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情詩一首
燕清剛小懲完郭嘉,就有人報曹操率了七千步兵、九百輕騎和八百弓兵,自渤海趕來會合了。
而他讓族兄夏侯惇指揮兵士們在緊挨着燕清軍營的邊上築寨紮營,自己則連臉上的塵土都不及洗去,就匆匆來求見燕清。
燕清沒想到曹操來得這般神速:“這麼快?”
郭嘉更關心的是來的人數,也不免有些意外:“這曹孟德倒是傾盡全力了。”
在陳留避禍的曹嵩漏算黃巾,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自然沒豐厚的財物遺留給曹操這個兒子。
曹操憑三寸不爛之舌,從父親故交手中取得一些錢財後,就義無反顧地領着夏侯氏的族人,往渤海招兵買馬去了。
既是異鄉人,曹操雖靠雷霆手段和超人一等的魄力才幹,暫時鎮住了一干宵小,但要在陌生地方另起爐竈,絕無可能是樁易事。曹操能在短短月餘功夫裏,就集結近萬兵士,已是難能可貴的了。
這下全投注進燕清這場伐亂聯盟中,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既有要爲自己大幹一場的決心,也有力挺燕清這位盟主、好償報父仇之恩的用意。
荀攸淡淡道:“他並無後顧之憂。”
曹操讓底下兵士傾巢而出,不在渤海郡留人,看似冒險瘋狂,其實是明智之舉。
加起來統共一萬兵士,留多了,派去遠征的就顯得磕磣;留少了,真遇了危險,也是杯水車薪。
倒不如孤注一擲,讓得了他這份坦誠示好的燕清,到時不好對或遭難的這個好鄰居袖手旁觀。
燕清一下想通這些關竅,不由瞟了呂布一眼。
……人的心眼數量,莫不是過了一米八這個閾值,就開始跟身高成反比了?
呂布:“?”
他正奮力琢磨着,冷不防就被主公掃了一眼,可他剛回看過去,燕清就不動聲色地將視線移開了,揚聲道:“快請孟德進來。”
“喏。”
負責通傳的兵士忙不迭地出去了。
燕清目不轉睛地看着晃動的帳幕,躑躅一息,還是起身道:“還是去迎罷。”
既然主公都這麼說了,一干臣子當然也得跟上。
走至半途,正巧與大步流星地走來的曹操碰上了。
曹操個頭不高,氣場卻很足。在燕清看來,彷彿是用一米六的身高,硬生生地走出了兩米六的氣勢——一掃上回分別時的頹迷,而多了寶劍出鞘般的凌風銳氣。
緊隨在他身後的,是除夏侯惇外的大部分跟曹操起兵的夏侯族兄弟,各個威風凜凜,精悍結實,神采奕奕。
夏侯氏果真是人才輩出,燕清不禁感嘆。
他在打量曹操這一行人時,曹操也在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們。
爲首的燕司空容貌俊美絕倫,眸若點漆,眼底似有光華流轉。着一身銀底獅紋戰袍,頭戴金線青底冠,並無多餘佩飾,只懸着一方小巧玲瓏的官印,綬帶共衣袂翩飛,優雅向他們行來。
落後他一步的臣下,則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列——左側是衣冠濟濟、劍佩鏘鏘、眉目剛毅的一干武將。其中又以頭戴三叉金冠,兩道紅纓囂張高聳、末梢則隨步履帶起的勁風微蕩,身着百花袍獅蠻鎧,身長近一丈的呂布呂奉先,最爲氣勢驚人。
右側則隱隱以面帶懶散笑容,襟口鬆散,手持從主公拿討來的漂亮墨尖羽扇,倜儻風流的豫州別駕兼軍師將軍郭嘉郭奉孝爲首,在他手邊上並肩所行的,則是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的幾位文士。
燕清的視線在那幾個努力板着面孔,卻仍脫不開幾絲青澀的拘謹的夏侯某某上一一掠過,悄悄地惋惜了一瞬,便掛上了得體而溫和的笑弧:“孟德,別來無恙?”
等到了燕清跟前,他就要深揖一禮,朗笑道:“勞燕司空記掛,操實不敢當。雖慚不才,既承司空之邀,定當聽從調遣,竭盡全力,不使有缺,只求共扶國家,還天之常。”
“多禮做甚?”
燕清伸手欲扶他,可曹操卻不是裝樣子而已的,動作更快,已將腰彎下去了。
曹操笑道:“禮不可廢。”
“你啊。”
燕清無奈,極自然地順着臂膀往下滑,不輕不重地握着曹操的手道:“路上辛苦,然軍中禁酒,我雖將爲你設宴洗塵,也註定只能有肉無酒了,還望孟德莫嫌。”
曹操躊躇滿志而來,又不是爲混喫混喝的,聽盟主燕清這般有原則,非但不感被怠慢的不悅,而更歡喜了:“國有常刑,軍有紀律,豈能輕破?如此已是好極,多謝司空。”
呂布的眼珠子不自覺地就黏在了兩人一直沒分開的手上,心裏醋溜溜的,卻什麼都不敢做,只悶不吭聲地跟着。
倒是頭回見燕清勢中人的那一堆夏侯,被堪稱華麗的場面給震了一震,剛好不容易從燕清身上移開,就又對着呂布不斷觀察了起來。
呂布沒精打采,嘴角懨懨瞥着,並不搭理他們。
直到無意中瞅見燕清一邊親親熱熱地攜曹操往主帳走,一邊不着痕跡地將手心上沾到的汗和灰給偷偷摸地擦回了曹操的武袍上,心情才豁然大好。
當爽快人遇上爽快人,又剛好目標一致,非常明確時,對話就極爲簡單明快。
曹操膽敢將全副身家壓上來,既是看好燕清,也是極有自信的表現。他立意是要成大事的,早在來前,就跟幕僚們畫好了進取之策,正巧與燕清的不謀而合。
一條一條快速對完後,雙方都徹底安下心來,再聊聊天,就成了愜意的享受。
曹操欽佩燕清雖身居高位,卻毫無倨傲,品德高潔;而燕清對曹操的感情就要複雜得多,但撇開那些因素不談,與曹操這種豪爽坦率、能說會道之人談天說地,也確實快活。
郭嘉並不加入,只跟荀攸一起拉了在這場簡單宴席上表現得有些靦腆,好在因他跟荀彧交誼頗深,才漸漸打開話頭的戲志才說話;呂布冷冷淡淡,雖不無禮,卻也半分稱不上熱情,除必要的招呼外,不怎麼搭理別人,隨人猜測他是自持武藝無雙,纔有着不好親近的傲氣;倒是張遼等人跟夏侯淵他們年紀相近,
在得知那人就是戲志才,且極受曹操看重後,燕清就不得不感嘆歷史自帶的強大修正性,或是‘緣分’了:只要他不橫插一腳,哪怕沒有荀彧的推舉引薦,戲志才也還是尋到了他的伯樂,曹操也找到了心心念唸的智囊。
燕清見郭嘉說得興起,將外袍脫了也就罷了,竟將鞋履也蹬掉,光腳踩在冰涼的地上,不由蹙起眉頭,低聲道:“奉孝!”
郭嘉還想假裝沒聽見,呂布卻是眼明手快,倏然放下杯盞,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唉!”
迫於那武夫淫威,郭嘉唯有悻悻然地穿回鞋履,規矩坐好。
燕清:“……”
敢情在郭嘉面前,他出聲,還沒呂布出面恫嚇好使?
曹操沒錯過這小插曲,雖沒太看懂,卻也覺得有趣,忍不住問道:“那是?”
燕清想到戲志才那跟郭嘉不相上下的糟糕體質,和同樣英年早逝的宿命,便毫不猶豫道:“孟德最好也看緊點,不能由着他們怎麼高興怎麼胡來,飲酒是,着裝也是。”
曹操哈哈一笑,並未太放在心上:“小酌怡情,志才應自有分寸。”
燕清搖頭:“不止是飲酒。若讓小病纏身久了,便無法根除,還是早調理早好,斷不能因他們嫌添麻煩了,就不操這個心。”
曹操聽着聽着,神色也嚴肅起來了。
他的確承受不起失去戲志才的風險,也知燕清這般提醒純粹出於好意,不由心裏一暖,情不自禁地握住燕清的手,真心實意道:“多謝司空提醒,從今往後,操定會多加留心。”
呂布眼角餘光瞥到這一幕,額角青筋暴跳,雖未真正失態,面上還癱着,手裏的杯盞卻明顯被捏變形了。
燕清握了不知多少人的手,卻似乎是頭一回被人反握,愣愣地眨了下眼後,總算是想起自己這習慣是從哪兒沾上的了。
這可真是值得玩味了。
他笑眯眯道:“孟德太客氣了。”
曹操深深地看着燕清,似有幾分無酒自醉,半晌搖頭晃腦,口中感嘆道:“黃巾亂剛平,董賊興不詳。幼主失權柄,金甲黯塵光。西羌亂帝都,惡賊害尊上。百姓何聊生,路骸相撐拒。滿座文武哀,欲言不敢語。誰願討不詳,烈膽唯重光!”
燕清方纔見曹操似是詩興大發,趕緊全神貫注地聽着,心中默記。
但很快又發現其實並無韻律可言,也就放鬆下來了。
直到猝不及防地聽到最後兩字,他足足愣了好幾息,才豁然反應過來。
這……
後人常常調侃,道那充滿表白意味的“青青子吟,悠悠我心”,簡直能被稱爲是曹操寫給謀士們的情書。
要是這幾句流傳出去了,豈不半斤八兩?
曹操卻是灑脫,一氣呵成地念完,將盞中清水一飲而盡,瀟灑一笑,以要回營清兵點將,爲進攻汜水關做準備爲由,就此告辭了。
作者有話要說:*部分改編自蔡文姬的《悲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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