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沒想到你會親自動手給客人煮咖啡。”丁驥淡淡的笑，不想讓兩人的對話一開始就帶着公事公辦的色彩。
唐小湛雖然沒笑，表情卻是輕鬆地，“遇到我心情不錯，又有重要訪客的時候我會自己動手。”
“這麼說，我該感到榮幸。”丁驥能感覺到唐小湛的態度比上回多了點什麼。唐小湛沒有答話，優雅的端起咖啡杯悠悠的品了一口。
上次她穿的是神祕的黑色，這回則是清純的白，丁驥從來沒見過能把這兩種顏色都穿出自己風格、而自身的氣質又不會被顏色所影響的女孩。
長髮披肩、淡妝相宜，她粉嫩的臉頰在白皙肌膚的映襯下比窗外飄落的櫻花還要美麗，真真像宋玉描寫的東家之子，施朱則太赤、著粉則太白、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不濃不淡恰到好處。
丁驥努力讓自己不被她的外表迷惑，想從她感興趣的話題切入，等她放下戒心之後，詢問纔會有實質性進展，於是道：“看來你很喜歡喝咖啡，所以開了這家咖啡館。”
唐小湛搖了搖頭：“咖啡不利睡眠，我喝得並不多，我更喜歡的是各種咖啡的來歷、沖泡方式，以及喝咖啡的氛圍。”
“你在電臺主持的那檔推理類節目我挺喜歡的，我是你的忠實聽衆。”丁驥這句話帶着點討好的意思，可在唐小湛聽來並不覺得突兀，也許是他從容不迫的語速和專注的目光，讓她看到了他眼睛裏的真誠。
儘管如此，唐小湛在放下咖啡杯的那一瞬間還是決定要跟他劃清界限，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掃，語帶調侃：“丁警官，你今天來不是想跟我談論電臺節目的吧？”
她這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來找她的初衷？還是說，在她眼裏，他只能有警察這個身份？
碰了個軟釘子，丁驥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失望，他知道自己已經能逐漸摸清這女孩的脾氣，和他們初次登門拜訪時她不甚友好的態度相比，今天她的態度其實已經有了轉變。
“抱歉，我只是想跟你隨便聊聊，讓你放下思想包袱，因爲你接下來的證詞對案件進展很可能非常有用。”丁驥莞爾一笑，故意誇大其詞。
以他的職業素養，他不可能跟着被調查人思路走，他必須掌握主動權。唐小湛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丁驥知道她這是準備好接受自己盤問了，也就切入正題：“唐小姐，我們查證過，你父母在你十四歲那年就已經離婚了，你母親桑喬在當年就辦理了移民英國的手續，你爲什麼等到四年後纔去跟她團聚？”
“我那個時候還在上初中，英國的中學是學分制，我想去插班就得重修，所以我媽媽想讓我在國內唸完了中學再過去。”唐小湛答道。
聽起來倒也合情合理，丁驥邊在筆記本上記錄，邊側目看一眼唐小湛，見她理了理頭髮，小手纖細如玉，進一步問：“你去英國之前那幾年一直住在哪裏？誰是你的監護人？”
唐小湛怔了怔，幾秒鐘之後才道：“在我以前的家裏，跟我爸爸和哥哥住一起。”
“據我所知，你跟你繼母司漠萍的關係並不太好，你經常故意找茬刁難她，可是她一直忍氣吞聲，還在你父親面前極力維護你。”丁驥故意把從唐家保姆那裏聽來的話說出來，試探唐小湛的反應。
果然，唐小湛有些生氣，“不是這樣的，那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裝腔作勢收買人心，她爲了討好我爸爸什麼謊話都敢說。”
丁驥細心觀察，見她有些激動，慢悠悠道：“那就是說，司漠萍心計很深，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導致你爸爸對你有誤解，父女倆的關係越來越差，你不得不從家裏搬出去，眼不見爲淨。”
看着他專注卻又帶着些戲謔的眼神，唐小湛猛然意識到他這番話頗有些誘供的意思，一定是之前自己情緒有些急躁，給他鑽了空子，沒有立刻說話，腦袋裏卻在思考，嘴脣抿的緊緊的，長長的睫毛低垂着。
丁驥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對了，引導她走入自己的思路：“你父母離婚的時候，你之所以會留下來，就是想給那個女人搗亂，想破壞她和你爸爸的關係，是這樣吧？”
聽到這話，原本低着頭的唐小湛忽然間擡起頭，眉眼一瞪，俏臉上像是覆了一層嚴霜：“丁警官，請你不要妄加猜測，你是做筆錄，不是寫推理小說！”
小女孩的心思，自以爲大人不知道嗎？那個司漠萍她能搞定你爸爸，讓他拋棄髮妻另娶，她就不是個簡單人物，她能猜不透你心思？丁驥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對不起，我不該過早下結論。”丁驥拿筆在紙上劃了兩道，把之前那個問題給劃掉了。
唐小湛心中暗想，自己又着了這人的道兒了，他那麼問，不就是想激怒她，讓她無法隱藏真實情緒，心中有些懊悔。
“唐小姐，你上回說你一個人住，你住哪裏，一個人不怕嗎？”丁驥提起另一個話題。
唐小湛猜測他要問不在場證據了，告訴他一個地址，並道：“我喜歡安靜，一個人住沒什麼不好。”
“那你每個週末去電臺錄節目，起碼要十二點才能回家，有人接你嗎？”丁驥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視線有些偏移。
這個問題似乎和案件無關吧，唐小湛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題外話，可一看他的表情立刻就猜到他心思，佯作不知：“沒有，我自己開車回家。”
她的回答讓丁驥有點兒開心，這說明她還沒有男朋友，他進一步又問：“你住的公寓應該有紅外監控，要是物業公司能提供你出入公寓的視頻，也可以證明你在案發時間內一直待在家裏沒有出去。”
唐小湛搖了搖頭：“紅外線只監控小區花園動向，沒有監控每一棟住宅樓里人員進出，要是我趁着天黑翻牆出去，閉路電視也未必能拍到。”
丁驥聽出她話裏有點挑釁的意思，看着她，有些笑意：“我並沒有懷疑你什麼，只是希望你的供詞能更完善。”
唐小湛冷冷一笑：“你沒有懷疑我嗎？警方通常不會對同一個人進行兩次審問，除非覺得對方的供詞有問題，如果這個案子有進一步的線索，你不會審問我兩次。”
“我們自有一套辦事程序，也請你不要妄加猜測。”丁驥語氣嚴肅起來。這丫頭要麼不笑，一笑就是冷笑，冰山美人可不是人人都喜歡。
“後天是司漠萍的葬禮，你會去嗎？”丁驥猜測唐小湛還不知道這件事，主動告訴她。
這麼快就下葬了？唐小湛有些驚訝，微微擡起頭，“沒有人通知我，就算通知了我也不會去。”
“看來你們父女倆的關係真的很僵，你父親這些天因爲你繼母去世的事一直很悲痛。”丁驥不知不覺中變了一種語氣，多了關切，少了詢問。
唐小湛冷冷的瞥他一眼，卻是沉默不語，眼神裏多了點孩子氣的倔強。
丁驥注視着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心裏隱隱的感覺到一絲憐惜，從她的目光和她之前回答問題時敏感的態度，他能察覺出，這女孩兒的內心可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麼堅定。
“你店裏這些黃色鳶尾花有什麼來歷嗎，爲什麼只擺這種花？”丁驥環顧四周，想把話題引到一個輕鬆地氛圍裏。
這個警察有些奇怪，他總是問些與案件無關的問題，他到底想了解些什麼？唐小湛擡起頭看他，沒有正面回答：“我高興。”
“你還沒回答我，黃色鳶尾有什麼象徵意義？如果我猜的沒錯，你這樣的女孩兒做事情不會無緣無故。”丁驥一邊說，一邊拿筆在紙上畫畫。
唐小湛迎着他目光，見他年輕英俊的臉上，明亮的雙目中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誠摯，告訴他，這些黃色鳶尾花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火焰鳶尾，她特別喜歡這個名字，不僅她開的酒吧用了這個名字，就連她在電臺的藝名和網上常用的ID，都是這個名字。
“火焰鳶尾……原來真的有這種花，我一直以爲只有小說裏纔有，聽起來像是鳳凰，有一種燃燒後重生的力量。”丁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唐小湛說話，畫畫的手始終沒停。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得到唐小湛的認同，唐小湛一邊轉動手裏精緻的小咖啡勺，一邊道：“你錯了，這花的別名一點也不好聽，更談不上浪漫，它的另一個名字叫屍鳶尾，傳說是長在墓地吸取屍體營養長成的花。”
“所以我才說，是重生的力量。”丁驥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才發現咖啡早已涼透了，眉頭微皺。唐小湛看到他的動作，忍不住哧的一笑。
她還是這樣笑最好看，年輕的女孩子何必弄得自己陰氣森森。丁驥把自己隨手畫的素描拿給唐小湛看，唐小湛的眼睛裏出現了驚訝之色。
他畫的是她，簡單地素描構圖卻把她的五官神韻抓得很準，可見繪畫者用心，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有點痞勁兒的小警察，他竟有這樣的才華和心思。
“你不像個警察。”
“你也不像個咖啡館老闆娘。”
唐小湛的視線緩緩的掃過丁驥整張臉，掃過他修剪的很短卻很精神的頭髮，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自心底浮起，剋制住疑惑，她若無其事把畫還給他。
儘管如此，她眼神中的片刻溫柔還是沒能逃得出他善於觀察的眼睛。
“畫送給你。”
“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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