力,卻慢慢的鬆開了手,深深的吸了口氣,重新拿起了斷了半截的木槌,繼續敲擊着木魚:“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

  此刻,朱由檢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婉兒。”他又輕輕的喚了一聲。

  周婉言終於意識到什麼,猛地轉過了頭,不敢置信的看着活生生的朱由檢,試探的問道:“夫君?你來了?”

  “是。”朱由檢點頭,揮了揮手讓王承恩出去了。

  “萬歲等我一下。”周婉言忽然挽着衣裙跑開,沒一會兒抱着幾件衣物,氣喘吁吁說道:“萬歲,這是臣妾做的秋衣和冬衣,天氣轉涼了,萬歲害冷,我就多用了些棉。”

  “萬歲若是嫌棄,回到乾清宮再丟。”

  周婉言的語氣十分急躁,又跑了出去,放在桌子上兩個盒子說道:“這是臣妾自己炒的茶,以前在信王府的時候,萬歲不喜歡茶炒的重了的齁味兒,臣妾炒的清淡。”

  “對了,還有,還有。”

  這次周婉言拿出了兩對護膝,一對顯然還沒做完,她看着沒做完的護膝,笑着說道:“看來是做不完了,萬歲這次來,是告訴臣妾,要廢后了嗎?什麼時候?”

  “過不久,選秀之後。”朱由檢並沒有隱瞞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確是來通知周婉言廢后的事。

  “那還能做得完,臣妾問過皇嫂了,選秀女要兩三個月,足夠了。”周婉言拿起了未做完的護膝,眼神里居然都是慶幸。

  “是田貴人嗎?”周婉言略微有些疑惑,情緒倒是穩定了很多。

  朱由檢想了很久說道:“是。”

  周婉言提了提茶壺,裏面卻沒有水,剛想喊人去接水,但看了看漏刻,現在喝茶晚上就睡不好了。

  “那也倒好,田貴人也蠻好的,處處都能幫得到萬歲,聽說袁貴妃快要生產了,萬歲爺回到了京師,肯定沒去過翊坤宮,還是去看看好,雖然袁貴妃清冷些,但萬歲如此冷落,也是不太好。”

  “朕明日就去翊坤宮看看,對了,田貴人封了貴妃。”朱由檢提醒了下。

  田秀英和袁氏的貴妃都是品秩,不是隻能設一個人。

  比如當初張嫣選秀,就是封的皇后,另外一同入宮的兩人,王氏和範氏,也都封的貴妃。但是封號卻不相同,王氏是良妃,範氏是慧妃。

  “有了?”周婉言深深的吸了口氣,看着朱由檢,眼裏都是羨慕。

  朱由檢點了點頭,看着滿桌子的東西,有些猶豫的說道:“出了宮,要去哪?”

  “還能去哪?自然是靜寧庵,歷來被驅逐出宮的宮嬪,不都是去那裏?”周婉言還算坦然的說道。

  “萬歲受傷到了三屯營的時候,臣妾跑去問皇嫂求懿旨,可是皇嫂說,她問過了,說萬歲不讓臣妾去。”

  “現在見了萬歲,臣妾倒是心安了很多,萬歲瘦了,也精壯了!”

  周婉言的臉上都是一半是笑容,一半是落寞。

  “見也見過了,朕去承乾宮看看,就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睡吧。”朱由檢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寢宮,示意王承恩去把東西拿來。

  “臣妾恭送萬歲。”周婉言行了個蹲禮,聲音還算平穩,就是帶了些許的哭腔。

  此間分離,即爲永別。

  “此番賣慘,是皇嫂教皇后的嗎?”朱由檢出了坤寧宮,有些好奇的問道。

  王承恩抱着一堆東西,聽到萬歲詢問,稍微思忖了下說道:“是。”

  “你倒是不記恨皇后給你的那一巴掌,倒是處處爲皇后說話。”朱由檢倒是對王承恩的大氣十分意外,此情此情,若是王承恩落井下石,周婉言決計討不了好。

  “臣哪裏敢有怨氣,若是能換一換,臣倒是願意替國丈去天牢裏待着。萬歲爺和皇后和睦,帝后琴瑟相和,國之大幸。”王承恩十分無奈的說道。

  他本來以爲今天是帝后和好的機會,但是萬歲爺的行爲,突出了一個無情。

  “有…算了。”朱由檢雖然略有幾分惆悵,但最終還是離開了坤寧宮。

  他其實想問問,有什麼法子可以在廢后之時,周婉言依然留在宮中。但仔細一想,其實真的有個法子,那就是周婉言有了身孕。

  到那時,朱由檢連廢后都不能了。

  能不廢嗎?

  不能。

  朱由檢殺的是人家親爹和親哥,廢后和殺人是一體的,不殺周奎父子二人,想要整飭私鑄,他皇帝都做不到以身作則,又怎麼能命令下面的人,遵紀守法呢?

  “讓北鎮撫司介入吧,從速處理周奎私鑄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還審個什麼勁兒?”朱由檢交待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周婉言站在宮門前,目送着自己。

  “天氣冷了,讓皇后回宮吧。”朱由檢對着王承恩交待了一聲,一個小黃門匆匆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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