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抉择
听完梁宥的话，沈淮岚的心略微放下了些，但還是紧张地等待着医生的建议。
此时此刻，医生的压力也不小。
這個领域中，相关的病例虽然不算少，但是沒有多少是在孕期受伤的，更缺乏可以当作分析案例的典型。
他思考了一下，开口道：
“如果，想要尽可能地保全大人和孩子的话，保守治疗，是目前来說比较理想的方案。”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過，這并不是万全之策，最终如何選擇，需要病人和家属自己决定。”
梁宥马上问：
“保守治疗，对大人的身体有影响嗎？”
医生回答：
“影响，当然是有的……不過，具体有哪些影响、伤害到底大不大，這些都视個人身体素质而定……”
“在以往的病例中，有母子平安、皆大欢喜的，也有最后保不住孩子、母体也元气大伤的……”
說到這裡，医生看了一眼梁宥。
看到梁宥沉得有些可怕的眼神，他及时止住了话头。
沒想到，从容淡定、处变不惊的梁医生、梁公子，居然也会露出這么肃杀的神情。
不過，梁宥很快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常模样。
他客气地向医生颔首：
“我知道了，谢谢您。”
几人走出办公室，余沅问梁宥，现在打算怎么办。
梁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色，站在那裡。
但是，对他很熟悉的人還是能够看出，他的眼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凝重、沉郁，一双桃花眼中，一点轻松的笑意都看不见。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說：
“我沒有办法替纪凛做决定。我会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自己来做决定。”
梁宥明白，纪凛一向不喜歡别人干涉他的决定。
当然，如果纪凛不顾一切地想要通過伤害自己的身体，来保全孩子的话……
那么，他就不得不违逆纪凛的意思了。
梁宥垂下眼睛，如此想道。
一旁的梁辉仁說：
“如果沒有孩子的话，你们两個……”
他還沒說完，就被余沅出声打断了：
“梁辉仁。”
下一秒，被当众喊了全名的梁院长，只能默默地闭上嘴巴。
梁辉仁的心裡，有一点委屈。
他這不是，還沒来得及說些什么嘛……
近来，他觉得，自家omega对自己越来越容易暴躁了。
不過，梁辉仁也知道，余沅之所以這么急声打断他，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在于自己之前干的那件事情，实在是太過分了。
所以，在余沅的心中，凡是涉及到梁宥和纪凛的這件事情，他的信誉值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甚至有可能，已经是负数了。
梁辉仁原本只是想问，如果孩子沒了的话，纪凛身为艺人，是不是一般就不会愿意過早结婚。
但是，他的话，落在梁宥和余沅的耳中，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個意思。
梁宥同样以为，父亲一看沒有了“孩子”這條纽带，就又要阻止自己和纪凛结婚了。
于是，他正色道：
“哪怕孩子沒了，我也要和他结婚。”
像是觉得這话分量不够，他又說：
“我要和他结婚，是因为我爱他，而不是因为孩子。”
“事实上，如果是别的omega生的孩子，我根本不可能要……”
“不，应该說，我根本不可能会跟别人有孩子。”
梁宥說出這些话，是非常认真的。
永久标记意味着什么，两個人之间有了孩子意味着什么，梁宥都很清楚，并不需要任何人来教他。
梁宥說完，就快步走进了纪凛的房间，给父母留下一個坚决的背影。
余沅和梁辉仁看着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心情颇为复杂。
从来沒有哪個时候，更能够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梁宥已经长大了。
长成了一個成熟的alpha。
他已经开始在为自己的每個選擇负责。
他已经开始学着守护自己的omega。
他已经开始面对那些残酷的抉择，开始为自己的孩子担忧上心。
梁辉仁和余沅既是欣慰，又是感慨。
……
梁宥在外面說的话字字坚定得很，很有主意的样子。
走进病房的时候，动作也干脆利落。
真正站在纪凛病床前，打算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该怎么說，才能让纪凛更容易接受一些？
梁宥发现，无论怎么說，這件事情本身，对于纪凛而言，就是十分残忍的。
纪凛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他把沈淮岚给他带来的头戴式耳机摘下，挑起秀气的眉，问：
“有什么事嗎？”
“……”
看着梁宥不太好的脸色，纪凛马上又想起来，刚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去，是为了拿自己最后一项检查的报告单。
心一沉，但是表面上還是不动声色地說：
“你直接說吧，沒必要欲言又止。”
纪凛不喜歡這种不爽快的气氛，就好像自己沒三個月好活了似的。
不過，想到這裡，纪凛心中還是咯噔了一下：
“我不会……真的只剩下三個月了吧？”
“……不是。”
梁宥被他天马行空的脑回路噎了一下，刚才的阴沉情绪淡了不少。
但是，该說的還是得說。
梁宥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你的最后一项检查报告结果，不是太好。”
“哦。”
梁宥摸不透纪凛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继续說：
“腺体受伤，对身体的激素环境产生了影响，胚胎的成长……”
提到孩子，纪凛的神色终于不再平静，眼睫轻颤，嘴唇也紧紧地抿起来。
声音有几分颤抖：
“……所以呢？”
梁宥看着心疼万分，特别想上前抱一抱他。
他的嗓子有些干涩起来，吐字都仿佛变得无比艰难：
“所以……孩子有可能出现发育不良，或者天生畸形的情况，還有可能，有流产的风险……”
纪凛的手紧紧地攥着被子，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水光。
梁宥一瞬间慌了神，赶紧手足无措地安慰他：
“只是有可能会发生這些情况。只要我們好好养身体，就一定会沒事的……”
只不過，這些安慰显得太苍白了。
梁宥犹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抱住了小狐狸。
他把医生的话都告诉了纪凛，包括几個方案的利弊。
最后，他轻声說道，像是，像是恳求：
“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想和你结婚。”
他的声音就在纪凛耳边，呼吸都打在敏感的耳廓。
纪凛小声說：
“我想留下他。”
“就算他有可能会不健康，也想……赌一把。”
至少给他一個机会。
其实，在他回答之前，梁宥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
在纪凛甘愿暂时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而窝在家裡默默承受着舆论攻击的时候，纪凛身边亲近的人，就明白了他的态度。
对于他而言，這個孩子很重要。
“好。”
梁宥的用嘴唇碰了碰他光洁的额头，激起小狐狸脸颊上一层淡粉色。
他又說：
“不過，答应我，也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好嗎？”
“我們一起努力，保护好你和他。”
……
梁宥在纪凛的病房裡待了很久。
门一直紧闭着，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裡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辉仁夫妇、穆庭夫妇，一直等在旁边的休息区。
四個人从一开始的心情焦急，到后来等累了，甚至喝起了茶。
终于，等到了病房门打开，梁宥从裡面走出来。
他的神色明显比进去的时候放松了许多，甚至還带着些喜色。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不解。
一问才知，不知道梁宥用了什么方法，纪凛答应了跟他结婚。
余沅、梁辉仁，甚至包括穆庭，都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只有沈淮岚佯装不满，开玩笑似的调侃梁宥：
“這算是……在病房裡就求婚了？戒指呢？惊喜呢？”
穆庭当年求婚的规格，圈内人尽皆知，更别說是帮忙出了不少主意的梁宥。
梁宥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
“在医院裡，有点匆忙，戒指也還沒来得及订。”
穆庭拍了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道：
“那可得加油啊。”
沈淮岚担心纪凛，想进去看看，却被梁宥拦住了：
“刚刚睡着，還不是很安稳。”
沈淮岚狐疑地看他一眼：
“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梁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沒干什么啊。”
“阿凛不是那么嗜睡的人……”
沈淮岚說到這裡，才反应過来，纪凛现在情况特殊，睡觉時間多一点也是合理的。
他知道，是自己最近的思想真是太不健康了，于是止住了话头。
想了想，觉得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掐了一下穆庭的手臂。
這纯粹是迁怒，沈淮岚也是被养得有些恃宠而骄了，不再是那個永远矜持着的omega。
穆庭回看他一眼，眼神带笑。
梁宥瞥到了两人黏黏糊糊的动作，有些羡慕。
不過，他很快就不用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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