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血迷宮（8）
她說道：“出來吧,宮家主。”
宮家現任家主宮螭和三位主師從虛空之中現身，其中一人笑嘻嘻道：“不愧是帝國第一聖術者,竟敢一人前來,看來果然如傳聞中那樣視皇權爲糞土。”
克瑞特握緊手下的椅把,臉色不太好。
宮家家主宮螭看了那人一眼，對方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不說話了。
白鏡看着克瑞特,冷靜道：“你要殺我？”
“爲什麼呢？”她是認真地在疑惑這件事。
克瑞特舔了舔乾澀的脣.瓣，說道：“我不會殺你,白鏡。”
宮螭作爲宮家家主,也是正金目,他的眸色和克瑞特那種黃金般的華貴不同，有世家獨有的傲慢冷厲,“宮家承認你的才華，但你不該濫用在這種事情上,出於對陛下的尊重,我們會對你處以緩刑,但前提是,你的實驗用在該用的地方。”
之前那人又忍不住多嘴道：“尊敬的白鏡閣下,你務須爲了那些卑賤的無色目把自己搭進去，只要你遵守規則，你依然是第一聖術者。”
克瑞特鬆了口氣，宮家既然這麼說了,那肯定是要留白鏡一命了，只要她聽話地放棄那些無謂的實驗，他就可以保下她，“我不能放任你繼續那個實驗，你太天真了，你以爲自己是在解救那些無色目，卻不明白要是現在無色目能夠得到異能，他們肯定會貪婪地索求更多，帝國馬上會亂起來，我們好不容易纔維持下來的穩定會毀於一旦。”
他懇求般看着自己曾經的老師，他愛慕的對象，他只想保護她，他始終不明白，爲什麼到了得到一切想要的權力的現在，她還會去做這些讓他們利益受損的事情？
只要她點頭，他就會護着她直到風頭過去。
聽起來相當有道理，白鏡想道。
是啊，她一個正銀目，一個強大的異能者，爲什麼要爲了無色目們把自己搭上呢？
白鏡聽過太多這樣的道理了，她也不會和宮家的人辯駁。
但是，她沒有想過，克瑞特會這樣懇切地對她說出這番話來。
多麼——
——可笑啊。
聞言，白鏡雙手交叉，疑惑地對克瑞特說道：“克瑞特啊，你現在是真的把自己當成正金目了嗎？”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她早就失去“看”的能力了。
克瑞特站起身來，閃過一絲驚惶，“老師……”
宮螭皺了皺眉，不明白克瑞特的慌張。
白鏡的手指在虛空中點了一下，他們明顯地感受到了她面上的空氣扭曲了一下，緊接着便發現她臉上已經多了一根黑絲帶。
宮螭瞳孔一縮，“幻術？”
而且是他們——不，應該是，至今無人解開過的幻術。
白鏡解開裹住自己雙眼的絲帶。
那裏什麼都沒有。
空洞無物。
她的眼睛被挖掉了。
克瑞特顫抖着聲音說道：“老、師，你的眼睛……”
宮家看向他們尊敬的皇帝陛下，連他都不知道，那說明白鏡失去雙眼該多久了？他們心裏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白鏡說道：“不然你以爲，作爲無色目的你，是怎麼變成正金目的？”
不顧宮家人震驚的表情，她看着眼前臉色大變的男人，說道：“克瑞特，這個被你認爲不合時宜的實驗，第一個真正的成功者就是你啊。”
“我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給了你，確保你能夠在被枯植寄生後依舊活下來。”
那時候克瑞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無色目少年，但她想的是，這是她選擇的學生，無論他是無色目還是有色目，她都會爲了讓他活下來竭盡全力。
哪怕犧牲的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異核。
從把眼睛移植給他之後，她就只能靠着陣法來催動僅剩的異力，直到她的眼睛徹底成爲克瑞特的眼睛，甚至轉換成了金眸，她也從中發現了異核的祕密，以至於開啓了對“希石”的研究。
克瑞特似哭似笑，“您說那是祕法。”
“當然了，我就一雙眼睛，”白鏡歪了歪頭，說道，“你看，成功了不是嗎，你從一個無色目變成了正金目，”她頓了頓，“最後變成了帝國的皇帝。”
“現在卻來告訴我，這個實驗不值得……”她輕笑，看向他，看着自己的學生不自覺後退，“克瑞特，你說得對，我的確該放棄無謂的天真。”
銀異力構成的陣法在她手中出現，“所以，把我的眼睛還給我吧。”
克瑞特一動不動，可宮家卻迅速開始反擊。
宮螭冷聲道：“殺了她，不能留活口！”
克瑞特喘了口氣，說道：“不、不……”
宮螭卻咬牙道：“陛下，您可要想清楚了，如果她拿走您的眼睛，您就不可能繼續當這個皇帝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冷厲，最重要的是，這白鏡居然手上有把無色目變成正金目的方法！
如果說那個僞異核的實驗只是威脅到普通有色目的地位，那克瑞特的眼睛就意味着正金目數以千年的地位將受到絕對的挑戰，宮家將不會再是神的眷族，而只是一介普通的可以通過實驗達到的凡人！
這是整個宮家都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克瑞特現在還不能死，但是白鏡，絕對不能留。
多種異能同時襲向白鏡，她卻從一開始就沒離開那個地方。
“幻境！”宮螭瞳孔一縮，看着眼前人一點點裂開，自己異能所傷之人卻是宮家另一個主師。
“所以，你接下來的攻擊，要當心了。”白鏡的聲音縹緲，似乎無處不在。
宮螭看着被重傷的同伴，不願輕舉妄動，每一個金目都是寶貴的。
他看着失神落魄的克瑞特，厲聲道：“陛下！你是正金目！不要聽信白鏡的話，想想看，要是隨便移植有色目的眼睛就能變成金目，這世界早就大亂了！”實際上，他知道白鏡所說很有可能是真的，因爲以她的本事的確有可能，但現在只有克瑞特的異能能夠剋制白鏡了。
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在失去異核之後，依然能夠使用異能……她到底做了什麼？
宮螭的話卻正中克瑞特的心，他擡起頭來，喃喃道：“對……沒有異核，您怎麼可能使用異能呢，所以您一定是在騙我……一定是的。”
白鏡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學生一步步走來。
金色的光輝剎那間盛滿整個空間，光所到之處，都是他的武器。她還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咳出一口血後，白鏡突兀地笑了起來，說道：“我的確騙了你啊。”
“咔擦——”
鏡子破碎的聲音響起，鮮血從白鏡的心臟、四肢、五官不斷涌出，染污白衣，她身上早已無一處是好的。
“當時我還沒有研究出希石，所以沒辦法再造一個異核，”她咳嗽道，“我就做了一個陣在你身上。”
克瑞特有些眩暈，這時候才察覺到，他身體內的異力正以恐怖的速度流失。
白鏡勾了勾嘴角，“雖然我把異核給了你，但因爲那個陣，只要你在的地方，我就能把‘你’當做異核來吸收一部分銀異力。”不過後來，她可以用幻境給自己製作短暫的僞異核後，就不再用這種方法了。
因爲她想給自己的學生自由。
“哈、沒想到啊，你不需要……”自由。
克瑞特看着四周徹底破裂開來，而他身邊，宮螭重傷倒地，三個宮家主師渾身都是血，已然死亡。
他們的身上都充滿了他的異力，顯而易見，這些傷亡是他在白鏡的幻境中所爲。
殺了三個宮家人和重傷了宮家現任主師，克瑞特身體搖晃了一下，這是最糟糕的場面。
他將和宮家成爲勢不兩立的仇敵！
“老師……白鏡，你恨我嗎？”克瑞特感受到身體異力的流失，悲傷道，“我只是想好好活下來。”
“是嗎？”白鏡看着自己的身體潰敗，三重幻境加上之前宮家人的攻擊，她早已經透支掉了，就算是幻境，也不可能輕易移除金目的傷害，“其實我早就快死了。”
“因爲強行移植異核，我的身體從那時起，就已經被無法控制的異力傷到了根基。”
她殺不了克瑞特，不過他會因爲那個陣法，逐漸失去吸收異力的能力。
白鏡看着虛空，說道：“你能活下去，就是因爲我這可笑的天真啊。”
“我對不起您，如果您願意的話，怎麼報復都……”
白鏡咳嗽了一聲，漠然道：“報復？不需要。”
“是我看岔了眼，以爲你是‘命運之子’，就能改變那個預言，所以才把你收爲學生，但現在看來，就算是命運之子，也不過如此。”
“我該離開了。”
她沒有再看克瑞特一眼，往外走去，染成血色的白袍有着凜然。
“泰爾斯帝國，將會在百年之後，成爲世界滅亡的開端。”
“所以，我不會報復任何人。”
因爲，一切將不復存在。
白鏡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死亡，在青天白日裏化爲虛無。
直到，轉世爲施愉。
她回來了。
施愉睜開眼，對着另一個自己說道：“一個問題……”
白鏡挑眉，弧度和她一模一樣，“嗯？”
施愉：“我上週目的學生萊恩是克瑞特的後代，但他是天生的正金目。”
而據說先天正金目必然是兩個金目的後代，那克瑞特作爲僞正金目，顯然是不可能生出另一個正金目來的。
那麼問題來了……
“我怎麼覺得，我這當了開國皇帝的學生腦袋上面有點綠呢？”施愉嚴肅道。
白鏡聞言，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給克瑞特點一首綠光
白鏡：報復？不，iwillback。
施愉：所以我是終結者咯，滑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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