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鄴宮事（四）
身子不再那麼削痩，先前泛着青的膚色也有了光澤。
只是眉宇間仍舊有一股死氣籠罩不散，讓接近他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些發怵。
不過小宮女蒲蒲倒是不怎麼害怕他了。
這幾日翠微忙前忙後的照顧高儼，蒲蒲也在一旁替她打下手。
姐妹二人的配合十分默契，愣是讓那些順路過來弔唁的宮女們沒察覺出一絲端倪。
倒是高儼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在宮女中的人氣頗高，隱隱有一絲宮中千百少女白月光的味道。
這天，高儼趁着夜深人靜，跑到殿外活動活動筋骨，想抓緊時間恢復身體。
畢竟自己只要一在世人跟前露面，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接踵而至。
得提前做足完全準備。
而蒲蒲則照例站在大門處幫他望風。
高儼按照腦子中的記憶打了一套拳。
尤其最後一下，打得殿外那顆被雷劈過老槐樹甚至顫了兩顫，引得蒲蒲不停的拍手叫好。
“王上威武！”
高儼屏氣凝神，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怡然自得地答道：
“那是自然。”
沒想到蒲蒲卻偏着腦袋反問道：
“那王上先前爲何還遭人暗算？”
高儼臉皮一抽，強笑道：
“本王只是一時不察…”
蒲蒲卻是不信，朝他吐着舌頭調皮道：
“蒲蒲都聽人說啦，王上明明就是打不過那劉桃枝哩…”
高儼一臉憋屈，劉桃枝前幾天就被自己給打死了，偏偏不能對這小丫頭片子說起，實在是悶得慌！
於是臉色一下子拉得老長：
“胡說八道，誰在背後嚼舌根，看本王知曉了不弄死他！”
蒲蒲也不害怕，這幾日她早就與高儼混得十分熟絡，知道他只不過是在故意嚇唬自己，於是張口就道：
“就是那胡總管說的，王上若是不信，只管去問，順帶着把姐姐的那半塊玉佩給拿回來。”
“玉佩？什麼玉佩？”
高儼納悶了一句，那日胡總管來武安殿時，偏偏他因爲身體不適，並未聽清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只大概知曉來了個老太監折磨把翠微數落了一通。
“就是姐姐阿母留給她的那半面玉佩阿！”
蒲蒲壓低了嗓音，還朝殿內偷瞄上了兩眼，見翠微仍在熟睡，急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給高儼。
“這幾日我都見姐姐暗地裏哭了好幾回啦，那姓胡的非要姐姐和他睏覺才還她，姐姐不肯…”
蒲蒲一面說一面偷偷觀察高儼的反應。
見他眼色逐漸發寒，心知事情有門兒。
於是又添油加醋的把那胡太監的惡行給好好誇大了一番。
知曉事情原委後，高儼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靠在牆邊睡覺的翠微。
難怪她最近一直悶悶不樂，還以爲是嫌我煩了，結果竟是因爲那胡太監…
真是個傻女子，出了這種事爲何不告訴我？
非得要一直悶在心裏？
一想起這段時間翠微對自己的照顧，高儼對她又是感激又是抱歉。
暗暗下定決心把玉佩替她拿回來。
一轉頭，就對蒲蒲劈頭蓋臉地問道：
“那胡太監住在何處？！”
正所謂月黑風高殺人夜，問清那胡太監住在何處後，高儼便找來一塊破布，蒙着面頰，對蒲蒲淡淡一笑：
“你莫要走漏風聲，我去去就來。”
小伎倆得逞的蒲蒲立刻緊張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守口如瓶，隨後目送高儼離去。
這是高儼來到這個世上第一次踏出武安殿。
但好在北朝的建築風格多是以磚石爲結構，造型十分粗獷，不用擔心飛檐走壁時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惹來目光。
高儼的靈魂現在已經完全與這具身體契合，能夠最大化的發揮出自己身上的優勢。
雖然因爲年紀的原因，氣力可能不如被掐死的劉桃枝。
但身體內蘊含的爆發力卻十分驚人，足矣讓高儼如同一隻大鳥般，在北宮的上空縱躍自如。
當然，這也是源於北宮受地形限制，導致後來新修的宮殿佈局比肩接踵。
有些地方，兩棟建築之間的空隙甚至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
鄴城這地方就不適合當國都。
這是高儼剛悟出來的道理。
國若強盛，鄴城可爲天下糧倉，國若衰貧，則乃軍閥堡壘。
所以人家楊堅一登上皇位就下令把鄴城給拆了，然後命人修了一座新城當做京師。
高儼覺得自己可以效仿一下，到時候若是有機會，就讓你楊堅當我的包工頭！
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並沒有阻止高儼的腳步，他按照蒲蒲的提示，很快便找到了胡太監的住所。
這裏已經是整座北宮的最西側，乃是皇族專事用來安置宮女太監的地方。
雖然已經夜深，但蹲在房樑上的高儼發現下面依舊有不少宮女太監正在忙碌，而這就要從北齊宮內的體制說起了。
北宮的宮女太監，有一個算一個，都被納入了六局體系裏，及尚食、主衣、尚藥等局。
而每局又各有司職，如翠微所在的齋帥局，就負責鋪設灑掃等活計。
她們共同聽命於齋帥局的主事令史，而主事令史又因爲要兼顧整座鄴城的清掃工作，因此便又在宮中擇一人或數人代爲管轄。
這胡太監便是充當着這樣的角色。
因此正在下方吆喝宮女們清掃的胡太監，很容易就被高儼的目光給鎖定住了。
趁天未亮清掃街面大概是一項傳統才藝，胡太監這環衛頭子指揮起人來那是有聲有色。
只是他手裏的掃帚也不是用來清潔的，見誰幹活不麻利，便是一掃帚揮過去！
而且他專朝宮女們的腰臀處打，打完還砸吧兩下嘴，說屁股沒有二兩肉，沒事的時候多揉揉就好了，若是不會，他可以代勞，羞臊得那些宮女們面紅耳赤，敢怒不敢言。
“要雜家說啊，你們就不如那翠微，胸脯又大屁股又圓，幹起活來手腳也麻利…”
胡太監說這話的時候，雙眼還迸發出一種淫褻的目光。
他甚至伸出乾枯的爪子在半空捏了一下空氣，彷彿在幻想着什麼，看得高儼一下火冒三丈：
“好一個惡奴！”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衆人一跳，胡太監渾濁的目光在四處掃來掃去，嘴裏兀自咒罵個不休：
“是哪個龜孫子在背地裏罵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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