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慢慢地,羽沫也生出了疑惑,或許他只不過和自己曖昧了一下,倒是自己誤會了。又想起從歌廳出來那晚,他把自己吻得七葷八素,明明就是個行家裏手,還嘲笑自己。反是自己最脆弱最丟臉的時候跑去找他,還說了那麼多傻話,他卻連句喜歡自己也沒承認過。細細回憶,東海從沒表白過,更沒有過和自己確立戀愛關係的意思,卻已讓自己失魂落魄地想着他。羽沫真是越想越氣,恨不得立時三刻跑去當面問問明白,哪怕罵他一頓出出氣,也知道那隻能是更丟臉。便勸着自己慢慢壓下這熱情,人又消沉了許多。
無滋無味地上了兩週班。
週末的時候,佟大國卻第一次來接她下班。
“那天摔門,我做的不太對。”他站在路邊的樹影裏用手遮了陽光,皺着眉:“我喝了點酒,頭腦一時發熱,也不記得到底說了些什麼,你不要計較了。隔了這麼長時間,我們都忘了吧。”
羽沫因爲眼睛不好,和佟大國交往,心裏多少有一點點自卑,一直以來都比較剋制自己,極少說些女孩子任性的話,此時心裏雖然還是委屈,覺得對方避重就輕,口裏卻是習慣性地沒有一語迴應。
佟大國看羽沫低着頭也不出聲,又道:“你挺老實的,也不鬧騰,現在年輕點女孩子這樣的少,挺難得,我覺得我們挺合適的。男人都喜歡通情達理的女人。”
羽沫側身,聲音冷淡:“你這是錯看我了,如果有些事觸碰到我的底線,我不能做到通情達理。”
佟大國笑:“不任性的還是女人嗎?何況你年紀還這麼小。我是真沒和你計較過什麼。每次都是我先讓步的,你說是不是?”
羽沫用手撫額,有心爭論兩句,想了想,自己輕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有什麼可說的。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佟大國跟上來,接着說:“我們一直以來交往都挺順利的,我想我們對對方還都是基本滿意的,是不是?而且你媽媽也對我挺滿意的,是不是?”
羽沫不置可否,佟大國卻不肯輕易放過這個話題,伸手握住羽沫的胳膊,停下腳步耐心等着,一直盯着她看,羽沫勉強地點了點頭。
佟大國笑了笑:“那我們意見統一,就算講和了。”
羽沫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天我媽說的房子的事……”
佟大國攬了她的肩,攔住她的話頭:“順者爲孝,阿姨年紀一大把,有閱歷,也自有她的想法,阿姨的想法也都是爲了你好,對不對?這件事都聽阿姨的,我們倆今後不再作無謂的討論,就此打住了。”
羽沫無語,心裏猜想佟大國一定是事前和老媽達成了某種默契,此時多說無益,低了頭繼續默默地往前走。
佟大國東看看西看看,邊走邊感嘆:“這條街這兩年越來越繁華了。我小時候可不喜歡這裏,除了棵光禿禿的老樹,都是土路,颳風下雨不好走,晴天也沒什麼可玩的地方。這經濟一搞活,小商小鋪還挺多……”
羽沫忽然剎住步子,猶疑着問道:“這是往槐樹街走?我,我不想走這條路,我們還是沿着護城河繞一圈回去吧。”
佟大國聽了高興:“我正想和你散散步呢,你看,我們又想到一塊去了,這就叫心有靈犀。我那天聽阿姨說,你跑出去了,一直挺擔心你。天那麼晚,你要是因爲生氣發脾氣,遇到壞人可怎麼辦?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呢?”
羽沫似被觸動,翹起了嘴角微笑:“遇到了壞人呢,確實是挺煩的。”又疑惑道,“你真找過我?”
“能不找嗎?到家我就後悔了。後來接到阿姨電話,一聽阿姨急成那樣,立刻下決心今後絕不在你跟前多喝酒了。阿姨這輩子帶大你挺不容易的,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你以後不許半夜到處亂跑了,真的很危險。聽見了嗎?”
羽沫聽着,覺得對方話裏倒似有幾分誠懇和關心,不覺也放緩了口氣輕輕“嗯”了一聲。
佟大國在邊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兩眼,這女孩的臉龐清純而秀氣,此刻抿緊了脣,似有點心事重重。青春的女孩子啊,透着誘人的稚氣和撩人的矜持,卻怎知已在這漫不經心中牽絆了男人的身心。佟大國自己咧嘴笑了笑,這個梁羽沫不見得長得多漂亮,可那一顰一笑卻挺討他喜歡。
“我最近和英姐忙着幾個項目,等忙過這陣,就能升職了,經理的年薪要比現在單純跑業務多不少,你不懂我爲等這一天付出了多少。等升了職,錢多些,也好將來養家。我餓了,就進這家小飯館吧,人不少,看樣子挺實惠。”
兩人找了張臨窗的桌子坐下點菜。羽沫不喜歡辣的東西,揀了些清淡的蔬菜下飯。佟大國卻無辣不歡,偷偷換了塊小辣椒到羽沫碗裏,羽沫一陣猛咳,連臉都紅了。佟大國樂不可支,一邊遞水,一邊忙道歉:“都怨我,都怨我,想逗逗你,怎麼只嚐了這麼點,都不行啊?這結了婚我們倆喫不到一塊去可怎麼辦?”
一提到結婚的事,羽沫心下又一片惴惴,咳得更厲害了。
佟大國看羽沫咳得頭上微微冒汗,猜想她因爲年齡太小,必然是對結婚心懷恐懼的,所以才幾次猶豫不決。可自己心裏卻着實不願等了,談戀愛太花男人精力,看準了不如娶回家省心,可好像是個女人都得講好些道理,她才能明白。勉強耐了性子說道:“我三十幾歲的人了,真心實意地想成個家。你雖然歲數小點,可怎麼過日子,我和你媽都會教你,你到底擔心什麼呢?”
羽沫不出聲。
佟大國接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就這樣。何況古時候,你這麼大的女人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媽了,古人都行,你個現代姑娘肯定比她們強,是不是?所以結婚是順應年紀的自然而然的事,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們結婚後,你和你媽媽我都肯照顧的,我努力掙錢,努力讓你和小孩都過上衣食不愁的日子。我不會說虛的,可我願意娶你,願意照顧好家庭,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
羽沫聽着,頭越來越低,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耳邊,佟大國開始絮絮地描繪着婚後二人瑣碎但也安穩平靜的生活藍圖。羽沫慢慢地也就變得心平氣和了。佟大國的描繪中雖然沒有什麼激動人心的地方,卻足以讓羽沫感到對方對自己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她又開始習慣性地走神,多年來,媽和自己不都盼着找個健全老實的人麼,生活原本艱辛,現實最有力量。她在黑暗裏呆怕了,她需要未來有雙明亮的眼睛替她看着點路。
“你在聽我講嗎?你要是還在糾結我哪裏不瞭解你,你把自己講給我聽,我今天有空,你講多久我聽多久,行不行?”佟大國皺了眉,看着眼前這個神思有點恍惚的姑娘。
羽沫的思緒忽地被打斷,茫然地點了點頭,又茫然地衝他輕輕地笑了下。
佟大國一愣,梁羽沫很少笑,冷冰冰的,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其他小姑娘一般活潑有趣,有時安靜得讓他覺得無聊。但梁羽沫的笑容確實純淨而明媚,讓他覺得心動,覺得她確實還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快樂與美好。
佟大國舉起啤酒瓶,仰頭幹了,問:“下週我得出差去貴州,大約一個星期。那你願意不願意好好考慮考慮,等我回來後就給我一個明確答覆?”
羽沫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佟大國總歸還是承認過圖她這個人的,這麼想時,她也鄙視了一下自己。小店裏有人喝醉了,摔了酒瓶,掀了桌子,叫罵着生活不公平,哭喊着尋死覓活。心事重重的梁羽沫和又有了些醉意的梁大國在一片嘈雜中趕忙結賬離開了小店,身後不遠處傳來了尖銳的警笛聲。
快到週末時,羽沫覺得自己已經煎熬得快茶飯不思了。她每天都在經過東海按摩店的時候,糾結痛苦。有時候快走到他的店的時候,她就故意穿過街道,走到街對面去,又傻傻地站在街對面徘徊一兩個小時。有時她奇怪,怎麼就不能偶遇蕭東海呢?可要是忽然聽到身邊有腳步聲有點像他,她就早已心砰砰地亂跳,嚇得落荒而逃,直到發現那根本不是他。她夜不能成寐,反覆思索,自己是喜歡上他了嗎?喜歡他什麼呢?他喜歡自己麼?自己願不願意和他有未來呢?他願意嗎?
實際上,除了能回答出來第一個問題,其餘的她都沒有答案。她每想一次,都會心酸得不行,因此她猜測這不應該是愛情。哪有愛一個人會這麼傷感?每想一次,她都會難過得不行,她猜測他們不像是有深緣的,要不然她如此想念他,他怎麼能沒有一點點感知,小小槐樹街上竟連次擦身而過的偶遇也沒發生呢?一念及此,羽沫竟又生出幾分疼痛的不甘心,爲什麼?她不知道。
這天下午,羽沫坐在街心的老槐樹下整理思緒,已整理了兩個小時,依然心裏亂七八糟。最終,她勸慰自己:“見到他,我就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我想那時我自然知道要說什麼或不說什麼,只要能見到他。”她站起身來,朝東海按摩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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