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火鍋夜話
爲了安撫極有可能會爲多出的兩成糧草負擔而生氣的賈詡,燕清在給他的那封信上,特意添了幾道最近派人蒐羅來的養生方子。
——希望能讓賈詡滿意。
當然,燕清還打算繼續拿許縣當試驗地,在城裏試修一些澡堂,讓百姓們能在冬日裏保持身體清潔,減少疾病的出現。
燕清在奮筆疾書時,呂布瞅了瞅眼前的大鍋,見底下薪火正旺,湯水也已經開了,他感到有些無聊,又不好打擾燕清忙碌,乾脆將一碗肉片用小匕首又切了切,隨手丟了進去。
看着一片片薄如蟬翼的肉片在白花花的湯水裏翻滾,隔了好一會兒,他纔想到要撈出來,卻又忘記熄火了。
燕清恰在此時落了最後一筆後,擡頭看了一眼,莞爾道:“我還真忘了冬天裏有這麼一寶,得虧你給折騰出來了。”
大冷天裏,最適合煮熱騰騰的火鍋了。
雖然據聞戰國時期就有人這麼做,但真正普及,卻還要到宋朝去了。
——這跟平日做湯有什麼不同?
呂布心裏疑惑,但意外得了燕清的誇讚,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便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將還熱騰騰的肉片蘸了蘸醬汁,放入小盤裏。
等弄了高高一疊,再小心放到燕清跟前。
而他自己,就只敷衍地弄了幾塊,再撈了一大碗濃粥墊肚子。
燕清以爲他是給他自個兒準備的,不想最後卻擺在了自己面前,不禁笑道:“我哪兒用得完這麼多?而你只有那麼一點,又怎麼夠?把你的跟我換換罷。”
他欲推辭,燕清不讓,強行換過來了;他後知後覺欲熄了柴火,省得湯煮過了,燕清還是不讓。
呂布不解,就聽燕清莞爾道:“就讓它繼續煮着,再着人備些切好的食材來,隨燙隨食,等文若出來,也還能一直熱乎的。”
呂布這才搞清楚倆者區別,一不小心,就沒繃住之前的不懂裝懂,在臉上流露出幾分‘原來如此’,看得燕清忍俊不禁。
——他家的呂夫人,真是太可愛了。
燕清心念一動,往隱約還水聲瀝瀝着的隔廳一瞥,確定荀彧一時半會出不來後,便站起身來,旋即俯下腰去,就能舒服地做出以一指輕輕挑起呂布下頜的動作了。
呂布有了上回的經驗,立馬就斂去訝異,十分乖順地昂起下巴,嘴角高高翹起,心馳盪漾地接受了一個甜蜜的饋贈。
香噴噴的火鍋,香噴噴的吻。
唯一叫燕清有些懊惱的是,吻着吻着,他剛準備故技重施,如上一次般瀟灑撤退時,卻被貪心的呂夫人來了一招反守爲攻,熱情地按着他後腦勺不讓他走,最後落得潰不成軍,只能予取予求的結局了。
呂布雖渴望得厲害,近來還是被餵飽了的,也分得清情況,在感覺起了點反應了,就立刻放開了燕清。
燕清輕咳一聲,爲了掩飾小小的羞赧,毫不客氣地給呂布夾了一大碗對方平日最討厭的蔬菜。
呂布:“……”
荀彧的失態,就只有方纔情緒最激動時的短暫片刻,被燕清寬撫住後,他也將自己紛亂的心緒也整頓好了,徹底恢復了以往的冷靜自持和優雅從容。
等他自隔廳出來後,就有一陣食物的濃郁香氣撲鼻而來,又見一口大鍋裏是沸騰的湯水,旁邊列着一碟碟生的肉片和蔬菜,居然還有一小盆河蝦,而燕清和呂布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不由愣了一愣。
不消燕清解釋,荀彧便知道這是什麼了:“古董羹?”
“是不是最適合這冷天?”燕清笑着打了個手勢:“也沒專門等你,快來坐罷。這麼說來,還多虧奉先細心,派人去了趟集市詢問,才知道在這河面都結冰的冷天,居然還有人鑿開冰面,釣了些河蝦來,實在難得。”
荀彧從善如流地從他另一側落座,笑道:“這物雖好,卻火氣偏大,不宜多食。”
說這話時,荀彧微微偏過頭來,意有所指的目光,就往燕清微腫的脣瓣上飛快地掠了一掠。
燕清面色紋絲不動,被烏髮蓋住的耳根卻在發燙,若無其事道:“文若所言極是。偶爾爲之,還是頗有趣味的。”
被燕清不着痕跡地剜了一眼後,呂布縮了縮肩膀,越發老實巴交了。
他耷拉着腦袋,好似專心致志地嚼着燕清強行夾給他的一大碗蔬菜,耳朵卻一直豎着,聽燕清與荀彧交談。
因之前屏退了下人,廳中就他們三個,燕清開起玩笑來,也就毫無避諱了:“到底皆爲荀家玉樹,方纔文若那模樣,就與公達的一般無二。”
他不着急談公事,倒是一派放鬆的姿態,對一些生活趣事談興正濃,又提到了他久未再見的大侄子,荀彧也笑了笑,配合着隨了下去:“願聞其詳。”
回想起來荀攸面無表情眼淚啪嗒啪嗒掉的樣子,燕清還真有幾分心有餘悸:“有那麼一兩回罷,你那大侄子看着臉色不改,下一刻卻就叫眼淚飛流直下三千尺,好生嚇人。”
荀彧輕輕點頭,溫和道:“公達自小便是如此,年歲長了一些,也只學得收斂了面上神情,心裏仍是波瀾萬丈。”
燕清無奈道:“你笑甚麼?我好不容易將他派去幽州做刺史,以爲總算能鬆口氣了,不想你方纔就險些仿效他,又嚇我一回。”
荀彧被禁足於東郡一處館舍中,已有近一年之久,儘管爲策劃這次出逃,他費了一番功夫與死忠與他的部下取得了聯繫,但對大局信息的掌握,還是十分有限的。
若不是燕清的行蹤已不是祕密,行軍的速度又十分緩慢,給他充分時間追上會合,荀彧成功逃出後,只怕就會避開搜查最嚴、交戰對激烈的西處前線,選擇往南去了。
聽燕清輕描淡寫地帶出已將荀攸安排在幽州爲官之事,背後原因,荀彧心裏瞬間瞭然。
他默了默,彎彎脣角,欣然道:“令主公受驚,確實是臣子的不是,現自罰三杯,還請主公寬宏大量,莫與彧計較了。”
燕清爽快道:“好罷,這就饒過你了。只是今日之後,我身邊的某個位置,就請子房賞臉了。”
“求之不得。”
荀彧笑笑,向燕清拱手一禮,便痛快地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
同時被他默默嚥下,從此銘記在心的,還有曾經在陛下受擄時那些不好言說的試探,和這回錯信陳羣而失了兗州的愧疚。
呂布一聲不吭地讓目光悄悄在二人間打轉,總覺得這對話雖然簡單,卻透着股在打機鋒的氣息。
具體還有什麼,他就看不出來了。
呂布抿了口酒水,摸了摸自個兒下巴,看着神色極其自然地給燕清剝了十幾只河蝦、才慢條斯理地開始動筷的荀彧,陷入了沉思。
不知爲何,比起總是一臉呆呆木木,常跟那郭狐狸黏在一起,能不出門就在帳裏待着的荀攸,他模模糊糊地有着預感,這過去很少當面打交道的荀彧,恐怕還更厲害、更棘手一些……
不好的預感,還真應驗了。
不管是爲溝通一下感情,還是問兗州具體局勢,這之後的數晚,燕清都是略帶歉然地將呂布撇開,然後順理成章地與荀彧同牀共枕,抵足而眠的。
而被迫從奢入儉的呂布,一身精神氣很快就變得蔫巴蔫巴的,隔了好幾天才適應過來。
不過他溢於言表的這份失落之情,只有離他最近、最瞭解他、也最關心他的燕清察覺到了,其餘人似是都接受了典韋那套狗屁不通的解釋,縱有目共睹,卻紛紛對此安之若素。
——也沒人想做第二個餅將軍。
且有荀彧的自行迴歸這一很是轟動的新聞擺着,曾因項霸王‘破釜沉舟’之地而聞名的內黃縣裏也一陣熱鬧,傳得沸沸揚揚,呂布周身的這點低氣壓,就更不顯眼了。
燕清私下裏給了呂布一些甜頭,將他安撫住後,也感受到身邊有個荀彧這樣等級的謀主在,還是要方便多了。
郭嘉還要個七八天才會迴歸,荀彧的到來,就把他無人可以商量的空白期給填上了。
畢竟他再願意承認呂布頗有長進,可對方再好學,到底還是受天賦限制的。
他適當給予偶爾靈光一閃的呂布一些引導,讓計劃更有可行性,但這跟呂布聰明得掌握全局、甚至給他出謀劃策之間,恐怕還隔了不止一道天塹。
況且荀彧的工作能力極其出衆不說,與他心意還有幾分相通,清楚哪些小事可自行處理,有哪些則需要過問於他。
最重要的還是,荀彧無疑是燕清最信重的幾位謀主中,唯一一個習慣操着超出責任範圍的心的。
荀攸還好,會在完成自身職責後,自覺視情況和自己能力決定是否多做一些。
可拿自動自覺把自己當個陀螺使的荀彧,跟常年處於懶洋洋的狀態,對不感興趣的普通事務,非要踢一腳才勉強滾半圈的郭嘉一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若說郭嘉和荀攸都在時,燕清每日至少抽四個時辰出來處理公務的話,如今單有荀彧一人,他都只剩下兩個時辰的工作量了。
燕清在意識到自己即將被這田螺姑娘一般勤快的荀謀主所寵壞時,強忍住了未去順水推舟地享受這份偷懶的幸福,及時收回了一部分荀彧主動分擔走的公文。
又給荀彧制定了一份行程,讓他嚴格按照上頭標註的去休息,郭嘉的食補方子,在回豫見到張仲景前,也暫給他用着。
荀彧對此哭笑不得,欲要辯解一二,燕清卻無比強硬地迫他執行了。
就算陳羣等人尊重荀彧,除剝奪他自由外,不可能真在衣食住行上虐待他,但荀彧這樣外在溫和謙遜,內裏卻剛烈堅毅的人,一旦感到鬱卒,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卻是難以衡量的重。
看荀彧較數年前消瘦許多、臉色也變得蒼白些的可憐模樣,又看他對此混不在意,將自己當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使喚,操勞過度的做派,燕清就感覺心一抽一抽地疼,彷彿正在滴血。
這一個個他費盡心思挖到手裏來的名臣猛將,可都是當眼珠子愛護的心肝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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