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暗潮涌動
雖未明確說過,但每個諸侯大多都默契地只攜了一文一武,曹操就只帶了最心腹的戲志才和夏侯惇,遙遙看到燕清後,就笑着走近前來,好聲問候了。
劉備倒是想抓緊機會,袒露心聲志向,也好跟聲名素著的大司空多結交一番,不料曹操態度熟稔,又狡猾巧妙,不着痕跡地就加入了對話。
捕捉到曹操隱約的傲然,劉備微露憾色,暗歎一聲,落落大方地退開一步,先行告辭了。
燕清則暗鬆了口氣。
燕清往他身側一掃,笑道:“怎不見妙才?”
曹操頗感驚奇,與同樣抑制不住訝色的夏侯惇對視一眼,樂道:“司空竟知妙才之名?”
燕清理所當然地點頭道:“夏侯氏將才輩出,英才濟濟,妙才與元讓俱爲其中翹楚,又都重情重義。當日妙才爲保亡弟血脈存留,寧舍幼子性命的事蹟,我亦有所耳聞,甚爲欽佩,若今日不能得見,實爲憾事。”
燕清是隻撿漂亮話說了。
身爲大禹後代,後爲杞國侯的夏侯氏,的確當得起‘血統高貴’這一形容,只是在春秋之後,隨着杞國的覆滅,作爲杞國侯後代的,不得不改姓‘夏侯’,之後默默無聞,一直到跟着劉邦徵南闖北,從未行差踏錯的夏侯嬰,纔再次步入輝煌。
然而夏侯嬰給子孫掙來的世襲爵位,被漢武帝借了件小事,就從夏侯嬰的曾孫頭上剝奪去了,之後家道中落,一度窮困潦倒得口糧不繼,叫夏侯淵被迫做出在已故弟弟的女兒和自己的親生兒子之間做出痛苦抉擇。
輝煌是輝煌過,可要說人才輩出,還真不怎麼稱得上。
尤其如今世道紛亂,因頻繁戰事而收不上租子、流離在外、餓死荒野的皇親國戚都數不勝數,遠得要追溯到大漢開國皇帝身上的夏侯氏,就更算不上什麼了。
夏侯惇剛還只是沒料到弟弟會忽然入了司空眼的喫驚,這下就結結實實地成了受寵若驚了。
他雖對曹操忠心耿耿,並沒向燕清懷有任何圖謀,是以只老實巴交地站在曹操身後,低眉順目,甘當個無名小卒,從不像一些諂媚逢迎的小人那般小心攀談。
結果自個兒家族,卻被這個聞達於天下的高官給溫柔親切地主動讚美了一番,不僅幫他弟弟,還幫他整個家族都揚了一通名。
可想而知的是,憑燕清目前這炙手可熱的高人望,又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麼說的賞識評語,想必不出數日,夏侯一家的名氣就要往上猛竄一截了。
於夏侯惇而言,猝不及防地就沾了大光,着實有種如夢似幻、似腳踏在雲端上的恍惚感。
“這,”夏侯惇不小心磕巴了一下,不知所措地行了一禮,口吻戰兢:“斷不敢當。多、多謝司空見愛。”
燕清眉眼彎彎,緊接着就不着痕跡地當着曹操的面,澄清了要挖角的嫌疑:“姑且不說別人,在我這,是絕對當得起的。也正是因知曉夏侯是軍功世家,各個是將門虎子這點,當日孟德隻身離去,我也才能放心由着他去。”
就夏侯氏跟曹家的深厚交情,燕清只能看着,要想徵用是做不到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這回曹操這般賣力,既是爲自己,也是爲償他當日恩情,燕清當然不想看着就此兩清,索性投桃報李,在日後的回報真正給下之前,先給出個小贈品。
燕清再一次感覺到,這有名氣可用,可實在是太美好了。
可惜司空之位顯赫風光,能發揮的效用卻會愈發有限。
且不說保不保得住的關鍵系在能不能擺平董卓上,單是那主上闇弱,上位的合理性值得質疑,朝廷形同虛設,那官職能帶來的好處,自然就隨着銳減了。
曹操對燕清之意心領神會,卻先向戲志纔看了一眼,真誠一拱手,笑道:“操暫替妙才受了司空這盛讚了。”
燕清也笑,揶揄道:“孟德生得一張厚臉皮,居然就這麼心安理得地受了?我還當你也將回讚我幾句,那才叫公平。”
曹操哈哈大笑,夏侯惇左看看右看看,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來。
燕清都這麼說了,曹操這邊怎麼可能再不讓夏侯淵出席?
曹操當機立斷,叫說話都說不太好的夏侯惇立即去把他弟弟夏侯淵給喊來。
呂布漠然看着,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心裏嘲諷一哂。
被主公客套着誇了一句,就直接當真不說,還能忘形成這樣?
——半點比不上他穩重。
再寒暄幾句後,就再不在這耽誤工夫,進了帳中。
“慶喜筵席,不必多禮。”
燕清含笑頷首,制住了他們欲起身行禮的舉動,衣袂飄飄地行至主位落座。
他安安靜靜地等剩下人到齊了,衆人紛紛看向他,眼中或是敬畏,或是忠誠,又或是詭祕後,才優雅舉起杯盞,簡單講道:“今日能得此勝,全賴在座雄才,合宜慶賀一番。雖大害尚未除去,然有諸位援助,不愁此禍不伏……”
燕清一頓,笑道:“文縐縐的話就不多說了,飲盡此盞,就此開宴,還望諸位能夠真正放鬆,好好盡興罷!”
“好!”
呂布帶頭叫了一句,還等這一通長篇大論的衆人如夢初醒,紛紛跟上,旋即仰起脖頸,直將盞中佳釀爽快地一飲而盡。
這酒是中牟縣民爲道賀而送來的,並不是什麼陳年佳釀,但對禁酒已久的軍中將士而言,也已是難得的好物了。
呂布習得一手喜怒不形於色,越是人多,就越能維持住面色淡淡,無動於衷,一碗黃湯下肚,也沒任何表示。
倒是郭嘉先是滿懷期待,然後真正嚐到味道後就把杯子給放了下來,小小地皺了皺臉,只飛快以袖掩飾過去,順道將沒喝完的大半都飛速倒入了一旁呆呆木木的荀攸杯裏。
燕清以眼角餘光捕捉到這一幕,不禁艱難忍笑。
不過他是盟軍之首,哪怕刻意維持低調,也註定有無數雙眼睛在他身上駐留,這輕輕一笑,當然也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看來燕司空心情非常不錯。
公孫瓚眼珠一轉,感覺這是他能等到的最好時機了,便驀然起身,撩起袍擺大步上前,舉杯一邀,朗聲道:“瓚,願敬司空。”
燕清饒有興味地看他一眼,矜貴道:“好。”
呂布悶悶地灌了一杯酒。
燕清直覺公孫瓚撇開劉虞和師弟劉備來獨敬他一杯的目的,不是那麼單純,面上卻分毫不顯,只笑眯眯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公孫瓚,故意不引出話頭來,看對方拙劣地耍着心眼。
果然沒多久後,公孫瓚就有些憋不住了。
他小聲道:“瓚有一冒昧之請,望司空能夠見諒。”
燕清溫聲道:“但講無妨。”
公孫瓚便將早準備好的理由甩了出來——前日就有急報來,道他與劉虞前腳一離開,剛平定沒多久的鮮卑就又開始蠢蠢欲動,大有聯合曾被他大敗的烏桓,趁州內兵力空虛而入的野心。
缺了他坐鎮,異族實在不好對付啊。
燕清點了點頭,通情達理道:“公孫將軍雖已肩負了守護邊境的重擔,仍心念殺朝堂之賊,現邊上既有異動,自當立刻回去,切不應顧此薄彼,在這緊要關頭,叫多方有失。”
公孫瓚大喜,忙又敬了燕清幾杯,才退了下去。
燕清笑着看他離開,頭也不回,只借着廣袖的遮掩,拍了拍身側坐着的呂布那緊實的大腿。
呂布渾身倏然緊繃,就聽燕清輕輕誇了句:“機靈。”
原來剛呂布靈光一現,假意給燕清斟酒,其實早將裏頭換成了清水。
於是被公孫瓚一敬好幾杯後,燕清依然能面不改色,落了個‘海量’的英偉印象。
呂布壯着膽子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主公就這麼讓他跑了?”
燕清嗯了一聲,黠道:“跑歸跑,他這麼不老實,願可不能如。一會兒請劉虞過來。”
公孫瓚打的什麼歪主意,他還能不清楚?
這位奮武將軍可不是多講道義的和善人,又一向看不慣劉虞對外以柔爲主的政策,早有奪權之心。
眼下就是個大好機會。
單從理性角度看待的話,燕清很難評判到底是劉虞慈悲爲主的柔政,還是公孫瓚那侵略性極強的剛政好上一些。但公孫瓚那一膨脹壯大就變蠢的特質,歷史已證明得清清楚楚,燕清更不想讓義軍被野心勃勃的公孫瓚拿去做了工具,來行奪權之事。
呂布聽得還有些茫然,然後就看到燕清見公孫瓚惦記着收拾行囊的事、先行退席後,就一擺手,客氣地請了劉虞過來。
燕清先將公孫瓚剛剛的訴求給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然後盯着劉虞那變幻莫測的臉色,也勸他回去了。
劉虞面色不太好看,勉強一笑,領了燕清這一人情,也走了。
呂布看得一愣一愣的,明白過來燕清是將公孫瓚給坑了回去。
卻又猶豫道:“這麼一來,不是又少了兩股助力麼?”
要圍洛陽攻董卓本營,還要愁投鼠忌器,那可比克個虎牢關要難上不少。
燕清道:“他們暗中鬥法,助力微乎其微,況且公孫瓚纔是二人中會打仗的那個,現是他主動請辭,還是放他們回去罷。”
席間這段洶涌的暗潮被燕清悄然掩過,留意到的人並不多。
在劉備的若有所思中,這場宴席圓滿結束。
燕清微笑着同他們一一道別,卻在自己勢下的人也要起身離去時,出聲制止了。
燕清下令:“門看好了。”
衆人面面相覷,郭嘉道:“主公?”
“方纔那是公宴,”燕清笑眯眯地,走下座來,同驚訝的衆人坐在一起,一拂袖就變出一罈叫郭嘉兩眼放光的好酒來,親親熱熱地給他們一一滿上:“現是私宴。繼續繼續。”
結果燕清好笑地發現,光是倒個酒,都能看出不同來:別人都是驚喜地看着這喝了會變得力大無窮的仙酒,口中連連道謝;獨有呂布是對酒液漠不關心,只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瞧。
察覺到燕清目光,呂布心裏悄然緊張了一下,不由沒話找話,好奇起燕清辦這一場‘私宴’的緣由。
“問得好,我就是想慶祝一下兩件事。一當然是這場大勝,”燕清笑了笑,輕描淡寫道:“二是……今個兒剛巧是我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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