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教主佈教
他着急查看主公塞到自己手裏的紙條上寫着什麼,擔心是道密令,左顧右盼一番,索性鑽自己帳中去,獨自看個仔細了。
待他確定四下無人,外頭有親衛把守,纔將它從懷裏掏了出來,小心展開一看——
子時
長巾香油
主帳
這是要做甚麼?
呂布直接看懵了,不由慎之又慎地將這猶如透着無窮玄機的幾個詞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唯恐遺漏了什麼。
可除了字面意思之外,他真是領悟不出別的了。
只有等入夜後,按着自個兒理解備好東西,去見主公時問個清楚。
呂布煩惱地撓了撓頭,將這張紙重新看了一遍,便揉吧成一團,直接丟嘴裏嚼幾下,嚥下去了。
若說呂布對子時要發生的事和主公跟他打得啞謎的謎底充滿疑惑,燕清則是既爲自己因一時心疼對方而突然決定做出的補償方針感到後悔,又有着即將丟大人的不祥預感,憂心忡忡了好一會。
不過在夜幕降臨之前,還有更實際的問題需要他考慮。
倘若這聲勢浩大的十萬大軍在回返途中,無端停駐於兩州接壤處長達十日之久,那哪怕再蠢的人,也能嗅出不同尋常的氣息來,更遑論是一直蠢蠢欲動、意圖往東邊進取的幽、並二股勢力了。
等歸等,卻得有個足夠合適、不會叫人輕易生出疑心的由頭纔行。
燕清沒想到的是,當他重新召集謀士們問策時,得到的建議,卻是清一色的“佈教”。
燕清垂死掙扎:“你們該不會是認真的罷!”
也就是前期缺人短財,他纔不得不故弄玄虛,騙人入甕,哪曉得這會兒勢力都成氣候了,還能來這麼一出。
張角好歹像模像樣地折騰出了《太平要術》,五斗米教的張魯更是家學淵源,還親自著有《大道家令戒》。
他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取巧者,連正經教名都還沒想好取呢,又哪兒整得出一套的教義去忽悠旁人?
難道讓所有人乖巧坐下,來一把愉悅身心的三國殺,還是整一套殘缺版《三國演義》出來,叫教衆們來個背誦全文並默寫?亦或是讓全員背誦八榮八恥……
燕清光是想象那些個畫面,便抑制不住地感到頭皮發麻。
不過底下人對他也不敢有什麼要求,實在不行,乾脆拿袖中現成的那張表演性最大、影響範圍最廣的‘五穀豐登’,給教衆發一波糧食,就作爲小小的中秋福利得了。
荀攸脣角微揚,不疾不徐道:“主公何必明知故問?”
劉曄憂心道:“雖只需小施仙法,可會於主公貴體有礙?”
燕清沒精打采,苦笑道:“那倒不至於,但——”
一聽無礙,郭嘉便收起剛還支棱着的耳朵,懶懶一笑,啪地清脆一聲,瀟灑展開摺扇,旋即翩翩然地躬了一禮,比了個‘請’的手勢,還以極理所當然的口吻道:“那便請教主大人移駕了。”
劉曄微微側過頭去,肩頭輕聳,荀攸一改昨日跟郭嘉爭得差點大打出手的模樣,也呆呆愣愣地跟着行了一禮。
燕清:“……”
好個郭奉孝,竟敢落井下石。
饒是他這會兒再對郭嘉恨得咬牙切齒,也還是被迫進入內廳,爲見教衆之前,做了好一番精心打扮。
倒不是似女子那般塗脂抹粉,但從頭到腳的行頭都徹底換了一遍,較燕清平時所慣着的簡淡,這一身無疑要華貴太多了。
呂布沒能琢磨出那紙條上所暗示的謎底爲何,對要帶的東西會派上什麼用場,也是毫無把握,還忙着爲不久後或要和主公分離好一陣子低落,乍聞此訊,才勉強提了點精神。
他一忙完手頭的事,便在廳門口老實蹲候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聽得一點點動靜從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呂布那一片黯淡的腦海就似被繁星點亮一般,一點點地活了起來。
“主公——”
話剛起頭,呂布已站了起來,且轉了大半個身過去。
可壓根兒都來不及行禮,甫一看清燕教主此時此刻的模樣,腦海中便如遭重錘擊打一般,只剩雜亂的嗡嗡聲,兀自迴盪不絕了。
他分明在來時就已知曉,燕清穿得會是前所未有的隆重,就連司空的朝服,怕都不及由教衆們精心準備地這一身來得精緻華貴……
可在親眼看見之後,不管是誰,都被震得呆怔住了。
青年面若冠玉,身長玉立,脖頸白皙修美,眉眼秀美精緻,尖尖的下頜矜傲微擡,神光不怒而威,氣質凜凜若霜。
漆黑如墨的長髮被一絲不苟地梳至後頭,頂碧青玉製的進賢冠,綴有圓潤珍珠,對應腰纏以細密絲娟織成,廣四寸,銀線勾繡山水,上掛祭祀用的玄玉大配,隨其翩然行走而互相碰撞,鏗鏘悅耳,正是‘鳴玉而行’。
內是暗雲滾金雪緞袍,外則披鶴紋寬大玄褶,腳踏烏色參金錦履,額側簪玉筆冰冰揚揚。
風采熠熠似高山明月,吐氣徐徐如清風遐邇,眸光燦燦若傲雪凌霜。
正是那玉貌冰姿的瑤池中人,舉手態度便顯光華輝映。
呂布言辭匱乏,卻不妨礙他發自內心地感嘆一句。
真好看吶!
可事實卻是,久違地被一堆人圍着精心折騰了頗久,還特麼戴了一頂寓意不祥的‘綠冠’的燕清,心情已是相當的惡劣。
面上的霜寒之色,有大半便是從此而來。
周圍人還誇張地面露癡迷,裝得神色恍惚的模樣,做戲做到這個程度,更讓他無語之至。
不過換了身連他都覺得相當之熱的厚衣服,又不是披了天上落下的金縷衣,至於這樣麼?
誰知到了廳門邊上,還杵着一個身穿扎甲,嘴巴大張,雙眼發直的二傻子。
是誰喊呂布來的?
“奉先?”燕清挑了挑眉,哭笑不得地挽起一小截厚重的袍袖,在呂布眼前擺了擺手:“還不醒醒!”
“哦,哦。”
直到晃至第五下,呂布才眨了眨眼,鈍鈍地轉了轉眼珠子,重新聚焦在燕清身上,腦子裏卻還是混混沌沌的。
燕清不甚自在地微側過頭,略避開那道灼熱目光,詢道:“你何故來此?”
呂布幾乎連魂都跟着這盛裝美人跑了,一不留神就把真話給講了出來:“剛好閒着,沒事兒來瞅瞅。”
好哇,敢情又是來看他熱鬧的了。
“哦?那你便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罷。”
燕清微眯了眼,毫不客氣地撇下這麼一句後,便揚長而去,同時心裏在要事後算賬的小名單上又添了一筆。
呂布仍然神魂顛倒地望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胸腔裏一顆心砰砰直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拔腿跟上。
兗州落入燕清手裏,滿打滿算也不過半年,荀彧固然才華逸羣,治理有方,但要除去沉珂,這麼短的時日裏,能做到的極爲有限。
比起燕清真正發家的所在——已然脫胎換骨、一派欣欣向榮、繁榮昌盛的豫州,當然大有不如。
但在遠征洛陽的途中見慣衣不蔽體的流民,走過烽煙未散的廢墟,甚至親眼目睹着天子一度淪落到食不果腹的境地,只有狡惡兇狠的西涼兵才能喫得肚滿腸肥,就能清晰地感覺出,這實在好太多了。
上空驕陽似火,穿着厚重教主服的燕清都感到衣裳被曬得發燙。
要不是他體質特殊,只畏寒而不懼熱,中暑暈過去都有可能。
他百無聊賴地想着,站在護法們設好的一處高臺上,目光越過底下那些歡天喜地、由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的人羣,往遠眺望,便將荀彧這段時間的部分心血給收入眼底。
他尚有自知之明,清楚若不是他有卡牌這一作弊手段,能走別人走不了的捷徑,否則是絕無可能做得比荀彧更好的。
歷史上的曹操得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四處征討敵勢,爲他坐穩後方,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的荀彧,可謂居功至偉。
這天大寶貝,現在自個兒長腿跑到他懷裏來了,得了這切實益處後,他居然只有種頗不真實的感覺。
隨行在側的郭嘉猶如看透他此時心思,悄聲提醒道:“兗州大局已定,主公若要引進他系勢力,還得慎之又慎。”
燕清頷首。
一說起北地士族的領袖,往往都被默認爲汝潁世家。而袁家遭受重創,子弟零落,袁紹自身前途未明後,就等同於進行了一次洗牌,確定以荀彧、陳羣爲翹楚。
以荀彧、荀攸爲首的一些荀氏子弟,一早就投靠了燕清,旗幟鮮明地站在這邊,不說成爲他的心腹的左臂右膀,也絕對當得起謀主文首。
剩下的潁川士族中,陳氏的芝蘭玉樹,陳羣這一支,因一向欽佩仰慕他爲人,相信他的判斷,便也放下矜持,前去投靠。
在燕清一意孤行所建起的、起初並不被大多數士族看好的關東盟軍,在經歷過太守王匡的慘敗而逃,和一些個諸侯抱着遮羞布的臨陣脫逃,以保全自身的內部分裂後,竟然似有天助一般讓董卓死得稀裏糊塗,西涼虎狼土崩瓦解,被打得灰頭土臉,如同一羣土狗般無比狼狽地逃回涼州。
要想東山再起,首先就得擺平根基已穩、各有數萬兵馬的韓遂馬騰、宋建王國等勢的趁火打劫。
此訊一出,所有等着燕清落敗,好看笑話的人,都瞬間啞口無言了。
——真是天意啊。
被一些人寄以厚望的白波軍,原先的確想過通過偷襲後方,好渾水摸魚一把,誰知剛試探性地派出一小股部曲,就被早有防備的燕清所佈置下的防線給兇狠地打了回去,頓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燕清心知肚明的是,別看兗州此刻看着一片祥和團結,可主要勢力,還掌握在當地士族手中,和他的關係倒並不大。
他所打下的烙印,還是源自最初進入兗州、剿滅黃巾的那些。
要想長久穩固,就得接納兗州士族進入自己的核心班底,而關於這點,荀彧在請示過他之後,燕清礙於還忙着前線征戰,着實騰不出空來,只有選擇了暫時的妥協。
其中不乏燕清所熟悉的程昱、陳羣等優秀人才,可礙不住總有人濫竽充數,導致整體質量良莠不齊。
現在要進行換血,重提在豫州實施得十分順利、效果也極好的‘唯纔是舉’,無疑就棘手許多了。
郭嘉清楚燕清要衝淡兗州士族的影響力,就得引進流亡士人,進行融合,再逐一替換掉糟粕。
可這說着容易,做起來卻無比困難——動作但凡大了一些,快了一點,就將觸碰到士族敏感的神經,造成極大的動盪,燕清也隨時會重蹈史上曹操的覆轍。
哪怕不殺名士邊讓,也早晚被對他不滿的各郡縣紛紛反叛了。
思及此處,燕清的目光微微偏轉,無意間對上了底下黑壓壓的人羣,那一張張分明各異,神情卻是一般無二的狂熱的面孔……
心念驀然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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