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何枝可依

作者:藍田潤玉
文宗終於被一波接一波皇位爭奪旋渦吞沒。公元840年正月初十,唐文宗駕崩於太和殿。享年32歲,在位十四年,諡號元聖詔獻孝皇帝。

  文宗駕崩,郭襄承受不住文宗離去的打擊,郭襄在文宗靈柩前幾次哭暈過去。

  文宗靜靜地躺在四層的棺槨裏,最內一層棺木用水牛皮包裹,次外一層棺木是楊木,最外兩層是梓木棺。

  他再不會用溫柔的目光注視她,輕柔的嗓音呼喚她。郭襄肝腸寸斷。

  潁王頭戴赤而微黑的皮帽,頭上纏繞葛布做的喪帶,腰上系葛布做的喪帶,身穿黑色絲衣。扶棺痛哭,弔唁先帝。穎王靈柩前即位,是爲唐武宗。

  郭太后傳召郭襄到義安殿,郭襄一身縞素前來拜見太皇太后。郭襄身上首飾釵環皆無,素面朝天,雙目紅腫,未語淚先流。

  郭太后心裏不是滋味,年紀輕輕的,要是有個一兒半女還好,寂寞深宮漫漫長夜還有個盼頭。

  餘生太長,孑然一身啥時是個頭?空牀臥聽南窗雨,誰來挑燈話夜長。匆匆生死兩茫茫,千里孤墳,何處話淒涼。塵滿面,鬢如霜,縱使相逢應不識。

  太皇太后很是自責,她就不應該帶郭襄進宮,年紀輕輕,這孩子以後怎麼過?

  今年上元節沒有往日喧囂熱鬧,皇宮裏沒有喜樂之聲。長安城百姓家裏,點上兩盞燈象徵性地過節。

  先帝駕崩,舉國哀痛,竹林館這般歌舞歡笑場生意受到影響。

  郭襄陪太皇太后過了上元節。正月十六出現在太皇太后面前是斬斷塵緣的郭襄。郭襄一身道袍,決絕地連一頭青絲都剪去。

  “傻孩子,你這是何苦?”太皇太后撐不住老淚縱橫,“襄兒,都是本宮害了你。”

  太皇太后本打算尋找合適機會,送郭襄出宮,在父母親人身邊度過餘生。

  “先王去了,襄兒留在世上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襄兒若是連軀殼也捨棄,怕是負了父母生養之恩。”

  昨日還是如花美眷,今日卻成青燈下打坐的女尼。太皇太后撐不住痛哭出聲,“襄兒,你讓姑母何以自處?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襄兒每日裏喫齋唸佛爲太皇太后,爲親人祈福。”郭襄到親仁坊西南方向咸宜觀削髮爲尼。

  十五月亮十六圓,賢妃倚窗獨坐,感慨郭襄遁入空門。去年上元節花好月圓,今年月圓人不全。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賢妃隨手拿起一本詩集,不想再對月傷懷。眼皮突突跳,她擡手摁着但控制不住。

  許是在文宗靈柩前太過悲痛,導致眼睛不適,賢妃這樣想着。但眼皮跳個不停,令她心煩意亂。

  一行人直闖漪瀾殿,王少誠上前阻攔。

  “聖旨到,抗命者斬!”樞密使劉弘逸沉下臉喝到。王少誠就一個腦袋,乖乖地讓出道。

  賢妃在殿內聽得真真的,她忍不住笑起來,劉弘逸帶人進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聖旨到!”除了賢妃其他人齊齊跪下,賢妃仍在伏案大笑。

  賢妃笑夠了,對來人說:“待本宮更衣過來。”

  她繞到屏風後面,進到裏間暖閣裏,兩個宮女過去服侍。片刻之後,楊賢妃盛裝出來。

  一身粉紅色襦裙白色披帛,頭戴九鸞鳳釵。眉如新月,脣若塗朱,眼如秋水。她在貴妃榻上端坐下來。

  劉弘逸宣讀聖旨,陳列賢妃幾宗罪:善妒、迫害其他嬪妃、毒害皇子…罪不可恕,賜白綾一條。

  將死之人,何苦跟她較真!劉弘逸等着賢妃主動拿走白綾。

  賢妃身體軟軟地歪倒在榻上,手裏攥着曼陀羅花,她已經服毒自盡。

  文宗前腳剛走,後腳她就跟上來,黃泉路上不知能否與他相遇?若是與他相遇,他會不會仍是拒她於千里之外?

  他會不會嘲笑她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不管怎樣她絕不會用那副可怕的面目和他重逢。

  即便做鬼她也是一個美麗驕傲的女鬼,她用曼陀羅花鋪就一條通往黃泉的路。

  賢妃被廢除封號,以庶民之禮下葬。入殮的服飾是葛衣麻鞋,一牀蓆子裹身,放置於薄棺之內,草草埋葬。

  九鸞鳳釵等名貴首飾都不允許帶入棺內,她想要維護的驕傲尊嚴,在身後事上被剝奪殆盡。

  這一日散了朝,仇士良慢吞吞走在後面,其他人走遠了,他返身又折回來。

  皇帝的御座是仇士良幫着搶得,但武宗一見他,跟吞了蒼蠅似的。文宗英年早逝跟仇士良有很大關係。

  武宗按下心裏對仇士良極度的厭惡,武宗喜怒不形於色。

  仇士良老奸巨猾,但是武宗一張高深莫測的臉,對自己扶他上位是心存感激,還是看自己手握大權心懷敵意?看不出來。

  武宗沒有表情的表情,讓仇士良莫名地脊背發涼。

  本以爲武宗是喫喝玩樂不務正事的主,一來擁他上位,佔了擁立之功。二來他可以操控武宗,武宗只是坐在御座上的傀儡而已。

  但如今坐在御座的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高高在上的武宗上位者的威嚴,讓仇士良不敢造次。

  “陛下,微臣有事啓奏。”

  “講。”武宗惜字如金。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仇士良頓了頓,“陳王、安王,”仇士良停住話頭,武宗還是沒反應。

  仇士良心裏嘀咕真能抻,心裏揣着明白裝糊塗。非得我把話挑明瞭,我唱白臉你唱紅臉。

  “陛下仁愛寬厚,感念親情,怕只怕有人心存怨恨…”

  “你是說安王、陳王?”武宗擡起眼皮,目光越過他看向緊閉的殿門。那天,他走進來,安王走出去。

  “是,陛下,微臣正是擔心兩位王爺。”

  仇士良語重心長道:“陛下,退一步說,就算安王和陳王兩位王爺今後能安分守己,別無他念。難保下面的人不拉虎皮扯大旗,萬一有想從兩位王爺身上做文章,動歪腦筋的人閒來生事,賊心不死···更何況陛下剛剛登基,還要安撫藩鎮將領…”

  “依愛卿之見?”

  “陛下,依末將所見,斬草要除根,把隱患消滅在萌芽中。”

  “好,准奏。”

  武宗沒有半分猶豫,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倒是裝一下。這主夠狠夠絕,可是我不喜歡,仇士良想。

  一個是他親侄,一個是他親弟,下手都毫不留情。仇士良的腰無形中又彎下幾分。

  “末將領旨。”他去當惡人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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