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借刀殺人
他舒服地飲着茶水,心緒已飄到了別處去,忽想到什麼想問郭嘉,結果一扭頭,就看郭嘉神色蔫蔫的,魂不守舍,食物大半還原封未動,不由有些擔心。
“平日見你膽大妄爲,非鬧着上戰場,怎麼一個孤身前來、行兇未遂的刺客,就能把你嚇成這樣?”
燕清沒料到郭嘉還是個倉鼠膽子的小可憐,一邊覺得他這難得萎靡乖巧的情態可愛,一邊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他用溼帕擦淨手指,才摩挲着對方背脊,溫言軟語地寬慰道:“不必憂懼。別說日後將多加小心防範,在帳內也布上幾名可靠親兵,斷不會再叫他們有可乘之機,就算真來了,我也有辦法,將他們腦殼一一打飛。”
郭嘉眼皮一跳。
聽到渾身上下仙氣飄飄,脣角笑意溫柔可親的燕清,不但輕描淡寫地拋出這般血腥的話,還爲了讓畫面更加生動形象,輕巧地比了個‘打飛腦殼’的手勢……
他雖半點不質疑這話的真實性,可並沒感到安心,嘴角反而抽搐得更厲害了。
郭嘉到底沒能用完這份量遠超自己所能的晚膳,燕清也不勉強,任他以尚有事務要處理做由,神情恍惚地離去了。
等帳中只剩他一人,他並不忙整理被剛纔那一亂,惹得四處零散的公文,而是若有所思地取出袖中卡牌,在手中細細把玩。
在丟向刺客的“殺”給消耗掉後,居然久違地刷新出了一張他前段時間裏、無論如何都無法如願的“知己知彼”來。
那麼,該用到哪裏,性價比才稱得上最高呢?
換了平常恐怕還不好回答,可此時此刻,這問題的答案,可是再一目瞭然不過的了。
燕清心情頗好地笑着,一路來到扶傷營,就見被人五花大綁在擔架上,傷口纏了一層層的雪白布條的張濟,正一動不動地躺着,臉色慘白,目光茫然又絕望地注視着帳頂。
他之前並不清楚自己傷情究竟如何,可從昏厥中清醒過來,頭一個冒出腦海的,便是死裏逃生的驚喜。
可在意識到自己所在後,心情都沒來得及雀躍,就已瞬間轉涼,咕咚沉回谷底了。
落入敵人之手,就意味着九死一生,嚴刑逼供。
尤其他還是西涼軍中的高級將領,生擒也罷,梟首也罷,招降也好,無論哪條成了,於關東軍士氣都極有助益。
就算現在能僥倖撿回一條命又如何?一會兒怕就將生不如死了。
燕清到來之前,張濟就好生糾結了一番,也下定了決心。
當然是保命爲上。
張濟非常清楚,自己從來沒有給董卓肝腦塗地、效死力的崇高理想——或者說,除了董卓那兩位女婿所代表的嫡系精銳外,其餘多是因利益相系才圍繞在董卓身旁罷了。
就算天大的好處,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但絕不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輕而易舉地就說出去:得來的情報太輕易,哪怕聽着有鼻子有眼,燕清也不見得會相信,而利用價值一旦消失殆盡,他不也得死路一條?
從博取燕清好感,到適當透露一些信息,其中這‘度’,就需得掌握好了。
最好能從燕清處要來足夠的籌碼,就如出逃的盤纏馬匹和路引,真能保證他逃出生天,纔算出賣得有價值。
那得虛虛實實,前期叫燕清喫些虧,再透露些緊要機密,叫他知曉自個兒情報的重要,那便……
張濟捏定主意後,微微轉動眼珠子,力持鎮定地看向燕清,話語還算平穩,而心中早已亂如麻絮:“大丞相麾下騎都尉,張濟,聞燕司空大名久矣。”
燕清毫不客氣地譏笑:“前頭怕還漏了兩字——‘自封’而已。”
張濟微惱。
他做夢都不可能想到,燕清只消將‘知己知彼’這張牌不動聲色地朝他身上一丟,就把這些小心思給盡數接收了。
燕清不言不語地坐了一會兒,張濟的不安則越來越重。
等他頭上蹦出來——‘這燕村夫一聲不吭,究竟想做什麼?莫不是要把我立馬拖下去嚴刑拷問罷?’後,燕清才微微一笑,往日悅耳動聽的嗓音,此刻卻是冰冷到了極點:“你應該非常清楚,董卓是不可能贖救你的。”
——他如何得知的?
張濟心裏打鼓,面上只冷冷道:“丞相如何行事,就不勞燕司空來操這心了。”
燕清莞爾:“若燕村夫真不操心你軍中部署,那何人還會顧惜一賊將賤命,浪費藥草布條人力來照料你這不輕的傷勢?”
張濟被這一針見血的挖苦,給堵得一時間說不上話來。
燕清已將這輩子所有的耐心和關懷都用在了心愛的部下們身上,不打算分薄出一絲一毫給他,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下一刻就冷不防地切入正題,打了張濟個措手不及:“今夜幾時來襲?”
而被人問到問題時,通常都會在腦中浮現出正確答案,再組織謊言應對。
除了能做到‘騙人先騙己’這點的人以外,多數都只能控制面上的微表情變化,來避免對方看出端倪,卻不代表他們連自認無比安全的思維都會控制。
起碼張濟不能。
——子時。
張濟腦海中飛快掠過正確答案,嘴上卻道:“燕司——”
卡牌效果稍縱即逝,時間萬分寶貴,燕清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說廢話和打馬虎眼的機會,便接着問道:“今夜可將是皇甫將軍領兵?”
——這村夫怎會知曉此等機密?莫非軍中早藏有奸細?
——絕無可能。
張濟驚疑不定,強自冷靜道:“許是如此罷。”
燕清挑了挑眉:“喔。那你可知此時京城,在陛下身邊,董卓具體留了多少人馬看護?”
緊接着被燕清窺得的內容,還真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所料。
——即使他千算萬算,也料不到新帝已被祕密帶至中軍,正於營寨之中!
張濟直覺這事日後能給自己帶來莫大好處,便佯裝不大肯定,含糊道:“主公曾派重兵部署,至少也有五萬大軍罷。”
燕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此話當真?”
張濟的心頓時咯噔一跳。
他暗自嘀咕,面上則不露分毫,一口咬定了這麼個說辭。
燕清再試了幾句,等他頭頂上不再蹦字了,也已經將話套得差不多了——就算他能保證張濟欺騙不了他,這些情報也只能作爲參考,誰知以董卓的狡猾,會不會將在計劃中至關緊要的張濟也矇在鼓裏,或是因他被俘而臨時改了計劃呢?
不過能得到新帝被董卓挾帶過來這一消息,倒的確是個意外收穫。
燕清略作思量,旋即不再逗留,微撣袍袖,丟下惶惶不安的張濟離開了。
是夜狂風大作,子時一到,西涼軍砌壘處噪聲大作,火光四起,軍鼓吶喊此起彼伏,轟然如雷。
董卓命心腹兼女婿牛輔與李儒留於本營,看守主寨,然後親自領着三員悍將和四萬西涼輕騎,由皇甫嵩那兩萬京兵打頭陣,轟轟烈烈地朝燕清那搖搖欲墜的野寨攻去。
徐榮雖是董卓軍中截至目前,唯一一個打了勝仗的,卻因間接還得虎牢關大敗(李傕言),而被累得剛升上去的官,就又被削了。
這回董卓命他給看守本營的牛輔擔任副將,也就是丟了獨領一軍的資格,只能重歸打下手的行當了。
徐榮對自己履立戰功,卻始終因出身同他們非是一地,而飽受排擠,不被待見這點,也是激憤滿滿的。
他這次以少敵多,以身犯險,方探得關東聯軍多爲羊質虎皮這一事實。但多數始終非是全部,燕清用兵如神,可謂天下皆知,尋常軍閥豈配同他相提並論?
主公初得相位,掌控朝廷,信心膨脹,而李傕自己急功近利,貿然出兵,還讓一向溫文爾雅、謙謙君子聞名的燕清給當衆射傷了去,成就對方文武雙全的威名,到頭來他們只捱了頓訓斥,意思意思罰了些俸祿,貶官兩級,他卻莫名其妙地捱了遷怒牽連,辛苦掙下的戰績蕩然無存。
竟要輔佐牛輔這一勇且有限,還極無謀,僅靠裙帶關係成爲嫡系人馬,統帥一干精兵悍卒的上官,徐榮心氣如何能平?
因此這回目送大軍前去,他雖直覺不妙,也選擇了三緘其口。
其中就不乏等他們挨個迎頭痛擊,鎩羽而歸的意思。
卻說董卓驅皇甫嵩行在最前,愣是將一杆戰功赫赫的名貴寶劍當成了一柄屠夫的普通斬刀使,卑鄙用心昭然若揭。
皇甫嵩好似渾不在意,有條不紊地分兵下去,自領五千馬軍,經過一番試探後,覓得這處野寨的最薄弱地,即刻發起激烈攻勢。
外沿的陷馬溝果真沒發揮多大用處,就被卓兵事先預備的木板土塊填平。
甚至有不幸栽倒其中的馬匹和兵士,都會在下一刻淪爲踏板,被後來的兵士無情碾過,人吼馬嘶混在一起,場面悽慘無比。
孫堅設立的旗笙和疑兵,也未能逃過這久經沙場的老將的法眼,也是寨腳最難立住的這一地,成了他們着力強攻的薄弱地。
但發現歸發現,僅憑這一支漸漸深入的孤軍,要想真正攻破,談何容易。
皇甫嵩最先派出的數十騎哨探,也立馬被呂布看穿,未能達到效果,就成了馬蜂窩。
他不得不趕大軍入燕軍中部,四面伏兵瞬間隨號起,將他們團團圍住,一瞬就徹底切除了他們與後軍的聯繫。
董卓軍綴在後頭,卻到底多存了觀望之心,想着哪怕折損多些不聽他使喚的京兵,也要探出燕軍的火力來,於是多少有些消極怠工。
而在領頭四將——呂布、孫堅、高順和張遼的衝鋒陷陣下,燕軍可謂士氣如虹,
燕清面色凝重,站在高處往下看,不難分辨出在這看似混亂的戰場中,偌大董卓軍,偏偏就被用心良苦的主帥,給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波。
一方死傷慘重,被死死困住,插翅也難飛;一方則看着聲勢浩大,其實多以破壞燕軍白日所建的營寨爲主,而不甚重視殺敵,若想撤退,也可從從容容,不好去追。
他微微蹙眉,禁不住輕罵:“董卓真是心狠手辣,使得好一手借刀殺人!”
就是要借他們的手,來大肆削薄死忠於大漢朝和皇甫嵩的兵士。
這些京兵,其實戰得都不太情願——若不是皇甫嵩威望極高,他們從不敢質疑,又有誰自甘墮落,爲臭名昭著的賊臣董卓出力?
偏偏皇甫嵩不知腦子裏裝的是什麼,這時就真由董卓擺佈,勤勤懇懇地打這兇險萬分的前鋒,看着底下兵士一**地死去,內心也不曾有過半分動搖。
郭嘉默然片刻,猶疑道:“許是因董卓以陛下要挾他之故?”
黃巾軍最初於潁川一帶燒殺劫掠時,皇甫嵩曾率兵救援,予以清剿,纔沒讓潁川落得滿目瘡痍。
郭嘉正是潁川人士。
不難聽出幾分開脫之意,燕清無奈嘆道:“我倒也想是這般。可他若真這般忠誠,早在先帝遇刺、傷重難愈、太后特下密詔請他進京,聯合一些文武百官剷除此賊時,就已動手了。那時董卓同袁家勢均力敵,他要真正攙上一腳,勝負早已分清,哪要拖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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