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懶得起名

作者:放鴿子
無愧出發前放下的豪言狂語,呂布帶着這一千新練出來的輕騎作戰,初戰就大獲全勝,堪稱滿載而歸,怎麼看都是樁值得驕傲、當得起旁人稱道的顯赫成績。

  只是剛與主公澄清誤會沒多久的呂布,此時心裏卻是陰雲密佈的。

  要是教會他這一昏招的張遼就在邊上,他定將對方一把掀翻,按在地上一頓暴打才能略微消氣。

  也得怪他自個兒有眼無珠,信錯了人。

  就張文遠那小子,不過靠着好皮相和油滑嘴,騙得幾條姑娘家的香帕,成天在兵營裏炫耀她們對他有多傾心,又怎麼能真當他有本事了?

  還說甚麼只要隨隨便便地眨巴下眼,就能,就能……?

  呂布偷偷地揉了揉心口,不知自己是咋了。

  “路上多塵土碎砂,四處飛濺,主公也得留神。”

  無論如何,經燕清將信將疑的一問,縱使悔恨交加,呂布也只有乾巴巴地認下了眼裏進了沙子的這點,還煞有其事地一通狠揉。

  燕清見他幾下將眼睛揉得通紅,趕緊阻攔:“快別這麼擦!”

  呂布訥訥道:“喔。”

  燕清凝眉微忖,心念一動,在懷中摸了一下,就取出一方疊得整齊,乾淨雪白的巾帕。

  又微一俯身,將盛水的皮囊給摘了,倒了些特意煮沸過的涼水出來,將帕子弄得溼潤後再遞給他,細細叮囑道:“別擦到眼珠子了,就在外圍——算了,讓我來罷。”

  想着呂布天生神力,下手也沒輕沒重的,燕清就不放心他這般亂來。

  呂布剛要伸手去接,下一刻就渾身一僵,雙眼發直,竟不知燕清的意思了。

  燕清向身邊親兵小聲交代幾句,就將馬一停,一下換到了赤兔背上、正坐在呂布身前。

  嚇?!

  呂布在那一瞬驚得快要從馬背上滾落下來,虎軀就同鐵鑄銅塑的一般死死挺着,紋絲不動了。

  還是一向特別親近燕清的赤兔,高興得四蹄生風,大膽地自作主張了一回,往前躥了一大截,才讓呂布回過神來。

  忙拽住原只鬆鬆挽着的繮繩,讓赤兔別樂得四處發瘋。

  燕清腰肢柔韌,四肢修長,卻又不失靈敏,這下一手捧着帕子,身轉過大半來,面向呂布,不甚客氣,卻端的是親暱地催道:“還不低下頭來?快些。”

  “喔。”

  呂布如夢初醒,乾巴巴地應着,動作卻半點不慢。

  立馬梆梆地將脊背一折,將自個兒腦袋倏一下地就伸到了燕清手邊。

  燕清被他這神速給小驚一下,要不是躲得快,就被那帶着沖天的囂張氣勢的雉雞尾冠給戳到了。

  旋即就是哭笑不得:“你將頭低得這麼厲害,我怎麼給你檢查眼睛?”

  這笨拙的姿態,倒與燕清印象中的那個呂布重疊了。

  呂布恍然大悟,趕緊稍稍擡起頭來,又側過了臉,讓燕清能更輕鬆簡單地夠到他其中一隻眼。

  燕清眯了眯眼,慢條斯理地問道:“……你究竟是哪隻眼疼?”

  剛纔揉個不停的不還是右眼麼,怎這會兒就露出左眼來了?

  “唔?”

  呂布臉皮極厚,裝傻充愣地應了一聲,就麻溜地將左臉轉成右臉了。

  燕清心中一時間疑竇叢生,卻始終難以相信素來表現得脾氣火爆、甚無城府的呂布演技能一朝突飛猛進,達到這般渾然天成、高明瞭得的地步。

  便一時間信了他這羞赧的反應。

  還當是這份久別重逢的親密,使對方感到受寵若驚了,才這般混亂。

  不過燕清認真仔細地檢查了好一陣子,也沒在呂布那隻大睜的眼裏發現什麼沙子,倒是看它亮閃閃的,在璀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裏頭神光非同一般。

  不由莞爾一笑,還是小心替他擦了擦,說道:“應已沒了,你也別再亂碰了。”

  呂布在那麼短短一瞬,被這離得極近的矜貴一笑給迷得神魂顛倒,哪裏留意得到燕清悄悄地往他戰鎧下塞了個小玩意兒。

  呂布勉強繃住架子,淡然道:“嗯。多謝主公。”

  燕清順利達成目的,就要換回自己馬上去。

  呂布也不好勸,只頗爲緊張地幫了幫,不知不覺地就又順手託了一把燕清的腰。

  燕清並未在意,只看着沿途被燒得焦黃、寸草不生、只剩殘根梗燼的田地。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有些唏噓:“是興是亡,苦的都只有百姓啊。”

  大漢政權穩固時,橫行的是貪官污吏;漢室搖搖欲墜時,囂張的是叛匪豪強。

  可怕的不是苦難,而是不斷經受着困苦,卻始終看不到盡頭。

  這批糧草的得來雖只是呂布的一時起意,想錦上添花一把,這下則真能派上救助無數條性命的大用。

  呂布見過家鄉淪陷,早就練就一份鐵石心腸,對這悲慘情景也已習以爲常,聞言只道:“有主公在,百姓就不苦。”

  燕清默然不語,半晌一笑:“奉先這是大功一件,回頭當有重賞。”

  呂布嘴角高高揚起,口中卻還謙虛:“職責所在,分內之事,布愧不敢受。”

  燕清道:“賞罰分明,持節有度,你罰都捱了,怎麼賞還不好意思受了?”

  呂布又謙讓幾句,才鬆口接受。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沿大路向東行去,越是接近定陶和歸德,迎面來的,就越不乏流離失所,拖家帶口,滿懷期望朝西涌去的百姓。

  崗所哨口形同虛設,朝廷很久以前就發不動地方軍餉了,再沒人履行職責,會攔下或是盤查他們。

  黃巾軍一路掃蕩而去,別說人了,就連只雞都沒剩下。

  燕清明白,眼前這一切,就是他必須拿下兗州來完成戰略方針、踏上實現抱負的第一步,所必須付出的沉重代價。

  他可以將那十萬黃巾軍困在豫州境內,徐徐包圍全殲,這麼一來,在汝南一帶的兩支黃巾軍合起來不過十萬,作惡的能耐就大幅降低了。

  但他卻沒有這麼做。

  而是將他們半驅趕,半縱容,誘入了鄰居兗州境內,讓軟弱無能的刺史劉岱難以應對,只有求助他們,從而做下驅狼來虎的舉動。

  行惡的固然是黃巾軍,可操控這一切,則是燕清本人。

  決心已下過了,心理準備也有過,燕清看了幾眼,就不再去糾結這些犧牲。

  “去問問,他們是要去哪裏?”

  燕清派去親兵問詢,結果得到的答案,清一色的是要去燕仙人治下的豫州……

  呂布倒是高興:“主公近來聲名遠揚,又施行仁政,治下不知多出多少流民來,也算他們還有些眼光。”

  兵民乃抗戰之本,流民還常常一來就是一戶,只要能找到合適的地方安置他們,人口一多,日後何愁募不到兵,還得東奔西跑?

  呂布身爲武將,對此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是以非但不嫌棄他們來或就多了喫飯的嘴,還巴不得多收留一些。

  燕清心情略微複雜,嘴角抽抽,不着痕跡地岔開話題:“奉先你——”

  話剛起頭,就有快馬送急報來,將燕清的話給打斷了。

  “是文若讓人送來的?”

  燕清得到信使肯定的答覆後,不由微訝,同呂布對視一眼。

  縱因劫糧車而耽誤了一陣,可會合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

  究竟是多麼十萬火急的情況,才讓荀彧連一天都等不得,非得派人送來?

  燕清腦海中轉過萬千思緒,手卻乾脆地拆了火漆,取出薄薄信紙,展開一觀。

  上書字如游龍,力透紙背的簡略幾字——

  “岱亡,城破。”

  於燕清而言,這完全在意料之中,只是提前了許多,是以並不感覺驚訝。

  只油然生出種‘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雖然時間上有所提前,但死在黃巾賊手裏的曹嵩,還是難逃一劫;而要爲衝動迎戰而付出代價的劉岱,也未能倖免。

  呂布的反應則要大多了,滿眼的不可思議:“劉岱怎麼就死了?”

  燕清心不在焉道:“嗯?”

  呂布難以置信道:“就在五日之前,布還聽說他退至鄄城,底下仍有萬把精兵。哪怕龜縮死守,仗着城池穩固之便,也不至於五日就被攻破啊!”

  還有他們在後頭截斷了這條最要命的糧道,黃巾軍一方面久攻不下,一方面糧草告急,怎麼說都沒理由幾天裏突發神威,將整座城都給喫下了。

  燕清搖了搖頭。

  呂布在行兵打仗上極具天賦,是以難以相信,世上還有錯估實力還急於求成、反丟了小命的蠢人在。

  燕清道:“外頭的人進不去,不代表裏頭的人就沉得住氣,不肯出啊。”

  怕是劉岱知道援兵將至後,以爲就此贏定了,想着挽回一些面子,就鬧着要親自指揮作戰。

  不想那堵在城外的黃巾軍,可是近十倍於他的兵力,哪怕在呂布跟前是待宰羔羊,可和明顯要弱一截的劉岱一比,就是不折不扣的惡狼了。

  然而劉岱身死,兗州治權重歸朝廷分配一事,對燕清而言,則是個極好的消息。

  ——總算不用再昧着良心放任黃巾賊四處胡作非爲,就可光明正大地長驅直入。

  呂布先是撇撇嘴表示對劉岱的不屑,忽然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精神霎時一擻。

  腦袋上彷彿有雙毛茸茸的短耳豎起,臉上似乎寫了三個大字——‘有仗打’。

  口中還裝模作樣地試問:“是要……”

  燕清含笑頷首:“全速前進罷!要能天黑前趕到定陶,後天就能到鄄城了。”

  “不過我們不往鄄城去。”

  燕清看了看天時,若有所思道:“也送書通知文若他們,直接朝東郡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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