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不寻常的灵州
节度使府邸,阴暗的地牢中倒是让裡头的人免受了风沙之苦,不過久不见天日,也是憋闷得难受。
其中一间牢房裡,一個消瘦人影蜷缩着躺在地上,面前放着送来的饭菜,這些饭菜還算丰盛可口,每隔几日甚至還有果子和酒水,沒有哪個囚犯会有如此待遇。
他睁着木木的眼睛,盯着虚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铁门关合声音,继而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外面,這人始终沒有起身,也沒有转头,甚至连分個眼神過去都沒有,好似就是一個木头人般动也不动。
“洛晟!”外面响起声音,李光睿威严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看着木讷的洛晟,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意。
“你要记得,你是党项人,不是宋人,赵德昭给了你点好处,你就要做他的奴隶了嗎?”
洛晟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缓缓从地上坐起,瞬间的晕眩让他闭了闭眼睛,同时开口道:“我只是個商人,你们要打還是要和,同我沒关系!”
“沒关系?”李光睿哼了一声,“那你为何要将那日的事,写信去开封?”
“我只是写给掌柜,让他们把铺子撤回来罢了!”洛晟說道。
“你们洛氏商行如今发展這么大,开封的铺子日进斗金也不为過,還有出海的海船,突然說走就走,赵德昭定会起疑,你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便是想以此反常行为暗示他们,哼...”李光睿目光沉沉,“要不是我作保,你早就被他们杀死了,我救你回夏州,你却想走?”
“我不過是想去宥州马场罢了!”洛晟說道。
李光睿看着他倔强模样,冷笑道:“這件事有個结果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這裡的。”
“你還是要去灵州?”洛晟终于抬头看向李光睿,“将军,宋国如今正值强盛,连辽国都不是宋国对手,你们又怎么会觉得能从他们手上讨着好?”
李光睿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下,看着洛晟缓声开口,“因为我們都不会就這么看宋国强大,强大到之后再也无法动他分毫,河套地区对宋国重要,对我們也同样重要,這块地方,我們要牢牢掌握在手中,甚至,還要更多!”
灵州,夕阳的血色染在城墙之上,窦說进城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他已经好几日沒见到曹十七了,今日本该是他当值的,可本该是他站立的地方,却是换了别人。
窦說低下头走入城中,他只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很多很杂,他加快脚步,走入茶马司大门的时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吕端见他這副气喘吁吁模样,奇怪道:“后头有人撵你不成?着什么急?”
窦說走到桌旁伸手倒了杯水,又朝门外看去,府衙大门将视线拦截在外,院中只几個扫洒仆从忙碌,沒有一個朝他们這個方向看来。
“大人,今日還是不见曹十七。”窦說呈现凝重神色,這太不寻常了。
曹十七曾同自己說起冯继业宴請回鹘商人一事,之后他们又见過几次,曹十七始终觉得冯继业似乎在图谋什么,可這几日,人直接就不见了。
“此事定然同冯继业有关!”窦說肯定道。
吕端抬眸给了窦說一個警告的眼神,“隔墙有耳,你便算怀疑,也不该就這么說出来。”
窦說“哦”了一声,而后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冯继业回鹘。
吕端皱了皱眉,這两個月来回鹘商人的确有些多,但他只以为是因为殿下此前同回鹘定下的协议导致,并未多心。
可此刻,他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安,“你明日出城就朝延州去,彰武军节度使焦继勋在那裡,他跟随官家多年,不会有二心,若灵州真有事,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大人你呢?”窦說闻言着急问道:“大人跟我一起走!”
“开什么玩笑,”吕端摇头,“本官要和你一起走,你還走得了嗎?”
“那我也不走!”窦說赌气道。
吕端抬手就在窦說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不走,咱们這些人都要完蛋,這個时候不要做无用的意气之争,对了,你同魏大人的妹妹不是走得近,你明日带着她一起,就說去游春!”
窦說听到魏咸信的妹妹,脸庞微微泛了红,嘟囔道:“我怎么就同她走得近了,再說带着她赶路也累赘!”
“此事就這么定了,你赶紧去!”吕端不耐烦他這副磨磨唧唧的模样,大手一挥就送了客。
窦說走出茶马司大门,适才的眼神已是少了许多,他装作不在意,自去灵州刺史门上递了帖子,约魏咸信之妹明日出城赏春。
魏咸信对于窦說,或者說窦家门第自是满意,很快命人传话应下此事,窦說這才安心回了住处。
這些眼睛将看到的很快报去了冯继业府中,冯继业正在屋中发脾气,只听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在门上,遂即有骂声传出,“都找了這么多日,還沒找到嗎?”
“小人沿着典农河找了许久,沒有找到,他摔到河裡,那河水這么急,肯定是沒命了!”
“沒看到尸体之前,别跟本将說沒命,继续给本将找,找不到本将也让你们去河裡喂鱼!”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
屋门打开,苦着脸的几個兵卒走出,门外侯着的人走了进去,禀报道:“将军,窦家那小子明日同魏家娘子出城赏春。”
冯继业倒茶的手顿了顿,說道:“赏春?哼,一個個都当本将傻,盯紧了,要有别的动作,那就让他们永远都别回来了!”
“是!”
翌日,魏家的马车在城门处同窦說汇合之后,便朝着郊外行去,马车中坐着個少女,此刻的她却是百无聊赖,撑着下巴嘟囔道:“兄长也真是的,如今這個时节都快夏日了,哪裡還要赏春?明明是他自己看中窦家权势,要不然他自己娶個窦家娘子回来便好了,何苦把我推出去...”
說完,還不忘瞥了一眼车外,虽然被车帘挡着,她什么也看不清。
“娘子小声些,别被窦家郎君给听到了,”旁边坐着的婢女却是担心,“婢子瞧着,窦家郎君也挺好的,娘子你要不—”
话還沒說完,车子一個摇晃停了下来,魏娘子奇怪,朝外问道:“怎么不走了?”
外头传来窦說声音,“魏娘子对不住,今日還是不要赏春了,你先回城去吧!”
魏娘子听了這话,還以为是自己适才說的话给他听去了,立即打开车门,探出個脑袋說道:“既然是答应了你的事,我自然是要做到的,何况来都来了,我现在回去,兄长定又要烦個不停!”
窦說本是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太過危险,再带着魏娘子,岂不是置人家于险境?
此等掩护定不能用,還是另想办法再說吧!
不想此刻听到魏娘子的话,恍惚了一瞬才明白過来,人家這意思,是压根沒想应自己的约,是被魏咸信逼着出来的啊!
再一想自己身份,窦說不由便笑了一声,罢了,既然人家对自己沒意思,還是趁早让她们回城,免得真牵连了她。
况且,自出城后那些眼睛還在,带着魏娘子去延州,更是困难。
他倏地板了脸,朝着魏娘子大喝道:“你既然无心同我交好,为何還要答应同我出门,如今出了门又推三阻四,說些伤人的话,怎么,我窦家门第還配不上你们魏家了?你真当我窦家好欺负?”
魏娘子沒想到窦說会突然发怒,况且虽已是出了城,可离城门也不远,這人来人往的,眼下已是有人停了脚步朝他们這边张望。
魏娘子跟随兄长在這灵州,也不同开封那些女娘一般纤弱,此刻听了這话,撸了袖子就要跳下车来,“窦家很了不起嗎?了不起的都是你长辈,你算什么?不過仗着窦家余荫,我還就跟你說,我就是瞧不上你!”
后头婢女早已吓傻,可還是及时拽住了自家姑娘,免得在這裡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窦說哼了一声“泼妇”,继而突然拍马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给我追!”魏娘子实在气不過,朝着车夫指着窦說离去的方向道。
“不追了娘子,不追了,咱们回去,回去后同郎君說,让郎君给娘子做主!”婢女赶紧朝车夫道:“還不快回城!”
就在這個时候,魏娘子突然看见从两侧突然有两骑追着窦說去了,马车旁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個人,“见過魏娘子,不知魏娘子可知,窦郎君往何处去了?”
魏娘子心中直觉不对,想起往日窦說总是言笑晏晏,彬彬有礼的模样,从未有過這么大脾气。
今日這通怒火实在蹊跷,她心中虽是奇怪,但仍旧维持着发怒时的模样,朝那人道:“我如何知道,我同他可沒有关系!”
說罢,她转身钻进马车,怒气冲冲的声音继而扬出,“還不回去,留着给人看笑话嗎?”
车旁的人让开了道,他们全程看着,魏家這娘子不像是演的,何况,眼下也不是时候把魏家牵扯进来,反正有人跟了上去,自己先回去禀报节度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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