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得見天顏
文宗欠起身,“襄兒、蓉兒平身。皇祖母貴體抱恙,讓你們二位受累。”
郭襄、郭蓉起身,垂首站在太皇太后身邊。
文宗對太皇太后深感歉疚地說道:“都是老祖宗教導有方,襄兒、蓉兒恭謹仁孝。這陣子孫兒未能前去請安,皇祖母貴體抱恙,孫兒未能牀榻前盡孝心,還要勞煩祖母掛念孫兒。”
老祖宗大半輩子,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母親是公主,外祖父是皇帝,祖父是威震天下的郭令公。
出嫁丈夫是皇帝,生個兒子繼承大統是皇帝,兩個孫兒是皇帝。郭令公一生爲大唐盡忠,福澤蔭庇子孫。
上位者威嚴浸淫在骨子裏,被郭太后目光震到,鴉雀無聲的侍從,齊刷刷跪下。
郭太后環顧衆人,“你們打疊起十二分小心,服侍好陛下。後宮的人都在躲清淨嗎?陛下龍體違和,皆是爾等平日沒有盡心服侍之過。”
衆人戰戰兢兢說:“奴才謹遵太皇太后之命。”
郭太后摩挲文宗皮包骨手腕,心疼地責備文宗:“陛下也太驕縱他們。”
她又轉頭交代兩個女孩:“蓉兒、襄兒,你們留在這服侍陛下。”
郭襄、郭蓉垂首稱是。他一個臥牀病人,拴住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算怎麼回事?文宗心裏只怪皇祖母糊塗。
自己身體康健,皇祖母一片好心,自己可以接受。現在···“祖母,孫兒大好了。”
“陛下,她們是祖母看着長大的,有她們在陛下身邊,哀家放心。”太皇太后堅持己見。
她把兩個女孩帶來,就沒想帶回去。文宗不好再推辭,怕兩個女孩多心。
郭太后細心地給文宗掖好被角,“陛下安心靜養,躺着別動,讓襄兒和蓉兒送皇祖母。”
姐妹兩恭送太皇太后起駕回宮。姐妹兩目送太皇太后的鑾駕離開,她們要面對的是大唐地位最爲尊崇的男人。
郭襄在前,郭蓉在後,兩個女孩再次踏進殿來。養在深閨的少女,含羞帶怯靜靜地站在牀邊。
文宗知道她倆拘束,視線停留在書上。“隔戶楊柳弱嫋嫋,”
他輕鎖眉頭吟詠詩句,“隔戶楊柳弱嫋嫋,”他重複幾遍。
郭襄按捺不住脫口而出:“恰似十五女兒腰。”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過來。
“正是這句了。”
文宗以手掩卷輕揚眉梢,郭蓉看了郭襄一眼,郭襄這才後知後覺。覺得自己言語冒失,郭襄長長睫毛忽閃着,輕輕咬住下脣。
“兩位姑娘亦是飽讀詩書之人。”
他慢慢引着兩人說話,以此放鬆她們心情。單從文宗而言,他談吐溫和,溫文爾雅。在文宗寢殿,感受不到皇權威嚴的壓力。
寢殿紅木牀頭雕刻二龍戲珠,煙霞色錦帳用珊瑚鉤子掛在兩側。文宗身上搭蓋明黃色繡有蟠龍錦被。
龍牀右邊擺放紫檀木屏風,左邊是一座香爐。幾座山峯,一棵松樹,樹下一位童子,一位書生打扮的人。龍涎香嫋嫋升起,恰似繚繞山峯間的浮雲。
正應了那首詩;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三人談詩論文話語投機。兩個女孩漸漸放鬆開來,尤其是郭襄高談闊論。郭蓉緊着給她使眼色,怎奈她說得投入,全然不在意郭蓉的暗示。
文宗倚靠牀頭坐得久些,只覺得身下硌得慌,手支在牀上,微微欠起身。
郭襄自然而然地走過去,她被文宗文雅的風度,睿智談吐吸引,站在文宗身邊,爲他按摩肩背。
手搭在文宗肩膀上,郭襄眼圈紅了,陛下爲國事操勞至此。剛纔還談興正濃,這會小丫頭緘默不語。文宗扭過臉,小丫頭暗自抹眼淚。
小丫頭別過臉去,“襄兒是不是想孃親啦?”
“民女只是···”
“朕,以後多用膳就是。”文宗輕輕拍了拍郭襄手背。
“陛下,一言九鼎。”郭襄破涕爲笑。
文宗這一陣難得露出笑顏,女孩子單純和直率感染文宗。起居郎周敬復和起居舍人魏謨覲見,走到門口聽到屋裏笑語妍妍,返身折回去。
文宗病後體虛,談得久了,臉上有些倦意。兩個女孩識趣地告退,自有宮人安排女孩歇息,兩個女孩安置在太和殿旁邊的偏殿。
文宗是真命天子,長相又儒雅清雋,見識淵博彬彬有禮。兩個女孩子回到住處還很興奮。
“姐姐,我以爲皇帝會是三頭六臂。”郭襄扮鬼臉。
“你以爲這是在家嗎?禍從口出。”郭蓉走到門口探頭張望,關上屋門警告郭襄。
“姐姐,你怎麼是孃的口氣?”郭襄拉住她胳膊撒嬌,“這樣會老的。”
“都快找婆家,還和小孩子似的。”郭蓉不買賬。
“就是啊,要嫁也是你先嫁。”郭襄眼珠一轉,“姐姐,將來是要做皇妃的。”她趴在郭蓉耳邊悄悄說道。
郭蓉嚇得捂住她嘴,“這話也是亂說的嗎?”她板起臉真的生氣了。
郭襄猶自坐在繡墩上發會呆,站起身自言自語:“陛下人和善,父親說陛下是勤於政務的好皇帝。”
丫頭動了凡心,而不自知,郭蓉暗道。她比郭襄大半年考慮事情想得多些。
“我要用黃色和紅色絲線。”
郭襄對宮女說,宮女很快拿來絲線。郭襄熬夜給自己隨身佩戴的護身符,重新打了一個帶福字穗子。
太和殿有兩個妙齡女子陪侍文宗左右,自然瞞不過後宮。自打文宗壽宴後,楊賢妃還未得見天顏。
她每日裏依舊精心打扮,期望文宗不計前嫌,有一天會突然駕臨猗瀾殿。
但是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她深深體會到失去盛寵的淒涼。
雨打芭蕉風拂簾,雲鬢未扶閒倚欄。
披錦擁衾身雖暖,人去花落心愈寒。
不撫瑤琴意不盡,欲讀詩句淚先殘。
池魚不知離人苦,無恥東風笑紅顏。
擁有聖寵時,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賢妃沒有惴惴不安,擔心某一日失去聖寵的危機感。
她耿耿介懷的是沒有子嗣傍身,怕文宗百年後自己無所依。
原來失去聖寵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如今獨守空房,孤枕難眠,她以往的自信和驕矜是多麼荒唐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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