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螃蟹腿

作者:fishhh
唐玉箋好久沒有睡得這樣沉了。

  柔軟的衣衫包裹着身體,整個人陷在溫暖又安全的觸感裏。

  昏昏沉沉間,感覺到有人在身旁,她恍惚以爲自己還在無盡海,以爲會看到一雙淡色的眸子。

  然而睜開了眼睛,近在咫尺間是一張毫無瑕疵的雋美面容。

  長離閉着眼,臉貼在她肩側,一動不動,睡得毫無防備。

  明滅不定的光影交錯的落在他眉眼間,距離太近,近到她稍一擡頭,鼻尖就能相觸。

  意識緩慢回籠。

  唐玉箋怔了怔,回過神,就在這一瞬,他睜開了眼。

  鳳眸如熔金,直直望進她眼底。

  長離擡手,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髮絲,“阿玉再睡會兒?”

  唐玉箋仍未回神,神色怔然,不知道爲什麼昨夜他們兩個睡在一起,房間很大,她只躺了一個軟榻,原本不該是這樣。

  長離維持着溫和的笑意,可心底的陰鬱卻如毒藤瘋長。

  睜開眼的那一眼,她在想誰?

  他不僅嫉妒那個人,也憎恨那個人。

  即便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與生俱來的殘忍本性被層層包裹,掩藏在乾淨的皮囊之下,到面上,已經看不出什麼了。

  “阿玉睡前喝了青梅酒,有些不勝酒力,我擔心會從軟塌上掉下來,就在旁邊等你睡着,不知不覺也睡着了。”

  長離這兩年無數次反思唐玉箋爲何會那麼迫不及待地離開他。

  得出的結論是,她只看到了他萬分之一的本性,就已經避之不及。

  那麼,他就要將這萬分之一的本性都隱藏起來。

  “怎麼了,阿玉是做什麼夢了嗎?”他嗓音平和的問。

  “沒有。”她終於回過神。

  這樣一提醒,唐玉箋好像真的隱約想起來了點什麼。

  昨夜她太熱,好像是往長離身上攀了。

  迷迷糊糊地蹭開他的衣襟,鼻尖鑽進去,不停的在他身上輕嗅,夢囈似的嘟囔,“你好香……”

  原來是她酒後失態嗎?

  或許是長離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太具欺騙性,又或許是他刻意放低的嗓音太過窩心。長離說話時總是微微垂着眼睫,聲線壓得又輕又緩,像在哄人。

  唐玉箋信以爲真,坐起來,身上出了層薄汗,脖頸臉頰上沾好幾縷頭髮。

  長離忍不住擡手幫她撥開,指尖攆了了點溼意。

  給她施了個淨身術,問,“阿玉是不是很熱?”

  唐玉箋點頭,“現在身上好受多了。”

  向外看了一眼天色,緩緩蹙眉,“要去找師兄師姐們會和了。”

  她還要尋人,還要去找太一。

  前些天被天罰和長離渾身是血的模樣嚇到了,清醒過來後纔想起這趟來西荒的正事。

  唐玉箋起身理順衣服,就看到外面已經有人送來了薰過香的乾淨衣裙,她回頭看了一眼長離,拿起衣服走到屏風後。

  在她視線離開之後,長離的眼神一寸寸沉了下來。目光中那點笑意消失殆盡,金瞳一片陰翳,看不清底色。

  唐玉箋先前說過會陪着他,但在長離這裏,這樣的承諾並不可信。

  在他的世界裏從來沒有絕對的信任,似是而非的承諾,在他看來不過是過耳清風。

  眼睛緩慢眯了眯。

  他起身向外走去。

  佔據整面牆壁的窗外無聲落下一道人影,靜候指令。

  他會用更加有效的方式讓她留下。

  唐玉箋換完衣服出來,看見長離已經命人備好了喫食。

  她走到長離身邊,發現他已經剝好了幾枚晶瑩剔透的果子,將果肉整齊地碼在小托盤裏。旁邊還擺着幾隻剝好的蟹腿,蘸料是浸泡着薑絲的醬油。

  很多年前在畫舫上,唐玉箋就愛這樣喫,這是人間的喫法。

  唐玉箋坐下後警惕地環顧四周,探頭望向窗外。

  外面異常安靜,這個時辰大多數妖物都不會出來活動。

  她壓低聲音問長離,“你這樓裏的妖怪可信嗎?我們這樣大搖大擺地住進來……他們會出賣你嗎?”

  長離聞言笑了笑,“阿玉放心,他們不知道我是誰。”

  “那怎麼還讓我們白住?”

  “他們只當我是別處來的管事。”

  說着,長離取出一塊小巧的金令給唐玉箋看。唐玉箋接過這枚令牌,中間鏤空刻着三片羽毛,薄薄的很是輕巧。

  她看不懂深意,只能看出這東西應該金貴。

  端詳片刻,正要還給他,長離卻說,“阿玉拿着吧,有了這令,以後遇到這些酒樓都可以進去住。”

  唐玉箋想了想,也不跟他客氣,很開心的將令牌收到自己的儲物玉環裏。

  長離垂眸看了一眼,狀似不經意的說,“阿玉的玉佩倒是好看,應是難得。”

  唐玉箋摸了摸,想到太子。

  將玉佩掛好,“別人送的。”

  “是嗎?”他說,“應當是和阿玉很要好的朋友吧。”

  說完後,長離垂下眼,手指在桌下緩慢收緊。

  不該問的。

  他想。

  原本以爲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天衣無縫,卻低估了唐玉箋對他情緒的敏銳感知。她忽然放下筷子,湊近了些仔細端詳他。

  長離不自覺地移開視線。

  “你不開心了?”唐玉箋問。

  雖然是問句,卻被她說的有些篤定。

  長離動了動脣,還未開口就被牽住了手。

  唐玉箋湊到他跟前,小聲說,“其實不算是朋友,他挺好的,但是我害怕他,和他的關係沒有和你好。”

  長離一怔,定定地望着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唐玉箋似乎在哄他。

  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又說,“長離,你剝的糖螃蟹真好喫,以後還能喫嗎?”

  這分明是拙劣的示好,卻讓長離喉結輕輕滑動。直到感覺到指尖又被捏了一下,他纔回過神。

  "好。

  他意識到自己無法拒絕她,更何況這些瑣事他本就甘之如飴。柔軟的觸感透過相牽的指尖傳來,連帶着血脈都在震顫,胸腔都跟着微微發麻。

  原本愈演愈烈的妒火違背了他的意志,被她三言兩語熄滅。

  長離低下頭,繼續剝螃蟹。

  用完膳後,兩人便動身尋人。

  妖界晝短,夜幕降至時,金玉城大街小巷籠罩着一層朦朧霧氣。

  唐玉箋接連試了幾次傳訊符,符紙卻都化作灰燼飄散,不僅符籙失效,連身上的仙氣都快散得差不多了。

  這身體塑了仙身還是四處漏風,唐玉箋都開始自我懷疑了。

  她兀自蹙眉,正發愁該如何在偌大的金玉城尋人。

  長離突然抓住唐玉箋的手腕一拐,“這邊。”

  唐玉箋信任地跟着他,好奇的問,“你恢復多少了?”

  長離沉吟片刻,神色中有些爲難,“恢復了一些,尋人還是可以的。”

  唐玉箋以爲戳到他傷心事,安撫,“沒事,你已經恢復的很快了,之前看你傷的那麼重我都擔心你沒辦法走路。”

  話音剛落,他抓着唐玉箋的胳膊,下一瞬兩人便出現在一片陌生的地方。

  唐玉箋剛問了一聲,“這是哪裏?”

  腳下便驟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震顫。

  她地擡頭,只見遠處高聳的角樓後方,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頭顱。

  猙獰的模樣竟與她前夜所戴的面具很相似,青面獠牙,突出的眼球大得有些瘮人,尖銳的獠牙從咧開口中探出。

  詭異的是,這妖生着碩大無比的頭顱,身子卻異常細瘦,佈滿鱗片的軀幹像蛇一般扭曲着。

  它畸形的前爪正攥着一個人的後腿,將那具軀體往角樓裏塞。

  “師兄?”唐玉箋瞳孔驟縮。

  她一手按住長離,“你的傷還沒好,別過去了。”

  “阿玉小心。”長離出聲,伸手要按住她,卻見唐玉箋已如經足尖點地,腰間飛掠出一把精巧的銀劍,騰雲掠了過去。

  那隻巨大的獸首轉過來,遮蔽天邊最後一抹日光。

  看見衝到它手邊的小小人影,細長的手指猛地一甩,竟然直接將手裏攥着的關輕朝唐玉箋砸過來。

  像扔了塊石頭一樣。

  這出手簡直不講道理,唐玉箋差點被撞上,凌空翻身躲開。

  關輕眼睜睜看着她和自己擦肩而過,卻目不斜視,任由他砸在地上。

  銀霜劍的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斬向那妖細長的手腕。

  卻聽唰的一聲破風聲。

  她驚覺不對,往後退了半步,電光火石間,頭頂出現一道陰影,妖藏在身後的另一隻細長朝她抓來。

  唐玉箋倉促後仰,利爪擦過她的髮髻,帶起幾縷斷髮。

  罡風颳着她的臉頰劃過,灼得皮膚生疼。

  她倉促拔劍橫擋,可那妖並沒有繼續攻擊她。

  擡眼望去,那個巨大的頭顱上竟然露出了一種十分違和的畏懼之色,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

  它細小的身體勉強撐着那過分畸形的大腦袋,一步步往後退,似乎想躲到角樓後面去。

  唐玉箋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找死。”

  一道極輕的冰冷聲音響起。

  天地間忽現萬千細絲一樣的金芒,如天羅地網般將怪物層層纏繞。

  唐玉箋踉蹌落地,還未站穩就被攬入一個帶着冷香的懷抱。

  長離單手將她攏到懷裏,一隻手凌空深處,修長的指尖微光流轉。

  巨大頭顱倒在角樓後,被高大的樓遮住,唐玉箋只能聽到不遠處傳來淒厲哀嚎。

  空氣中瀰漫出血氣。

  唐玉箋驚魂未定,卻見長離金眸中寒意未消。

  他抿着脣,像是有些生氣,倒是沒說她什麼,垂眸看了眼地上閉着眼像是昏迷了的關輕師兄,淡淡道,“還有氣。”

  遠處的樓上傳來虛弱的氣息。

  唐玉箋被長離拉着一提,下一刻出現在樓閣之上。

  這才發現,星瑤和一個師姐正被細細的藤蔓纏着逼至牆角,已是傷痕累累。

  長離沒忘將地上半死不活的仙域弟子提上來,丟在那兩個女弟子面前。

  他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動作緩和許多,目光也柔和下來,“阿玉,她們是你要找的人嗎?”

  說話的時候,師姐也在驚疑不定的觀察他們。

  唐玉箋拿銀霜劍割斷師姐身上的藤蔓,點點頭,又有些疑惑地小聲問長離,“我以爲你只能尋人呢,你恢復這麼快?”

  長離知道她或許會懷疑,“對付這些還是綽綽有餘的。”他頓了頓,“那只是個剛化形的妖,還沒生出什麼靈識。”

  “怪不得那麼笨拙。”腦袋那麼大,身體那麼小。

  好生奇怪。

  話音落下後,她看到長離緩慢屈膝,半跪在她身側,擡手懸在半空查看地上仙域弟子的脈搏。

  “長離?”唐玉箋有些意外。

  長離一言不發。

  這是他在兩年間學會的僞裝之一,對她身邊所有人展現出恰到好處的溫和與善意。

  修長的手指懸在關輕腕間,連探靈的動作都刻意放得平和。長離垂眸,眼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將眸中翻涌的情緒盡數掩藏。

  還渡了靈氣進去,任誰看了都會以爲他在認真救治。

  關輕胸腔震動,終於無法再裝下去,睜開眼看向救自己的人。

  是妖。

  他的表情有些麻木,轉過頭,果然在兩個師妹眼中看到了感激的目光,像見到了救星。

  長離鬆開手,問唐玉箋,“他們是你要找的人嗎?”

  唐玉箋點頭,“是,但還沒全部找到。”

  她轉頭,卻發現星瑤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錯愕,“玉箋師妹,你怎麼還活......”

  話未說完,星瑤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關輕。

  唐玉箋順着她的視線回頭,發現關輕避開了她的目光,心裏已有了猜測。

  星瑤的表情有些難堪,隱忍着說,“多謝玉箋師妹搭救。”

  她轉而問星瑤,“師姐,昨日你們怎麼被妖怪抓起來了?我把你們送到了關輕師兄那裏,本來還要去尋你們,結果沒有找到人,你們去哪了?爲什麼又被妖怪抓了?

  星瑤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複雜,垂着眼不再看關輕,緩緩道,“昨日醒來後,我們覺得再在這裏待下去也是凶多吉少,便想先離開。”

  旁邊的師姐接話,“可不知爲何,這金玉城怎麼走都出不去,就像遇到了鬼打牆。我觀察過,尋常妖怪都能自由出入,唯獨我們怎麼走都會回到原地。”

  “應該是有結界吧?”唐玉箋看向長離。

  他們身爲天族,那一身清正仙氣在妖域中太過扎眼,很輕易就在西荒成了衆矢之的。

  “我們身上的仙氣也在消失,”星瑤憂心忡忡,“胞弟魂魄下落不明,但來這一趟傷亡慘重,怕是不能再留了。”

  “玉箋師妹,你是妖,有沒有辦法帶我們離開這裏?”關輕語氣生硬,問唐玉箋。

  他身爲天族名門,看待妖物依然帶着些居高臨下的意味,卻又不得不向她低頭求助。

  說這話時表情仍舊冷漠,彷彿在施捨她一個出風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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