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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作者:袖裡春
戏台上咿咿呀呀,不知在唱些什么,声音远远透過门窗缝隙传进屋来,甚是凄凉幽怨。

  正是黄昏,夕阳已经落了山,紫禁城的飞鸟在上空盘旋過后,成群结队到西苑来歇脚,正落在雨花阁的這间耳房上。

  檐瓦下,有一男一女正在屋中,两人凑得极近。

  抓着荷回的那只手,滚烫且有力,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反而弄得她手腕止不住的发疼。

  荷回忍不住纳罕。

  宁王何时变得如此暴力,难不成是自己随意推门进来惹恼了他?

  也是,若是自己独自待着时屋子裡忽然进来一位不速之客,她也会不大乐意。

  可這到底不能怨她,合该叫人在外头守着才是。

  “是妾的错,您先松开我。”

  皇帝眸色沉沉,微弱的月光下,锋利的五官显得越发凌厉。

  他面无表情,冷冷垂眼望着這個胆大包天的小姑娘,手上力道一点点加重,即便对方喊疼,也无半分松手之意。

  就在今日之前,他从未设想過,那個他想纳为妃子的人,是這样一种身份。

  他儿子未来的王妃。

  荒谬。

  几個时辰前,在她进殿,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那一瞬间,他脑海裡蹦出的,只有這两個字。

  怪道那日玉熙宫裡沒她的身影。

  原来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秀女。

  而是他将来的儿媳。

  三十多年了,他還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愚弄。

  被這样一個,毫不起眼、无足轻重的小姑娘。

  荷回有些被他這幅架势吓着,只感觉再這样下去,自己的手腕就要被他捏碎。

  宁王今日是抽了什么疯?忽然這样吓人。

  透過朦胧的光线,她努力望向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竟忽然想起晌午皇帝瞧她的目光来。

  如出一辙的森然、冷漠。

  若不是知道皇帝早走了,她還当真会误以为,此刻在她面前的,是皇帝而非宁王了。

  她想喊人,但深怕招来太后注意,只好身子一软,倒进男人怀裡。

  這是姚朱教她的法子。她說,男人都喜歡女人同他打情骂俏。

  她要想抓住宁王的心,就得多同他撒娇扮可怜,不能再跟木头似的,呆呆在那裡不动,宁王說個二三四,她就接個五六七。

  不然她就是绣再多的荷包,把手都绣残了,也沒用。

  荷回觉得她說的在理。

  自己好像是有些不解风情。

  上回宁王为救她搂她腰,她挣脱之后,他明显是有些不大高兴,只是当时她急着回去,所以沒在意。

  所以即便她送了他荷包,他也出于礼教回送她簪子,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大在意她的。

  忍着不适,荷回将脸贴在男人胸膛上,明显感觉对方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紧绷和周身愈发明显的凉意。

  “起来。”他道。

  那语气,好似下一刻就要把荷回提溜着出去砍了。

  荷回有些害怕,但想着不能前功尽弃,于是愈发贴紧他。

  “您怎么這样,妾前些日子病着,您也不来瞧我,本想着今日来同您說說话,您就這样待我。”

  她忍痛,动了动那被他攥着的手腕,仰头,凄凄惨惨。

  “是妾哪裡做的不对了,您告诉妾,别总是這样忽冷忽热的晾着我,叫我有冤无处诉。”

  脖颈上,是小姑娘吐出来的热气,就那么直愣愣的扑過来,毫无预兆。

  皇帝是一個康健的成年男人,素的久了,平日裡难起波澜,可如今不知怎么的,被這個小姑娘這样贴着,呵气如兰,竟难得的起了反应。

  一瞬间,皇帝眉心紧蹙,攥住荷回的手一用力,将她掼到一旁,待她還未曾反应過来,一只手紧紧辖制住她下颚。

  荷回這次是真的害怕了。

  天爷,她方才那一番做派难不成沒叫他欢喜,反倒惹恼了他?

  亏她从前還觉得宁王虽脾气不好,但到底也是個好人,沒成想他却跟他父亲一样可怕。

  “生病了?”皇帝忽然问。

  荷回点了点头。

  皇帝语气冰凉:”生病還有力气去骗人,看来病得還不够重。”

  荷回心中一惊,难不成他知道自己這些日子对他的讨好都是做戏了?

  见她睁着眼,一片惶恐之态,皇帝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所犯之罪,足以灭九族。”

  身为内定王妃,去勾引未来公丈,当今圣上。

  如此灭人伦之举,万死不足惜。

  荷回瞳孔微张。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讨好宁王,如何就成了要灭九族的大罪。

  “您,您所言何意,妾不明白。”

  此时站在屋外的王植听得直皱眉。

  都什么时候了,這沈姑娘還在装。

  难不成她的眼睛是摆设,连皇爷和宁王长什么样儿都分不清?

  皇爷沒有立即叫人将她扔进诏狱,不過是顾忌着皇家颜面罢了。

  她认罪伏诛,向皇爷磕头求情,事情或许還有转机,毕竟皇爷他之前。

  当真有点喜歡她。

  可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王植在心裡不停叹气。

  這么些年,主子好容易遇见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姑娘,却是這么個身份。

  這件事若是叫旁人知晓,皇室的声誉,以及皇爷多年来的明君形象,都将毁于一旦。

  为着這两点,這位沈姑娘,怕是要凶多吉少。

  可惜了,這么一個水灵的丫头,就要這么沒了。

  正兀自出神,忽听裡头‘咣当’一声。

  王植下意识唤了一声,“主子?”

  顷刻,传来皇帝的声音,“进来。”

  王植推门而入,只见皇帝正端坐在座椅上,而那位沈姑娘躺在他脚下,已然失去意识,旁边,還歪着一只板凳。

  王植拿眼觑向皇帝。

  “她晕倒了。”皇帝抿着唇,瞧不出喜怒,身影在夜色裡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叫人把她送回去。”

  夜间,玉熙宫灯火通明,皇帝站在桌前练字,然而但凡是懂书法的人,便能一眼看出,皇帝今日的字相比平常,虽仍旧不失其筋骨,但在某些地方却隐隐有些杂乱。

  御医弯着腰,亦步亦趋进殿,不敢抬眼,跪下给皇帝請安。

  皇帝的笔不停,眼睛全神贯注落在笔尖,淡淡开口:“說。”

  御医磕了個头,這才道:

  “那位贵人确实感染了风寒,身子薄弱,本已大好,可或许是今日在外头久坐吹风之故,体内寒热又起,又受惊吓,所以身子受不住,昏了過去,臣已经开了药方,叫贵人按药方吃药即可。”

  他本是专为皇帝治病的,连宫裡的娘娘都沒机会叫他给把脉,今日却忽然被叫去给一個小姑娘看病,不得不由他多想。

  虽把脉时瞧不见那小姑娘的容貌,也不知其身份,但他猜宫裡不日或许就要出位得宠的娘娘了。

  然而皇帝听罢他的汇报,却并不像多关心的样子,只淡淡‘嗯’了一声,說:“退下吧。”

  顿了顿,又說:“管住你的嘴。”

  御医打了個激灵,谢恩起身,然而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跪下,道:

  “臣還有一事要禀明,贵人身患夜盲之症,這种病又叫雀蒙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請贵人平日裡注意才是。”

  话音未落,皇帝笔端的墨‘啪嗒’一声滴落,在這寂静的夜裡显得格外清晰。

  “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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