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戰前佈局
結果就這簡單一掃,還真被他發覺出一些不同來。
在或多或少都因近來的忙碌而清瘦不少的人中,堪稱紅光滿面,容光煥發的張遼,就跟一堆土豆裏放着的一顆大白菜似的,尤其顯眼了。
新婚燕爾的男子,哪怕什麼都不做,渾身大概也會洋溢着幸福滿足的氣息,更別提他此刻嘚瑟得恨不能將尾巴翹起來,竭盡其能地顯擺。
燕清忍俊不禁,戲謔地挑了挑眉,配合地問道:“文遠腰上掛的荷包,好像換了一個?”
其實燕清記得清楚,張遼在還是光棍一條的時候,可沒這麼講究,哪會掛什麼香囊啊荷包啊什麼的?
現那上頭懸着一個小巧玲瓏的荷包,出自誰人之手,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只是尋常的花鳥圖樣,繡工瞧着倒是不錯,想必新婚夫婦的感情也十分融洽,才掛得這般積極。
張遼嘿嘿一笑,靦腆地抓了抓腦袋:“主公利眼。”
燕清莞爾。
這麼刻意的顯擺,浮誇的演技,這一屋子的人精,怎麼可能看不到呢?
不過是故意視而不見,冷落正興奮着的張遼,叫他實在沒機會炫耀,最後自己憋不住地將話吐出來罷了。
呂布嗤了一聲,面無表情道:“這玩意兒,也就你會喜歡。”
張遼呵呵一笑:“這荷包再不如何,總比呂某人後院裏空空如也,半個知冷暖的人都沒要來得好。”
賈詡眼觀鼻鼻觀心,郭嘉跟荀攸不懷好意地對視一眼,無聲地向無奈的燕清露出一個張狂大笑的表情。
燕清:“…………”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倒敢發誓,張遼這偶爾會缺些心眼的二愣子,炮火全開地對着呂布進行明朝暗諷時,想必到現在還沒發覺,自家主公也被連累着吃了一下指桑罵槐了。
呂布涼涼地扯了扯一邊嘴角,形成一個痞氣十足、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就差翻個白眼出來表達一下十足的鄙視勁頭了。
張文遠這架勢,好似他是稀罕個隨便尋個繡娘就能做得更好的荷包,還是眼饞對方連主公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的媳婦兒一般了。
彼此都是直來直去的武將,呂布倒沒繼續在嘴皮子上跟張遼糾纏,只乾淨利落地一胳膊甩到春風得意的對方肩上,這下力沒少用,壓得張遼嗷地慘叫一聲,然後淡淡地勒緊了:“一會兒去校場,嗯?”
“噗。”
一臉老實巴交的高順,還是頭一回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
誰都知道,呂布平日跟人對練時都有手下留情,要認真了,定能將張遼打得他媳婦兒都不認識。
燕清看得脣角彎彎,不等張遼應戰,就清脆地擊了一下掌,斂了玩笑的輕鬆,肅容開場道:“現東都洛陽,有天子新崩,見皇位空懸,二虎爭相競食,害萬民不寧。若聽之任之,易致綱紀廢墜,國土分裂擾亂。於江山社稷,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清雖勢單力薄,且無詔在手,亦非人臣之極,仍有心助國解此爲難……”
一口氣說到這,燕清從容不迫地踱至廳中,立與輿圖右側:“萬幸的是,對於這場災禍,我們也是早有準備,所以廢話不說了。我現有三點,必須先做聲明。”
衆臣紛紛襟危坐着,會意頷首。
就連一貫最吊兒郎當、坐沒坐相的郭嘉,都採取了再標準不過的正坐。
燕清道:“其一,無論是劉虞還是劉焉,不管有心還是無心,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去坐那個位置,因此袁家走的這一招昏棋,無疑會讓他們在同董卓的交鋒裏落入下風。”
文官們理所當然地點頭,表示同意,而在武將中,除了呂布還是一如既往地癱着臉,其他幾人都有些不解。
燕清略作停頓,隨意點了其中一個的名:“伏義,有疑問麼?”
高順大大方方地問道:“回主公,順着實不知,他倆何故不會?”
燕清莞爾:“他們皆有州牧這一實職在身,又頗有名望才幹,只要穩打穩紮,假以時日,割據一方不成問題。那何必把攢下不久的實業拱手讓人,千里迢迢奔去洛陽,就爲圖個命脈被捏在別人手裏的縹緲帝位?”
尤其是提出複用‘州牧’這個制度,起初還自請去遙遠偏僻的交州避禍的劉焉,是絕無可能這麼傻的——屆時沒了退路,丟了兵力輔助,就全得仰仗袁家,豈不是任人錯圓捏扁,遭難時則是首當其衝。
而等袁家打落董卓,羽翼徹底豐滿,那一個既有些名望,又獨自擁有想法,偏偏無兵力傍身的皇帝,就成他們進階的絆腳石,隨時可以一腳踢開了。
撇開這些不提,董卓那頭站着的,是個就在京城裏頭挑選出的宗室稚子,一等阻力減少,就隨時能推上去;而袁紹看上的劉焉遠在幽州,路途遙遠,別說後者不傻就不會來,哪怕千肯萬肯,經這一來一回的耽誤,黃花菜都要涼了。
燕清見高順明白過來,便繼續道:“其二,無論盟友多寡,到時候對聯盟的戰力,不要報有任何期望。”
想到史上那支千奇百怪,良莠不齊,絕大多數只會喫喝玩樂吹牛皮的酸棗盟軍,燕清就有些哭笑不得。
但轉念一想,史上在董卓那邊最強大的戰將,顯是呂布無疑,而關東聯軍這邊,唯三能打的,不過是孫堅、曹操和劉關張三兄弟。
桃園結義那三人遠在幽州種田,姑且掠過不提,其他三個最強之人,不都好好地在他陣中?
燕清心情大好:“且糧草輸送方面,務必由我軍控制,斷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糧草是遠征軍的命脈,要是有圖謀不軌之人,暗中動那麼些手腳,打頭陣的前鋒就將面臨毀滅性的打擊。
就如史上在前頭一路砍瓜切菜、高唱凱歌的孫堅,卻被後方袁術的小人心思而害得糧草被斷,不得不夜奔幾百裏回來表個忠心,才得以倖免。
衆人不假思索地點頭。
“其三,”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的注視中,燕清不疾不徐,輕描淡寫道:“先帝一去,皇甫將軍定聽命於董卓,因此需得做好對上十五萬精兵的準備。”
此言一出,文臣還好,只若有所思地蹙眉,武將們則大喫一驚,交頭接耳起來。
皇甫嵩的‘倒戈’,不但意味着坐擁十萬西涼兵的董卓要多出五萬百戰之師的助力,也代表着將和一個經驗豐富、戰術高明、兵法運用無比嫺熟的老將對上。
郭嘉道:“主公有幾成把握,皇甫將軍會如此?”
燕清道:“九成。”
別看皇甫嵩對漢靈帝表現得愚忠而怕擔事,才能最終獲取了這昏庸卻多疑的帝王的信任,在行事準則上,是詭異的鮮明堅定。
皇帝在,就聽皇帝的;沒有皇詔,哪怕是有益於漢室的,也絕不輕舉妄動,自作主張;皇帝不在,就聽關西一派的(皇甫嵩是關西出身)。
燕清帶的是不折不扣的關東軍,劉協又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小王爺,那哪怕董卓已有了倒行逆施的暴戾跡象,皇甫嵩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站在關西軍的這邊。
只是董卓暫沒看清皇甫嵩的這隱藏立場,又跟皇甫嵩有過不淺的恩怨,才深有顧忌,不得不在對上袁家的步步緊逼時束手束腳。
但董卓又不傻,早晚是會明白的。
等他回過味來,袁家一派,來不及逃的那些就得完蛋了。
燕清安靜站着,等他們討論一陣,才繼續道:“等明日檄文一發,廣告天下後,速速清兵點將,務必在三日內出征。至於集合地點,就暫定在滎陽罷。”
賈詡敏銳地察覺到一點:“不帶上親王殿下?”
燕清避重就輕道:“不宜累殿下受車馬勞頓,何況此戰人雜,恐會照顧不周,還易惹上對帝位心懷覬覦之嫌,自是留下的好。”
賈詡微微蹙眉,委婉道:“敢問主公,您屬意何人留駐豫地,固守本營?”
燕清何其聰明,一下明瞭了賈詡的言下之意。
賈毒士當然不是爲燕清藏起這漢天子血脈的不快,而是憂心燕清此迴帶兵親征,留守後方之人難以鎮場。
尤其怕有心之人利用劉協的崇高地位,趁燕清不在時煽起異動。
燕清經這麼一提醒,先是一愣,旋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來,笑眯眯地握住了賈詡的手,一邊安撫性地摸着,一邊柔聲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賈詡:“……”
燕清眸光清亮,笑靨如花,毫不吝讚美之詞:“文和向來沉穩持重,有遠見大才,又有長袖善舞之姿,定能勝任。又因這事關重大,在軍事方面,文和想留哪位將軍爲助,都儘管開口。”
此話一出,全瞄準了這次建功立業的好機會的武將們,全都挺直了腰板,緊張兮兮地盯着賈詡。
可千萬別叫到自己的名字!
唯獨呂布的視線是定格在交握的手上,還隱隱摻了薄薄殺氣。
“多謝主公。”
一不留神就將一枚燙手山芋摟進了自己懷裏,賈詡深吸口氣,鬱郁地閉上眼,默唸一句禍從口出,之後再不說話了。
郭嘉自賈詡開口後,就跟鵪鶉一樣瑟瑟沉默着,見塵埃落定了,瞬間就恢復了生龍活虎。
“恭喜啊恭喜,不僅被委以重任,還免受軍旅疲乏。”
郭嘉笑呵呵地拍了拍賈詡的背,才轉頭問燕清道:“主公預備在滎陽候上多久?”
燕清道:“爲防誤了戰機,只等十日。發檄文時也需跟那些慣了拖拖拉拉的道一句——過時一概不候。”
呂布忽道:“何必等上十天八日的,不直接打守兵個措手不及麼?”
燕清笑道:“虎牢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又一向被視作咽喉所在,一直派有重兵把守。距京城也近,支援無比方便。除非你會飛天遁地,否則的話,強攻是肯定行不通的。”
又笑道:“這十日功夫裏,除了嚇唬嚇唬汜水關的守兵們,還夠渡河去張太守處拜訪一趟,同袁公路喝個小酒什麼的。”
滎陽距汜水關,就半日路程,也是從洛陽東逃時的必經之地。
燕清之所以挑這地方,一是看重它位置機要,有官路平穩,四通八達,開闊便利;二是沒準能還在路上收穫些迎頭撞上來、剛正不阿、因觸怒董卓而不得不逃亡的高人名士;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爲了截斷積年盤踞於司隸一帶的黃巾殘黨,也是繼張角的主力軍覆滅後,殘存的當中最強勁的一股(就連歷史上的董卓都難以奈何得他們)——白波軍的潛在行軍路線,省得被這幫賊寇來個背後一刀,趁火打劫一把。
學舍都修好了,就缺個德高望重的老師做校長,最好是能帶動一批高質量的生源的那種。
燕清不敢瞄準盧植那種赤膽忠肝的火爆脾氣,也自認請不動這傲骨錚錚、一心以血薦大漢的老忠臣;蔡邕還沒被董卓強行徵辟,正在吳地依附泰山羊氏,他倒是已派人去請了,可蔡邕顯然還因過去的黨錮禍事心有餘悸,哪怕屢加勸說,也仍是猶豫不決,怕是還得再等上一段時間;華歆還好端端地做着官,又是個見勢不妙懂得不去硬抗而是開溜的靈活性子,他已吩咐底下人留意了;管寧清高而德望重,只可遠觀;最後剩個醉心做學問,謙遜自守,亦善於教化育人,歷史上卻不得善終——老年喪子,還被袁紹逼迫從軍,活活病死在路上的鄭玄。
燕清知道,鄭玄正在徐州避禍,一邊教授學生,一邊做自己的學問,還一邊種田補貼家用。
對多次拒官不仕,視官名利祿於無物的學者,他從未想過要動蠻力征闢,也不打算逼對方做官——那纔是大材小用,只請他來講學,承諾爲他出版著作、交流算學心得等等。
可等躊躇滿志的燕清派人去尋他時,才知道蝴蝶效應已刮到了徐州:因不久前黃巾賊逃竄到徐州境內,打得陶謙焦頭爛額,也截斷了買糧的路,讓鄭玄不得不中止講學,遣散學生,舉家搬遷到新的避禍地去了。
燕清厚着臉皮隱約猜到,那新的‘避禍聖地’,恐怕就是他治下的豫州,是以並未再盲目找尋下去,而是擺出了守株待兔的架勢。
不過等歸等,跟蹲在路上看能不能撿個名師回來,也是毫不衝突的。
畢竟是準備充分,只欠東風的大事,燕清雖稱不上是成竹在胸,也差不離了。
在大致說完了自己的決定和看法後,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需要補充的了,就舒服落座,一邊悠哉飲茶,一邊聽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
這一看,就發現荀攸的表現,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生得一副遲鈍好欺的老實模樣,幹得卻是扮豬喫老虎的事,這會兒則跟座木佛一樣端正坐着,一動不動,似在思忖什麼。
哪怕郭嘉拉他說話,也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附和一兩句。
似是察覺到燕清疑惑的目光,荀攸冷不防地擡起頭來,視線正與燕清的對上,旋即呆呆一笑,宛若無意地擠了擠眼睛。
燕清就明白了:荀攸這是有話,想同他私下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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