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紹得天助
他的全副心思,都跑到一樁突發事件上了。
且說這年秋天,屯田制度落實得最到位的豫州,在萬衆一心的努力下,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豐收,兗州稍遜色些許,卻也稱得上碩果累累,收穫極佳。
尤其和大多數還停留在“飢則寇略,飽則棄餘”,得過且過的諸侯一比,兩地盈滿的糧倉,就特別招人眼紅了。
軍糧和軍餉,是撐起一隻強悍軍隊的基礎所在,甚至比精良的兵器和馬匹更要緊。
燕清的軍隊本來就強勢得很,這下豐衣足食,更是如虎添翼,難有人敵了。
諸侯們看着自家那可憐巴巴的糧倉,再看着餓得在河裏撈河蚌,往樹上摘桑葚的兵士,惶惶然地被喚起了危機意識。
怎麼會這樣呢?
燕清最初組建聯盟時,雖響應的人不算少,可依然是不被人看好的。
他們普遍認爲,燕清遠征無疑是不自量力,絕對會鎩羽而歸,之後因傷亡慘重,而實力大跌,那麼被人趁虛而入,一舉擊潰,也不無可能。
就算是爲保全聲名,去赴了此盟的勢力,也不乏出工不出力,純粹懷着看熱鬧的心思的。
誰知燕清靠這麼一支人心不齊的隊伍,自個兒慷慨解囊,出糧出人的情況下,不僅大獲全勝,叫惡名昭著、能征善戰的董卓折戟沉沙,還運氣絕佳地救出了亂軍中的落魄天子,然後精明地選擇了不去幹涉‘帝位’這個燙手山芋,退居一步。
他奉了天子,天子自然投桃報李,這下讓他的面子也全有了——以剛及冠不久的年紀,就得封天下目前獨一份的尊貴公爵!
再往他大後方看,略地,募兵,屯田,招賢,竟是樣樣不落。
也不知這一寒門出身,憑氣運一步登天的燕司空,究竟是如何獲得潁川名門荀氏和陳氏的青睞,還被前者近乎死心塌地地追隨的。
旁的不說,荀家那對出了名的芝蘭玉樹,荀彧和荀攸,竟然選擇了投入到他帳中,爲其效力,就讓人很是難以置信。
一爲謀主之一,隨軍出征;一爲其居中持重,無不盡心盡力……
這些眼高於頂的簪纓大族,明明應該對燕清和他身邊聚集的一干庶族不屑一顧的,偏偏在荀彧的大力控場下,燕清的巧妙制衡下,雙方達成了一種難以言喻地微妙默契,詭異平衡,竟然能相安無事,而沒有他們樂見的鬩牆反叛。
他們再感鬱悶,也別無他法,只有跟幕僚們匆忙合計一番,決定明年仿效燕清的屯田制度,也要招募農民去耕種失地。
同樣大力實施屯田的,其實還有一人,便是一早看出這項舉措的益處,借盟軍之便,頻頻向燕清請教的渤海太守曹操。
他手下不乏能人,自身又才略出衆,在齊心協力的奮鬥下,也迎來了豐收,充盈了一通糧倉,被看到這情形的人痛罵狡猾。
這閹宦之後,難怪當時老衝着燕村夫逢迎拍馬,原來是得了這麼大的甜頭!
在忿忿之餘,他們是刻意將燕清從未對這種做法藏私,甚至隱有鼓勵之意,只被他們不以爲然,嗤笑而棄的舊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這收留流民,恢復農耕的風頭一盛行起來,最高興的自然是一些四處遊蕩的黃巾軍了。
他們跟隨張角起義時,就完全不和‘正規軍’搭邊,人數飽含水分,其中大半是家眷,武器也是農具居多。
能被各地官員‘既往不咎’,可以光明正大地迴歸本行,對每日擔驚受怕,總愁着哪日會被官兵清剿了去的他們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福音。
燕清不是不知道,自己被不少人羨慕嫉妒恨着,便不疾不徐地給朝廷獻去了一批貢賦,解了對方的燃眉之急——被董卓那麼不知輕重地一禍害,又得養皇甫嵩這幾萬京兵,早要捉襟見肘了。
在確保不能被人挑出差錯來後,他有條不紊地增多了駐軍的數量和巡邏的力度,加強了邊境的防範。
這些人再聲勢浩大,折騰得紅紅火火,等起效果,起碼也得等到明年才知了。
誰知他們存糧幾何,而餓暈了眼的人,會不會聯合起來搶奪豫兗兩州的糧庫呢?
別的不說,聚集在揚州的黃巾殘黨,就對日益富饒的豫州虎視眈眈已久了。
燕清當時在聽完趙雲彙報後,便將這條重要信息加在給揚州刺史陳溫的信裏,叮囑他小心防範。
陳溫收到信後,只有苦笑了。
他並非不知道有黃巾賊在治下作亂,叫百姓苦不堪言,也知燕清忠告得句句在理,是出於一番好意。
可他自己麾下,絕無似威震天下的呂布那樣難覓的將才,肯聽他調度的軍隊,滿打滿算不過一萬人,還多餓得面黃肌瘦,裝備大多破損陳舊,能算什麼可靠戰力?
對燕清接下來所提出的駐軍提議,他錯愕之餘,便只剩喜出望外。
燕清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他的爽快應允,還有真心感謝。
陳溫窩窩囊囊,卻能坐穩長江一線三州的揚州刺史的位置,絕不是什麼無能草包,只是燕清將局勢算得清楚,他身在局中,同樣也看得明白。
容許燕清的軍隊屯駐在揚州境內,清理他鬥不過的那些敵人,看起來是開門引虎,日後怕難送走了,可他從始至終就沒有過要逐鹿中原、另謀發展的野心,只要能守住一畝三分地的安穩,也算不錯。
況且燕清聲譽越高,就越會愛惜,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對他這曾經傾力相助過的盟軍來個背後捅刀,奪他地盤。
陳溫得了這橄欖枝後,心裏也不慌了。
就這麼神閒氣定,好整以暇地等着燕清的軍隊過來,幫他肅清這些棘手的作亂賊子。
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一切進行順利的節骨眼上……揚州境內忽然爆發大型瘟疫,非但陳溫倒黴地未能倖免,就連他的一干心腹,也一同染疫疾而亡。
剛巧就流落到揚、荊兩州交接處,以逃避燕清軍追捕的袁紹,這下可樂壞了。
當然他再想要地盤,也不可能不怕死,趁着豫州那邊因事發突然、消息傳遞滯後,而未能及時作出反應的時候,催着與他聯手的陳王劉寵,用那五千部曲一路抓大夫,搜刮藥鋪存貨,再往壽春城進發。
汝南袁氏一度是揚州的士族領袖,哪怕因董卓之禍蒙塵染灰,袁隗最後幡然醒悟,導致滿門被滅,也洗清了不少這份罪孽。
於是當袁紹打出袁家的旗幟時,當地大族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對他溫和接納,而強徵來的大夫又的確派上了用場,有效地阻止了疫情繼續往外擴散,且救治了患病較輕的揚民。
等燕清軍抵達邊境後,大局已將近落定,竟是被袁紹給撿了大便宜,徹底佔下這根據地了。
袁紹一上位後,拿出了難得的雷厲風行,做了三件事:一是廣開糧倉,發放草藥,賑濟災民,以收買人心;二是聯合支持他的世家們火速上表,向朝廷稱臣,以告罪爲開始,表明心繫陛下,無奈是飄零之身,方一直無所作爲的痛苦,再纔是請命,這信他是拿出了當年守孝以博名聲的認真,寫得情真意切,禮也備得頗豐;三是向燕清義正言辭地表示了拒絕他們軍隊進駐的決心……
等遠在譙郡的燕清得到消息後,木已成舟,只剩下無可奈何了。
郭嘉實話實說道:“袁紹只消得到朝廷認可,主公只有撤軍一途。”
燕清嘆了一聲,倒是看得挺開,只感慨道:“畢竟人算不如天算。”
誰能猜想到,好好的一個揚州刺史,能說沒就沒了呢?
史上的陳溫死因就已成謎,有說是被袁術所殺,也有說是病逝的,他之前沒有任何提防,是因袁術正悲催地被關在譙郡的祕獄中,不見天日,絕了前者的可能;而陳溫在史上的故去,還遠在兩年之後,後者似乎也就沒機會出現了。
不想還是有變故發生。
若陳溫還有部下尚存,主持住局勢,這大權也不至於旁落到袁紹手裏;而袁紹若沒等來這個機會,只是回老家苟延殘喘的這五千多人,最後面臨的是糧盡援絕,不攻自破的結局。
偏偏天上還真掉了個餡餅,一向反應慢的袁紹又靈光一閃,給牢牢抓住了。世家大族自不用說,在他們眼裏,比起那個毫無用處的倒黴鬼陳溫,袁紹才能算是完全的自己人;民衆對在災疫橫行之時、充分救治了他們的這支軍隊也是心懷感激;加上朝廷那邊的制衡心思,袁紹得到揚州牧之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就算劉康不會相信袁紹表奏上忠君報國的鬼話,他身邊的盧植和王允,也斷不可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能合理制衡燕清的大好機會。
曾跟他結下大仇的袁家,絕無可能同他握手言和,只可能一昧針鋒相對,加上揚州雖然較爲貧瘠,卻能起到隔絕燕清勢力往長江以南繼續擴大的屏障作用。
別說經過董卓之禍的盧植自始至終都對他充滿防備,又因看破劉康對他所懷的曖昧情愫而對他有着偏見,就算是真覺得他清清白白,單從中央集權的角度考慮,限制他勢力繼續膨脹,也是理所應當。
各爲其主,燕清雖對多個袁紹在南邊相當膈應,但對傲骨錚錚、忠肝義膽、且從未變節過的盧植,倒不曾生出過半分惡感來。
至於袁紹……
麻煩倒是麻煩,可要說擔心害怕,還真沒有過。
燕清勢最近的重心都放在穩定剛打下來的冀州的政權上,而南邊地廣人稀,開化程度較低,袁紹要想大展身手,恐怕註定困難重重。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孫家三代的本事的。
就連小霸王孫策,爲了紮根下來,早年也不得不通過嗜殺來鎮壓,從而埋下被刺客謀害的隱患。
燕清並未察覺到,他的心態已然成熟許多。兀自慢悠悠地把玩着筆桿,半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總之,多的是辦法去慢慢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三國志》的作者陳壽說陳溫是被袁術殺的,而給三國志做注的裴松之則認爲是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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