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作者:爆炒小黃瓜
那一刻,周姣的求生欲飆升至頂峯,她一轉摩托車把手,以這輩子最好的車技衝向廢棄公路。

  生死一線的情況下,她的腦袋反而轉得極快。

  眼前一幀一幀回放線索,最終定格在了“生物科技什麼時候倒閉”發佈的流浪漢照片上。

  照片中,流浪漢表情麻木,身上全是廉價注射泵扎出來的針孔,後面是一排迷幻的藍色霓虹燈,煙塵瀰漫,污水橫流,隱約可見一個女性全息影像在機械地搔首弄姿。

  那是嶼城最混亂的一條街,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謀殺案和搶劫案,遍地都是酒吧、黑診所和蒼蠅館子。

  相較於她後面那位半真半假的瘋子,那裏全是貨真價實的“芯片瘋子”。

  周姣調出地圖,朝那條街疾馳而去。

  可能因爲她的運氣在修好摩托車的那一刻就全用光了,行駛到一半,摩托車發出尖利的警報聲,AI提醒她,如果一分鐘內不停下來,可能會發生爆炸事件——

  周姣不禁暗罵了一聲,回頭一看,明明她已經提速到底了,卻還能看到江漣的身影,簡直跟她之前徒步逃跑沒什麼區別。

  要是她現在棄車的話,下一秒鐘就會被他的觸足逮住。

  他到底在搞什麼?

  不會真的追上她,就殺了她吧?

  周姣不敢賭。

  她咬咬牙,眼中銀光一閃,解開摩托車的速度限制,將速度提升到極限。

  剎那間警報聲響徹耳際,震得她兩眼發黑,但摩托車成功提速,兩輪幾乎離地,風馳電掣飆出十里地,瞬間甩開江漣一大截!

  與此同時,AI冷淡的電子音響起:

  “車輛損壞程度已達80%,請立即停車,原地等待保險公司聯繫您……”

  周姣嘴角抽動。

  她這時停下來,等來的可能不是保險公司,而是市政府的收屍車。

  周姣咬緊牙關,在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聲中再度加速,因爲她是靠個人連接線強行打燃的發動機,眼前頓時火花頻閃,頭腦一陣一陣發暈。

  她完全是憑着一股超出常人的毅力,在眼冒金星中保持清醒的理智,駕駛着摩托車全速前進。

  偏偏這時,AI還在冷冰冰提醒她:

  “車輛損壞程度已達90%,請立即停車,原地等待保險公司聯繫您……”

  “車輛損壞程度已達95%……”

  ——快了。

  周姣強忍住頻閃帶來的頭暈目眩,冷靜打量四周,尋找跳車的位置。

  “……損壞程度已達99%,已超出保險公司的理賠範疇……”

  周姣砰地關閉AI的提醒,冷冷道:

  “弱智玩意兒,老孃壓根沒買保險。”

  她一轉摩托車,對準一個熊熊燃燒的垃圾堆,全速猛衝了過去!

  這完全是自殺的行爲,街上的人都驚呆了,一個小攤販正在攤蝗蟲煎餅,看到這一幕差點沒能拿穩鍋鏟。

  ——不錯,這條街都是瘋子,但瘋到這種程度還是相當罕見。

  一時間,氣氛熱鬧了起來,腳步聲、吆喝聲、嬉笑聲響成一片。

  人們紛紛打開錄像功能,有打算拍短視頻上傳到網上的,有操控無人機打算跟車禍現場合影的,還有幾個戴着兜帽的小混混互相對視一眼,準備等周姣翻車後,第一時間衝上去,把她送到黑診所,摘除她身上完好的器官。

  但他們都失算了。

  ——風馳電掣之際,周姣突然從摩托車上站了起來。

  整個過程中,她的背脊始終緊繃着,身體壓得很低,如同拉滿的弓弦。

  下一刻她雙腳蓄力,直接從狂飆中的摩托車上彈跳了起來,凌空旋轉一週,在地上順勢一滾,一隻腳抵在身後緩衝慣性。

  ——整個人如同一隻合攏翅膀的鳥,往後滑翔出數十米,掀起滾滾塵煙。

  與此同時,摩托車撞擊燃燒的垃圾堆,火光轟然升起,氣浪挾着巨大的衝擊力將垃圾掀得到處都是。

  小攤販剛攤出來的蝗蟲煎餅,直接變成了塑料玻璃煎餅。

  一片混亂中,周姣踉蹌起身,顧不得眼前發黑,轉身跑進人堆裏。

  有滾熱的液體從她的鼻子裏流出來,啪嗒啪嗒往下滴。

  她隨手抹了一把,在身上一擦,心想:“我這身手不去FBI當特工真是可惜了。”

  她餘光瞥見幾個戴兜帽的人跟了上來,不像是公司的人,更像是本地混混,這些人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想跟在她的身後搞事。

  周姣冷淡一笑。

  她對付不了江漣,還對付不了幾個嘍囉嗎?

  前面有個租槍攤。她走過去,想租一把。

  小販見她是個新面孔,有點怕她是公司條子,不太想租給她。

  周姣懶得跟小販周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眼中銀光閃過,強行轉賬租了一把。

  “告訴後面那羣傻帽,我在巷子裏等他們。”她微微一笑說,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動作輕柔地理了理小販的衣領。

  ·

  周姣棄車鑽進人羣后,江漣就到了。

  起初,他是想找個由頭殺死她——如果她無法逃脫他的追捕,那她就該死。

  但他確實想知道,她能在他的追捕下,活多久。

  當她停下來去修理摩托車時,他眼中的神情一分一分地淡了下去,感到了強烈的失望和無趣。

  她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可能在她看來,他的追捕只是一時興起,抓住她以後,又會被她幾句話和一個吻糊弄過去,不會真的殺了她。

  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江漣盯着周姣的背影,眼神變得冷峻至極。

  如果當時修理摩托車的周姣回頭看一眼,就會發現空氣中擠滿了猙獰溼黏的觸足,纏住她腳踝的那一條觸足,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條。

  ——要是她離開的動作再慢一些,哪怕逃過了垃圾山的連環爆炸,也會被猛然砸下的觸足壓成肉泥。

  這一次,江漣是真的動了殺心,甚至沒有讓她察覺到觸足的存在。

  然而下一秒鐘,她跨坐上摩托車,引擎驟然發動,朝遠處疾馳而去!

  賭博一般的逃命方式。

  她卻用這種辦法真的逃過了他的追捕。

  轟鳴的引擎聲中,他們的視線交匯一霎。

  他看見她冷峭姣好的眉目,白瓷般細膩潔白的側臉,頭髮眼睫因汗水的濡溼而顯得格外濃黑。

  整個人就像籠罩着朦朧雨氣的山茶花一般,有一種冷冰冰的、霧水淋漓的美。

  他閉了閉眼,喉結滾動着,感到自己遏制不住地亢奮了起來。

  她停下逃亡的步伐時,他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暴怒與殺意交替瀰漫。

  但當她逃脫成功以後,他又感到了極度強烈的興奮,因爲過於強烈,從胸腔到脊椎都有些發麻。

  與此同時,還感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引力。

  ——他發現自己的視線,無論怎樣也無法從周姣的身上撕下來。

  不管她離他多麼遠,他的眼睛始終如黏膠一般死死粘在她的身上,簡直能拉扯出半透明的細絲。

  這究竟是爲什麼?

  江漣聞着空氣中周姣的氣味,一路追到了摩托車的爆炸現場。

  他掃了一眼滿地狼藉,眼前立刻浮現出周姣站在摩托車上凌空一躍的畫面。

  作爲人類,她其實已經非常強悍。

  但是對他來說,她仍然是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

  就在這時,江漣側頭,鼻子微微聳動,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周姣受傷了。

  連續經歷兩場爆炸,即使她的身體被他的觸足改造過,還是不可避免受了一點小傷。

  血腥味放大了她的行蹤,不出半個小時,她就會被他抓住。

  江漣神情冰冷,面上掠過一絲可怕的痙攣。

  現在,他整個人處於一種難以形容的矛盾狀態。

  一方面,他非常清楚,周姣已經做得非常好,除非他不想抓住她,否則她不可能逃過他的追捕;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她身上的特別之處。

  如果她沒有足以超越所有人類的特別之處,爲什麼他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目光?

  如果她就像表現出來的那樣脆弱渺小,壽命長度不及他億萬分之一,她憑什麼讓他那麼在意,那麼煩躁?

  儘管他極其矛盾,興奮的情緒卻一絲未減。

  離周姣的氣味越近,他越興奮,連喉嚨都變得乾渴起來。

  他的皮膚也在變得飢-渴,想要緊緊貼在她的皮膚上,但他更想像之前一樣扣着她的後腦勺,瘋狂地吮-吸她的脣舌和唾液。

  他讓她離開纔不到十分鐘,就對她想念到頭皮發麻。

  江漣的想法極其隨心所欲。

  現在,他又不想殺死周姣了,只想抓住她,嗅聞她,親吻她,貼着她的下嘴脣,吮-喫她的唾液。

  因此,當他循着周姣的氣味,找到源頭,發現那不過是一件衣服套在另一個人身上時,恐怖的怒火差點令他失去所有理智。

  ——那個人就是之前跟蹤周姣的小混混,他們是這條街的地頭蛇,專門綁架周姣這樣的上班族,送到黑診所去“掏心掏肺”。

  運氣好的話,他們能掏到高級芯片和健康的心肝脾肺腎;運氣差的話,也能鋸下幾根完整的胳膊腿兒。

  誰知,他們剛跟周姣到巷子裏,餘光便瞥見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周姣手持泰瑟-槍,砰砰兩槍幹掉兩人,緊接着一記剪刀腿乾脆利落絞緊其中一個混混的頸骨。

  那個混混只覺脖子上纏了一條柔若無骨的毒蛇,連呼救都發不出來,喉骨便發出了可怖的咔嚓聲。

  其他混混怒喝一聲,想上去救他,但周姣的身形簡直如鬼魅一般靈活,只見她兩腿絞緊那人的脖頸,同時身子柔軟往後一仰躲過迎面一擊,又砰砰兩槍撂倒兩人。

  隨着她身形的偏移,身下的混混面色發紅發紫,已然呼氣多進氣少了。

  最終,這幾個混混要麼被泰瑟-槍電得口吐白沫,要麼被周姣踢得鼻青臉腫,最嚴重的那位——也就是被江漣發現的小混混,吃了周姣一記剪刀腿,在地上喘了十分鐘才緩過氣來。

  他還沒來得及連滾帶爬離開這裏,就被江漣一把抓住了衣領。

  “……!”

  小混混從來沒有見過江漣,不知道他是非人類,但與江漣對上視線的剎那,他感到一股錐心的寒意從腳底躥起,一種完完全全來自本能的恐懼在他腦中炸響。

  這種恐懼跟被條子追捕時不同,更像是生物層面的恐懼——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被獵豹盯上的羚羊,被鷹隼盯上的河魚。

  被這麼一雙危險的眼睛盯着,小混混大腦一片空白,汗毛一根根豎起,哆哆嗦嗦地求饒道:

  “別、別殺我……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求你,別殺我……”

  小混混見他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的衣服,立刻明白他是爲了那女人而來,連忙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出來:

  “她、她往那個方向跑了……我、我沒想要她的衣服,但她好像在躲什麼人的追捕,強迫我跟她換了衣服……別看她長得挺漂亮的,完完全全是個心理變態……不僅強迫我跟她換衣服,還強迫我喝了她的血……”

  說着,小混混忍不住乾嘔起來:

  “……嘔,兄弟你說她不會有艾滋吧?”

  話音未落,小混混被江漣的眼神凍得寒毛倒豎,磕磕巴巴地問道:“……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江漣不答,只是以一種極其可怕的眼神打量着他。

  小混混看着江漣的表情,只覺寒意從尾椎骨躥起,蹭蹭往脊椎上爬:

  “我我我……我瞎說的,她的血非常乾淨,非常健康,非常好喝……她肯定沒有艾滋,相信我,我就是幹這行的,沒人比我更懂這個——”

  最後一個字尚未落地,那人只覺得脖頸被什麼絞住,頸骨傳來致命的咔嚓聲。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聽到的聲音。

  ——周姣給這個人喝了她的血。

  江漣緩緩站起,神情顯現出一種極度不穩定的平靜,面部痙攣的頻率快到駭人。

  有那麼幾秒鐘,他臉上甚至被狂暴蠕動的觸足撐出一個個小小的裂口。

  他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恐怖。

  沒有殺意,沒有怒火,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但看上去就是會讓人從心底感到恐怖。

  江漣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感覺。

  這又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與痠麻感不同,這次是難以形容的酸澀感,針一般密密地刺紮在他的心上,令他煩躁到極點,連殺人都無法排解。

  不知不覺間,有狂躁的觸足從他的身體裏鑽了出來,帶着鋪天蓋地的陰冷氣息,擠滿了狹窄逼仄的小巷。

  這種情況其實是非常少見的,他只有在情緒過分激烈的時候,纔會失去對觸足的控制。

  可是自從嚐到周姣的唾液以後,他就無時無刻不處於情緒過分激烈的狀態。

  就像現在,她爲了逃脫他,給這人穿上了她的衣服,又給他餵了自己的鮮血。

  ——這只是權宜之計,她成功騙過了他,向他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他應該爲此感到高興纔對。

  然而,他的雙眼卻隱隱發紅,胸腔如烈火肆虐,殺意暴烈起伏。

  他不喜歡她這麼證明自己。

  ——她是他的。

  每一滴血,每一塊肉,每一次呼吸,都是他的。

  他的!

  她用這種辦法逃脫他的追捕,比她脆弱又渺小的事實,更加令他感到煩躁。

  爲什麼?

  這種煩躁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他要怎樣才能找到答案?

  江漣神色陰森可怖,沒有收起觸足,就這樣循着周姣的氣味追了過去。

  但很快,他的神色就變得更加可怖。

  周姣故技重施,把她的衣服丟得到處都是。

  爲了迷惑他的嗅覺,她甚至跟一個職業女郎換了衣服,那個職業女郎每天接待上百個客人,有男有女,全身上下都是陌生人的氣味。

  想到周姣正穿着這樣的衣服,江漣眼中神情瘋狂變幻,幾近癲狂。

  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想要叫停這個遊戲。

  然而,遊戲終止的權利,卻不在他的手上。

  他找不到周姣,聯繫不上她。

  每一回,他循着氣味找過去,要麼是她丟下的衣服,要麼是沾有她鮮血的東西。

  她爲了勝利,不擇手段,對自己下手極狠,不要命一般潑灑自己的鮮血。

  隨着時間的流逝,江漣的表情從冰冷暴戾,到陰沉扭曲,再到瘋子似的癲狂,最後甚至帶上了一絲無法描述的恐懼。

  周姣只是一個普通人,體內雖然有他的觸足,但仍然是個普通人。

  這麼下去,她會死。

  “……你以爲流血就能死嗎?”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每個字都帶着瘮人的森冷意味,“你死不掉的。”

  這時,他已經完全忘了這是一場追殺的遊戲。

  ——周姣不能死。

  他必須儘快找到她。

  但是,找不到。

  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每一次,都是與她擦肩而過。

  有一回,他隔着百米遠聞到了她的氣味。那是他離她氣味最近的一次,那一刻觸足發出的狂喜嗡鳴聲,幾乎令他微微眩暈,然而等他追過去時,才發現那仍然只是一件帶着她氣味的衣服。

  轉眼間三天過去,她用這種把戲耍了他一次又一次。

  每次都是隻能嗅到她的氣味,見不到她的蹤影,更讓他發狂的是,這三天裏她身上多了不少陌生人的氣味。

  煩躁的情緒重重疊加,江漣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猙獰恐怖。

  有小混混見他攥着一件衣服,一直站在巷子裏,動了壞心思,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站着幹嘛呢,要不要哥們兒帶你去個好地方?”

  然後,小混混看到了此生最爲驚悚的一幕——

  江漣身體不動,頭卻轉動了一百八十度,以一種超出人類生理極限的姿勢,轉頭望向他。

  只見他一半面孔冷峻美麗,輪廓鋒利凌厲;另一半面孔卻像面神經痙攣般,有什麼在皮膚下瘋狂蠕動,似乎隨時都會破皮而出。

  “……我操,什麼鬼東西……”小混混嚇了一大跳,後退一步,下意識按住腰間的手-槍。

  察覺到攻擊意圖,江漣另一半面孔倏然開裂,鑽出怪異的肉質觸足,帶着陰冷的惡意猛地絞斷了小混混的喉骨。

  小混混渾身一軟,口吐白沫癱倒在地。

  觸足卻沒有就此收回去。

  江漣已經沒有心思維持人類的形態。

  他任由大量的觸足從體內鑽出,彷彿污穢惡劣的黴菌一般向外蔓延。

  它們如同一條條粗壯而扭曲的毒蛇,蠕動着,伸縮着,腐蝕着四圍的牆壁與霓虹燈,發出令人頭疼欲裂的低頻嗡鳴聲。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他接受了她渺小又脆弱的事實。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他接受了自己因一個人類而煩躁不堪的事實。

  “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周姣……”

  ——他不想再讓她逃下去。

  三天過去,遊戲結束。

  回到他的身邊。

  他要立刻,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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