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後來過了鮮花季節,她就改扎紙花花圈,也很得白事圈裏的喜愛。
她扎得花籃花圈漸漸地在江寧城傳開,掀起了新的殉葬禮潮,在她那個時代該清朝才興起的花圈,就這麼憑她一手之力開始有了流行之勢。
“我看江姑娘分明也能寫出一手好字,怎麼不自己寫這悼詞,還每每多花錢請老夫來寫?”
隔壁賣書畫的趙老先生送來寫好的厚沓悼詞。
以防萬一,錦寧現在對外是用自擬的假名‘江若。’
她接過悼詞放去桌櫃上,倒了杯香茶給他:“趙老擡舉我了,我哪會寫什麼好字,不過是識些常字以便討生活罷了,題字還是要請您這樣專業的人來。”
趙老今年已是六十高齡。
身子骨看起來很是精神硬朗。
前面說過錦寧一開始請寫悼詞的是另個年輕俊俏的書生,然而那書生第二天就消失不見,附近人說是到別處考試去了,錦寧也沒多想,之後花圈店正式開起來就和這趙老一直合作。
趙老品了口茶。“小姑娘還挺謙虛。”
他偶然一次見過這江若姑娘在店裏記賬,那筆法端正,柔而有力,字不比他這個老頭子差。
三個小女子口音便不像江寧城本地人,來歷沒人清楚,特別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江若姑娘,竟一手做起來那同死人沾邊的生意,着實神祕。
錦寧含蓄地笑了笑,未說什麼,從袖裏拿出該給的酬金遞過去。
倆人合作已久,趙老也沒客氣。
送趙老出了店鋪,錦寧望了眼街上來往遊人,恍惚地眨了眨眼。
她的毛筆字是謝韞一手教成。
她不想自己親手寫悼詞,是怕因爲泄露在外的字跡再陰差陽錯被謝韞查到什麼蛛絲馬跡,說她過於謹慎也好,怯弱膽小也罷,反正小心點爲好吧。
前些時候因爲開花店賠了不少錢,省喫儉用的情況下,她百般糾結,最後也沒將那白玉鐲賣了換錢,也是因爲怕這個。她在這江寧城生活了大半年,過的很自在充實,好不容易對謝韞有幾絲淡忘的同時,偶爾的一次噩夢倒更清晰地警醒她若想永遠這麼安寧,就絕不能被他找到。
當然,若這一年裏,謝韞也已經將她淡忘是最好。
城南李家有人去世,十一和湘玉去送了花圈。
錦寧關上店門,趁着時間趕去另條街買些她們愛喫的糕點。
回去之時,繁鬧但平和的街道卻突然傳出異動,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只見一列身着盔甲佩刀的官兵騎着高頭大馬,揮鞭如疾風般衝過街道。
街上行人狼狽閃躲,一時格外紛亂擁擠,錦寧被擠在最裏面,扶着牆險些摔倒,手裏的糕點都掉了。
她慌張去撿,臉色竟變得煞白。
“甘霖爺爺的,哪裏來的臭兵卒子,這麼快趕着去投胎啊!”
有人衝着那疾馳而過的官兵氣罵。
江寧城一向富饒祥和,少有這般官兵大白天不顧街上行人縱馬亂闖的情景。
“小點聲,你莫不是想被砍頭哦,”另道聲音似乎頗有些見識,低聲道,“我看這些人一身的肅殺氣,不像是咱們江寧城那些泥捏似的兵卒子,有點像,京城來的。”
“京,京城?胡說吧你,京城那麼遠,來咱江寧作什麼?”
“我也只是猜測,說不定就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咯。”
“……”
油紙包裹的糕點被人踩了好幾腳,想也是碎的不能吃了。
若在平時錦寧定是氣得冒出國粹,可她此刻一點顧不得。
撿起糕點抱在懷裏,她始終低着頭,直到喧鬧的街道恢復平和,行人熙攘交織,剛纔官兵縱馬疾過的情景彷彿只是一場錯覺,她才緩緩擡起煞白的臉來,渾身僵冷的血有所回溫,泛涼的指依然微微顫抖着。
她一眼便認得。
那些官兵所穿的盔甲,與她在京城時見過的禁軍一樣。
他們是京城來的。
……不過這些人看着不像是來尋人的,不可能是謝韞派來抓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很是警惕不安,難說這些禁軍不知道她、亦或見過她的畫像,她須得萬般小心地躲着,直到這些禁軍離開江寧城。
如此想着,錦寧邁起有些發軟的腿,低着頭往店裏趕。
可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嚴肅的冷喝聲。
“站住。”
錦寧心頭咯噔一下。
懷裏的糕點直接灑在了地上。
“轉過身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錦寧一聽就慌得渾身冒冷汗。
是來抓她的,竟然是來抓她的。
她本能地撒開了腿就跑,頭也不敢回,然而還是在拐角被人追上。
對方扣着她的手腕,扯進了巷子中。
錦寧奮力抵抗,一擡眼卻看到張輪廓冷峻,但神情柔和透着點笑的臉。
謝容壓低了身,看着她:“我又不喫人,你跑什麼呢?”
“……”
錦寧倒抽一口涼氣,隨即泄了力般癱在牆上。
她閉了閉眼,靜靜緩了好一會。
謝容彎脣,屈指,碰了碰她的臉,被錦寧睜開眼擡手狠狠一用力揮開,她猶不解氣,又忍不住惱意擡腳踢了他一下。
“你故意嚇我的是不是!”
這大半年裏,謝容偶爾會來江寧。
他說是來探望屬下,卻每次都是有意無意在錦寧身邊晃盪,但又不曾越界,再有他冒着性命帶她出京城的恩情,她怎麼好對他冷臉?
衣襬被她踢的沾了些灰塵。
謝容輕挑了下眉,心下愉悅。
這怎麼不算親密之舉?不枉這麼久的忍耐,總歸是有些迴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