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試探一場

作者:放鴿子
燕清舒舒服服地先躺了上去,隨意拍拍邊上的空位,衝似乎還扭捏着的呂布勾勾手指:“來。”

  “喏!”

  呂布當下從善如流,一騰而上,直叫結實的榻都跟着劇震一下。

  燕清嘴角一抽,不得不爲這榻擔心了一下:“……悠着點。”

  呂布深吸口氣:“唔。”

  燕清察覺出他好像有些緊張,正要順勢調戲幾句,就聽帳外隱隱約約傳來一陣交談聲,緊接着是離得越來越近的腳步。

  都這個點了,還能有誰?

  燕清尚在分辯,呂布已沉聲道:“曹孟德。”

  “孟德?”

  燕清一愣,只有坐起身來,去摸索剛褪下不久的外袍。

  呂布一掃之前的忐忑,直在心裏將沒事兒來攪和的曹操罵得狗血淋頭,面色依然沉毅,用火摺子將燈重新點上,就自動自覺地幫燕清披衣整發了。

  果不其然,親兵報來求見的,正是曹操。

  “請他進來罷。”

  除一襲長髮仍然披散着外,儀容已恢復規整得體的燕清坐在席邊,而呂布默然正坐在他側後,上身微微前躬,儼然蓄勢待發的保護姿態。

  當曹操一邊告罪,一邊掀簾匆匆而入時,顯然沒預見到在沙場上所向披靡的呂布也會在這裏,這對比鮮明的一柔一剛,叫他不由怔了一怔,直到被呂布涼涼瞪了一眼,纔回神行禮道:“方得急報,不得不擾了司空清眠,還請恕罪。”

  燕清搖了搖頭,笑道:“既是急報,何言‘擾’字?孟德且坐下罷。”

  “多謝司空。”

  曹操小舒了口氣,自若地落了座,再向燕清身後那存在感十足的呂大將軍也點頭致意。

  燕清他微露猶疑,便道:“奉先爲我心腹,孟德但說無妨。”

  曹操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後,開門見山道:“現董賊脅迫朝廷,謀害先帝,擅立新皇,正是惡貫滿盈。”

  燕清似笑非笑地打斷了他:“這些衆人皆知,不必贅敘,能勞動孟德深夜來此,此事定然不下哦。”

  曹操不由失笑,神色間顯然放鬆不少,從懷裏取出一明黃布帛,遞予燕清:“恐怕不止是操一人,其他諸侯定也收到了。”

  燕清攤開一看,內容同他想象的大同小異:先義正辭嚴地譴責了一通,再施以高官厚祿爲利誘,最後再去警告。

  是想將下一步就要進逼洛陽的關東義軍從內部分裂罷。

  燕清很快看完,笑了一笑:“我可沒收到。看來董卓在我身上,已是黔驢技窮,不指望和解了。”

  曹操爽朗道:“司空嫉惡如仇,不藏私心,天下皆知!當日您缺兵少卒,且能看破他豺狼虎豹之質,膽敢與之正面對抗。現又號召衆人共襄盛舉,勤王剿賊,一路勢如破竹,屢屢壞他野心,不正是切身刻骨之恨?”

  “過譽了。”燕清搖頭:“多謝孟德提醒,我定將施以提防。”

  就算這隻盟軍已剔除了大量糟粕,剩下的也多是戰力還能入眼、而並非真與燕清一條心的,就算明面上不可能跟董卓勾三搭四,也難保拉幫結派,各自打起來。

  之前請辭的公孫瓚,不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奪劉虞權麼?

  曹操又道:“還有一事,操恐不得不提。”

  燕清神情自若:“請講。”

  曹操微微一笑,直視燕清,目光深邃銳利:“如今在這天底下,知道殿下在司空那的並不多,操恰是其中之一。現董賊擅定新帝,名不正且言不順,縱是清君側,也不知……”

  他說到一半,就停下了。

  燕清聞絃音而瞬知意,莞爾道:“孟德可是想問,我有無另立中央、扶持殿下即位的意圖罷?”

  曹操狹目微眯,笑容更盛,輕輕點頭,並不明確表明自己態度。

  燕清卻是再清楚不過了——在這看似含糊曖昧、甚至還帶點慫恿意味的提醒下,其實藏着的是極嚴苛的試探。

  曹操早在二十九歲時因憤然辭官得了些聲譽,後被一些地方豪強拉攏,想與他一起另立皇帝,被他斷然拒絕;再是作爲發小的袁紹二次尋他參與擁立人望極重的幽州牧劉虞爲帝,也被他嚴厲拒絕,且自此暗中劃清界限,心底裏恩斷義絕。

  在這問題上,曹操的態度自始至終都非常明確,至死都不曾更改。

  在剛纔對他的那一通看似千篇一律的誇讚裏,就有意無意地提到‘大公無私’一詞,若是他這時被曹操的些微暗示說動,那被曹操列入提防名單的,就是他了。

  燕清暗歎一聲,坦坦蕩蕩地對上曹操的暗藏審視的目光,肅容道:“另立之事,惡如裂土,天下豈容二主,一地怎容二邦?!此爲天下之至不詳也,孟德切莫再提!”

  他所說之話,就是稍微改動了一下史上曹操回絕袁紹要求的說法,應是再合乎曹操心意不過的了。

  曹操卻未被說服,爭道:“君不見伊尹、霍光之舉?殿下血統純正高貴,若登高一呼,定有從者無數,而司空有此從龍輔政之功,此後便爲朝中首貴,成就彪炳史冊的莫大功績——”

  燕清聽得內心抽搐不已,這般違心的胡說八道,虧曹操能眼都不眨地順手拈來。

  他一揮手,打斷了曹操接下來的話,將聲一沉,眉頭蹙緊,一字一頓地狠狠訓斥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是有人權衡成敗、掂量輕重、深思熟慮之後,出於對皇室的耿耿忠心,手裏握有掌控朝政的力量,居一人之下的丞相之位,且是依循着滿朝文武的心願,在迫不得已下,纔可以那般行事,並能成功的!哪裏像你所說的那般輕而易舉,簡直異想天開,真真自不量力,愚不可及!”

  除最早在朝廷上舌戰袁家,和不久前在帳中發飆,將荊州刺史王叡罵得無地自容,憤而離去那次外,一向溫柔和善的燕清別說是發怒了,就連說話聲音大一些,都很少見。

  不管是正面承受這般火力的曹操,還是聽得一愣一愣的呂布,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燕清趁勢將賣力試他的曹操罵了一頓後,不顧對方一副正在深思的模樣,彷彿難掩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嘆道:“現天下有大亂之跡,羣雄並起,戰火臉面,民不聊生。先胡羌擾境,後有黃巾叛逆,現有此脅主逆臣!即使殿下爲靈帝血脈,年歲亦小,無法單獨理政,不還是要委以重臣輔佐?況且殿下並無此意,何苦將天下折騰一通,就爲廢一稚童,再另立一幼子?”

  “如今社稷紛亂,有待重拾,需要的是賢明無私,睿智愛民的臣子,而不是爲一己私慾就妄自插手帝位的小人!天子爲天命之子,倘若人人皆可恃勇擅換,漢室威儀便蕩然無存,氣數才真是要盡了!”

  燕清看得明白——只要他開了另立皇帝的頭,無異於成了栽樹的前人,叫後人能大大方方地一邊唾罵他,一邊納涼食果。

  哪怕劉協的身份足夠正統,由燕清所扶持上去的他所代表的,在衆人眼裏就是親燕清勢的強大利益,天底下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自然能從這小王爺身上挑出無數毛病來。

  劉虞姑且不提,那早有叛意的陳王劉寵,衝‘天子之氣’前往益州的劉焉,都不可能善罷甘休。

  燕清一個出身低微的村夫都能幹的事,他們憑什麼不能?

  燕清毫不懷疑,到時候天底下絕對能同時冒出好幾個由各地諸侯立的皇帝來,各有一批擁護者,鬥得不可開交,還有異族隨時入侵,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反觀董卓所立的那傀儡,到底是劉姓宗親,等董卓被趕出京城,他也就不再跟任何一方有直接利益的牽扯了。

  再由立功最偉的燕清主動退讓一步,不沾朝廷這顆燙手山芋,便能漸漸平息這場風波。

  燕清傲然一笑,諷刺道:“別人我且不說,就依我看,那執迷不悟的袁家本初,隨時要結連陳王劉寵,行你口中的霍光之事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彷彿兇險萬分。

  曹操臉色變幻精彩,呂布背脊緊繃,時刻提防他暴起傷人。

  誰知曹操的確忽然站起了身來,卻是心悅誠服地向燕清長揖一禮,誠摯道:“實在是此事關重大,操於朝野浮沉十數載,不曾覓得志同道合之人,實屬無奈之下,只有舍了臉皮,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一回。”

  燕清臉色稍霽,語氣依然沒好到那裏去,直接把話題生硬轉移,旋即下達逐客令了:“孟德所詢之屯田法,所涉極多,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你先回帳歇息,待上幾日,我着主簿整理出來,再送予你罷。”

  曹操再次深揖一回:“多謝司空,操先行告退。”

  在呂布絲毫不掩敵意的怒目相視中,曹操步履輕快地走了。

  確定腳步聲遠去後,燕清整個人就放鬆下來了,哭笑不得往呂布身上一躺,懶洋洋道:“可算叫他信服了。”

  燕清忽然就倒到了自己懷裏,呂布上一刻還怒不可遏,下一刻便動都不敢動,安靜得不像話了。

  咋回事兒?

  燕清笑着拍拍他**的手背,解釋道:“我可沒真動火氣,只是裝裝樣子。他雖沒你好騙,也不知信了幾分,但總體意向,還是達成一致了。”

  呂布模棱兩可地“喔”了一聲。

  燕清盤算道:“有他在,陳王劉寵想聯合袁紹謀取冀州,就會變得困難重重,而不用我們再抽調太多兵力,騰出手來親自對付,他也會跟這叛臣賊子死磕。”

  渤海郡在冀州境內,這也跟曹操切身利益相關。

  呂布勉強明白過來,只對曹操朝主公的不敬仍然感到難以釋懷。

  燕清提醒:“我們的敵人,可從來不是曹孟德。”

  呂布強迫自己嚥下這口火氣,消化片刻後,惑然道:“主公何必這般重視個連一萬兵都拿不出的假太守?”

  明明憑他們的實力,輕易就能按死對方。

  “關鍵不在人數,而在資質和人謀,孟德有英雄之姿,不容小覷。”燕清見呂布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道:“莫欺少年貧啊,奉先。”

  呂布立馬警醒,火速回道:“那曹孟德年歲可比布還大上不少,算哪門子的少年?”

  燕清:“……”

  就算他措辭不當吧,但重點難道在這兒嗎?

  他假裝沒聽到,提醒道:“我也曾只得文遠那一千東拼西湊來的新兵,卻做成了數萬京兵都做不到的事。”

  呂布若有所思。

  燕清看得出來,他這下是真聽進去了。

  其實燕清這般慎對曹操,既是因他目前急需比較靠得住的盟友,來對付這四面臨敵的狀況;再是沒了迎獻帝這一契機,曹操的志向或就不會變得面目全非,而真能如許邵評價的那樣,成治世之能臣;還有則是他與曹操的目標,的確稱得上基本一致,起碼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能相處得和睦而愉快。

  若說最初的燕清,對曹操、劉備和孫堅這類名垂千古的英雄君王,是忌憚和欣賞的成分居多,那麼到了一步一步走到雄踞二州的天下最強諸侯、避無可避地成爲衆所矢之的現在,他不可能沒有成長。

  就算是潛在的敵人,也能是目前的盟友。假如能人不敢用,滿心提防;那廢人倒是敢用了,可他們有用嗎?

  況且這張藍圖太大,格局得廣,還要有駕馭不同人才的信心,哪能靠提前知道誰厲害,害怕應付不來、防備不住,就搶先一步砍殺殆盡的道理?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他願爲海。

  作者有話要說:根據2013年復旦大學課題組所研究的來自曹操墓的DNA樣本,已正式對外宣佈曹操同夏侯家族並沒有血緣關係。

  在此向謀士篇中的這項重大錯誤致以歉意……向曹操,也是向被我誤導了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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