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知己難得
相比於呂布的滿腹疑雲,郭嘉卻是洞若觀火,故意衝着呂布重重地嘆了一聲,便一撩下襬,率先進去了。
燕清坐在案前,手裏把玩着一隻茶盞,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不由擡眸一笑:“來了。”
郭嘉點點頭,隨意在燕清正對着的那張案桌前坐下:“王爺可是朝主公表明了心志?”
燕清對他強大的洞察力一清二楚,聽到這話,也毫不意外,莞爾道:“果真什麼都瞞不過你。”
郭嘉難得謙虛一笑:“哪裏哪裏。”
呂布晚入一步,剛將門細心掩好,就聽得好似沒頭沒腦的這倆句,不由惑道:“甚麼志向?”
燕清與郭嘉對視一眼,自有默契流轉,笑而不語。
呂布也不非要追問明白,沒得到答案,也不怎麼在意,而是環視一圈,想也不想地就挨着燕清坐下了。
燕清還在平復心情,順手給自己的這兩位左臂右膀,各倒了一杯果茶,半晌感慨道:“我猶記得,他當初與兄長流落北邙山,卻還故作鎮靜的稚童模樣……如今倒真是長大了。”
郭嘉頷首表示同意,正兒八經地給對外憂國憂民,對內憂子憂女,總操心個沒完的老父親剝了顆果子,隨口道:“當然長大了,都準備成親了不是?”
“……”燕清眯眼看他:“照這標準,奉孝豈不還是個孩童?”
郭嘉一扯嘴角,不慌不忙地對上正要露出幸災樂禍之色的呂布的眼神,笑道:“不愁不愁,嘉這是好事將近,不必再勞煩主公掛心,倒是眼前還有個身長九尺餘的大個兒童子,主公不若多關懷他幾句?”
‘大童子’呂布受這調侃,倒很淡定,該喫喫該喝喝,很快將桌上的果盤消滅了大半。
他自有他的底氣——主公可是給過他洞房花燭夜,倆人結過發,同過心!
至於別的宗法禮數,三媒六聘什麼的,就沒必要講究了。
主公本就是仙人之體,不受凡間規矩約束,有了那次稟告上天,也就足夠了。
呂布的淡定自若,顯然出乎了郭嘉的意料。他不禁輕輕地‘咦’了一聲,正要再試探幾句,燕清就迅速地轉移了話題:“時候也不早了,談正事罷。”
郭嘉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倒老實聽話,未做糾纏,而是跟燕清正兒八經地商議起這次計劃的後續安排,以及一些細節來。
呂布啃完了瓜果,淨手過後,就開始旁若無人地給燕清捶腿按肩,殷勤膩歪到毫無勇冠天下的大將派頭,直到了連郭嘉眼睛都泛酸的地步,更是腹誹不停。
這婢女的塊頭喲,也太大了;這婢女的長相喲,也太磕磣了;這婢女的脾氣喲,也太……
待荊州的事商量完了,燕清又道:“依我看,西羌那邊尚是鞭長莫及,可南匈奴和烏桓人卻不能放任他們休養生息,心平氣和地決出新首領來。”
“主公英明。”郭嘉從善如流地接道:“正好拿他們練練騎兵。”
就算有燕山天險可以仰仗,各族內部也因首領被殺而陷入了混亂,燕清卻從未放鬆過警惕,甚至趁這時期大肆壓價,大批販馬,訓練騎兵。
這些不久前還欺大漢羸弱,常在邊關滋擾民生,燒殺劫掠的惡匪,也該嚐嚐類似的滋味了。
蘇雙和張世平作爲最早資助燕清起兵的商戶,所得回報之豐厚,簡直到了所有同行都感到眼紅的地步。
在這別處頻頻遭荒,糧食有價無市的亂世,年年豐收的燕清勢可謂財大氣粗,不但廣修道路,治安嚴謹,減輕稅賦……最重要的還是每回他們往北地販馬,都會派一列官軍去護送他們。
所得的馬匹裏,良馬盡被軍隊收購,可價格給得十分公道,就成了雙贏。
呂布對此毫無異議,目光緊緊地黏在露出的頸項那細膩雪白的皮膚上,安靜地捶着。
燕清滿意地點點頭,一邊思索着,一邊很自然地往左微歪了歪,好方便呂布按揉右邊的頸窩,話題忽然就跳了回來:“陛下這回決心不小,說不定還真能讓他如願出宮,行宮的修建,也當提上日程了。”
“這些通常都歸文和管,”郭嘉飛速記下:“明日便與他談談。”
呂布面無表情地繼續揉揉。
燕清默了默,突然又說:“那好,明日你與文和文若他們商榷一下,我需去蔡公府上拜訪。”
蔡邕並未登上史上受董卓作秀托起的那陣青雲,後又對紛亂世道感到灰心喪氣,到燕清這專心做官學之長,與潛心做學問的鄭玄共事,從此不涉政事。
燕清卻不願讓他就此聲名寂寂,眼下時機漸漸成熟,就準備藉此回之事,向皇帝給他請封了。
話題明明跳來跳去,彷彿毫無聯繫,郭嘉卻跟得毫不費勁,甚至瞬間瞭然。
他挑眉一笑,口吻慵懶:“是爲人才選拔錄用之事吧?”
啥啥啥?
呂布倆眼蚊香,聽得一愣一愣的,手裏動作不由停了下來,燕清也未察覺,只忍不住笑了:“是啊。”
難怪啊,史上的曹操會如此偏愛郭嘉。
不只是郭嘉才華橫溢,擅使奇謀,也不只是他忠心耿耿,從不在政治上站隊……
郭嘉出自冠帶林立的潁川,卻獨行特立,活得縱情瀟灑,尋求的不過是一個海闊天空任鳥飛的發揮空間,願爲自己感興趣的事務奉獻一切,也毫不吝嗇地焚燒着自己。
推演任畫,運籌帷幄,剖析人心,在他眼裏就是一個個讓人醉心的有趣謎題,因此可全神貫注,一往無前,得到曹操‘見世事無所凝滯’的獨特評價。
由於性格不同,瞭解程度也不同,以至於曹操未能做到,卻被燕清做到了的,則是——一旦得到他真誠的信任,建立起了摯友之誼,這心思玲瓏剔透的聰明人,就能成爲天底下最討喜的人。
燕清十年如一日地寵愛和信任着郭嘉,郭嘉也徹底摸清楚了燕清的脾氣和志向。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正因如此,燕清如今擁有的纔不只是一位能力卓越的屬下,還是心有靈犀的知己。
懶於謀身,卻肯費心費神,爲他謀國。
甚至把別的都拋開不管,能有個只要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馬上明白自己意思,順着思路發展下去的人在身邊,於誰而言,都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享受。
乍然沐浴在燕清慈愛的目光中,郭嘉不知所措地打了個寒噤,手底的動作卻無比嫺熟,偷摸着將果茶再一次換成了果酒。
燕清頓覺一腔感動全無:“……”
這分明是當他瞎啊。
等議完事,仗着天色已晚,郭嘉索性也不走了,就賴在燕清府上。
不單是下人對此習以爲常,就連呂布也是一臉平靜,甚至在郭嘉未提出要與燕清抵足而眠時,還偷偷地鬆了口氣。
至於什麼客房……早成了在此留宿最頻繁的郭嘉的專用房了,就連寢具都是專門準備的齊全一套。
呂布先洗浴完,親自鋪好被子,倒好備用的一杯茶水,就一臉嚴肅地躺到榻上了。
燕清披散着頭髮踱來踱去,想着明日同蔡邕會面時該怎麼說好,見狀不由奇道:“奉先可是犯困了?”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眼瞅着就快出徵了,”呂布惆悵道:“這睡一晚,可就少一晚啊。”
“……”
個五大三粗的軍漢,還多愁善感起來了?
燕清聽得哭笑不得,也不好再踱步了,走到榻邊上,往他額頭上輕輕一拍,斥道:“分明是你日夜期盼的,這會兒胡說八道個什麼勁兒?”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手心纔剛碰到對方前額,醋海翻涌了整整一天的呂布,雙眼就猛然迸出精光,身手靈活之致地將自己拽倒在牀,旋即無比生猛地翻身壓上。
燕清驚道:“你這是——”
話剛開頭,脣就被結結實實地堵住了。
接着整整一夜,他的意思都變得朦朦朧朧,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塊烙餅一般,被不知疲憊的呂布翻來覆去地折騰,又像是一頭淪入虎爪的羔羊,被毫不含糊地拆喫入腹,連皮帶骨,都讓仔仔細細地啃了個一乾二淨。
次日醒來,燕清腰痠背痛,不得不啃了顆桃,才緩解許多。
他有心把放縱過頭的始作俑者揍上幾下,可一念着將分離一段不短的時間,就又捨不得了,只板着臉,把對方那油光水滑的背脊拍得啪啪響。
呂布一點都不覺得疼,非但由他拍,還眯着眼傻笑,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樣。
燕清:“……還不快起了!”
呂布要去兵營,他也有事忙了。
在用早膳時,燕清愣是撐住了雲淡風輕的表情,對郭嘉意味深長的打量視若無睹。
“一會兒你先去流水樓,”燕清癱着臉道:“我邀蔡公來府上敘話,談完再去。”
郭嘉頷首,就是在出發前毫不客氣地多要了倆份雲片糕,仔細包好,道是給荀彧和賈詡帶去的小食。
燕清嘴角抽抽,強忍着沒揭穿他。
他毫不懷疑,這份體貼的心意,只怕都堅持不到車架行至流水樓,就要全進郭嘉自己的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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