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狐狸娶親
可又覺得,剛見一面的人怎麼可能看出這個?
她精神不振,看着嘴皮乾澀的小道士,拿起地上的水壺引着湖水裝滿了一壺,用塞子重新塞好,遞到道士手裏。
隨後問他,“你可知人間該怎麼走?”
她連續走了七天七夜,又累又倦,又被這銅錢獄傷了附身的紙紮人,渾身都不舒服。
想找個人間的客棧停下來休整一下。
道士聞言擡手給她指了一個方向,唐玉箋謝過,讓道士現在就喝兩口,再給他注滿水壺。
收穫了一連聲的感謝和一張紅撲撲的臉。
夜幕低垂,烏雲遮月。
依稀能越過山林,看到遠處鎮子上的萬家燈火。
唐玉箋朝着道士指的方向離開,可一路上越走越覺得奇怪,叢林間多了許多濃密嗆人的瘴氣,天空也昏沉下來。
唯一不變的是,只要唐玉箋回頭,便能看見遙遠天際上的一抹鮮紅的顏色。
她知道長離不會死心,他反應過來,恐怕就會猜到她會去人間,細細搜索過每一座人間城池。
唐玉箋必須要在他來之前,換一具新的身體。
正走着,腳步停下,眼前的叢林兩側被一條橫穿而過的寬闊河流斷開。河流上打着旋兒,下面有無數的暗流,看上去極爲洶涌。
幸而唐玉箋有卷軸,無須踩水渡河。
就在她擡起手,準備坐上卷軸之際,突然間,寂靜的山林間傳來了陣陣歡騰的嗩吶與敲銅鼓之聲。
叮叮噹噹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響起,像是還有人在搖鈴鐺。
唐玉箋循聲望去,一隊身着火紅衣裳的影子映入了她的眼簾。
似乎……是在迎親。
這荒山中有喜事?
唐玉箋站在原地沒動,看着那條長長的迎親隊由遠及近。
涌動着瘴氣的樹林因爲這支迎親隊伍熱鬧起來。最前面的兩個高挑身影戴着面具、穿着紅色吉服,他們舉着猩紅陰暗的紙燈籠,雙手併攏,一同往前走。
精緻繁複的花轎上,紅綢飄蕩着,搖搖晃晃,門簾被風吹得幾次掀起又飄落。
唐玉箋好奇地望向轎子裏,隱約看見一個穿着大紅喜服的人影,姿勢有些怪異,似乎倒臥在轎子中。
這便是新人嗎?
空氣裏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薰香味兒,卻壓不住淡淡的腥澀氣息。
唐玉箋認得這個味道,因爲畫舫上有許多狐狸精,身段妖嬈纖細,模樣漂亮,是她最喜歡的妖怪之一。
原來是狐狸娶親。
沒來得及細想,隊伍忽然在唐玉箋面前停下了。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高達人影轉過頭來看向她,面具下尖尖的狐狸嘴將面具頂起了一道小縫。
唐玉箋猶豫着,說了聲恭喜,祝新人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面具遮住了臉,但她能感覺出狐狸在笑,向她發了一張請柬,“我們家主大婚,在山中設宴。”
鮮紅的紙張上撒了金,上面是奇怪的字。
帶着一點甜膩膩的味道,像酥糖染上的。
隊伍只是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很快敲鑼打鼓之聲又重新響起,樹林裏再次變得熱鬧起來。妖怪的迎親隊伍過境之處,所有的山間魑魅都被邀請去家主的喜宴上喝酒。
迎親隊伍變得格外長,一時間熱鬧非凡,後面的妖物們抱着一盒盒賀禮,興沖沖地跟着。
唐玉箋想了想,悄悄從卷軸裏抽出一疊話本當聘禮,又扯了條紅色舊衣裙上的腰繩綁在上面,仔仔細細的打了個蝴蝶結。
她擡手掀起一點簾子,垂下的紅綢遮掩住了月光。
沿着蜿蜒的河道往前看,一座華貴又莫名帶了點陰森的古宅突兀地矗立在山林之間,大門前懸掛着血紅色的四方燈籠,隨風搖曳。
院子內喧囂熱鬧,有許多模樣奇形怪狀的山中魑魅正在談笑,家僕的面容與常人迥異,許是道行不夠深,化不出完整的人形,尚還長着尖嘴狐狸耳。
手中託着巨大的盤子湯盆,步履蹣跚地在院中穿梭,有些盤子比身體還大,已然覆蓋了他們的身軀,必須要費力地將盤子高舉過頭頂,纔不會灑出來。
迎親隊伍在大門前停下了,唐玉箋掀開簾子從轎子上跳下來,目光看到最前面,幾隻妖怪擡着大紅花轎往院子裏去。
接着便是一陣熱鬧的起鬨聲,有妖怪鬧着要看新人。
這座府邸妖氣沖天,烏煙瘴氣,唐玉箋被衝撞得渾身難受。
可這種雜亂的環境卻能很好地掩飾住她身上的氣息。
唐玉箋拿着請柬往院子裏走去,前面的小童對她作了一揖,引着她去往一處空桌。
偌大的庭院很是氣派,坐落在山中開鑿出來的一個巨大洞穴中。頭頂沒有月亮,漆黑的岩石遮天蔽日,卻異常開闊,彷彿整個山體都快被挖空了。
遠處樓閣高聳,近處水榭川流,這倒是個講究的狐狸。
院落中擠滿了牛鬼蛇神,期間有人過來跟唐玉箋搭話,問她是從哪座山上來的,怎麼以前沒見過她。
唐玉箋一一敷衍過去,走神在心裏盤算着,她最多能在這處休息兩個時辰。
便安心地坐在桌子旁。
盒子裏塞滿了瓜果蜜餞,還有從未見過的酥糖,面前擺了幾碟紅彤彤的喜果,唐玉箋剝了兩顆酥糖,正在好奇地等待一對新人。
路過的一隻狐狸看到她嗑瓜子,忽然驚呼一聲,走過來拉她的胳膊,“哎呀,紙紮人怎麼跑出來了?”
唐玉箋一臉莫名,“啊?”
身邊粗獷的牛頭怪作出恍然大悟狀,“原來你是紙紮人?”
唐玉箋,“我不是……”等等,現在這副身體好像確實是。
狐狸聲音尖細,成了精也驚驚乍乍的,叫得唐玉箋太陽穴生疼,想必對方妖力在她之上。
她被拉扯着,蒼白地辯解了幾句,“你等等,別推,我雖然是紙紮人,但不是你們這裏的紙紮人。”
話音未落,便被那小奴一把推進了庭院的深處。
“你們可別再往外跑了,壞了規矩家主會打死我的!”小奴嘟囔着,似乎對唐玉箋走來走去的樣子十分不滿。
咣噹一聲,門已經在眼前閉合了。
唐玉箋目瞪口呆,緩緩轉過頭,看見房間內充斥着雜亂無章的吉祥象徵。
寬闊的雕花木門上,繪着並蒂蓮,又貼了暗紅色的鴛鴦剪紙,桌子上擺着紅棗花生桂圓瓜子,卻又擺了油膩膩的燒鵝,各種喜慶的東西雜亂無章地堆砌在房間裏,反而透出一種怪異。
這裏明明是狐狸娶親,卻處處都是凡間的樣式。
進去另一側,一左一右果然擺着兩隻紙紮人。
大概是吸附了周遭的邪念怨氣,漆黑的眼仁在臉上轉,可又不像唐玉箋這樣可以來回走動。
莫非狐狸要娶的,是個凡人?
唐玉箋對這兩隻沒有紅豔豔腮紅的紙紮人不感興趣,好奇驅使,往裏走了兩步。
這一眼,看到雕花拔步牀上,綁着一個身穿大紅喜服,蓋着紅蓋頭的高挑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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