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莫言归
莫言归在床上静静躺了许久,一直听着巴金轮进到了百裡纤纤的房中。她原本以为以百裡纤纤的脾气,三拳两脚便会将這個小淫贼给打出门来。可等了良久,那屋裡却沒了动静。
她披着单衣起了身,有些茫然地站在窗前,不知何时,百裡纤纤屋裡传出一声怪笑,接着烛火一暗,便悄然无息。
時間一点一滴的過去了,莫言归的心也渐渐冷寂了下来。约莫一個时辰以后,她看到一個人摇摇晃晃地从百裡纤纤屋裡走了出来,這人脚步虚浮,四肢无力,弓着腰直接钻进了巴金轮的屋子。
莫言归痴痴地望着窗外的這個人影,她的指尖已紧紧抠在了窗棱上,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木框之中,紫黑的血很快渗进了木头的纹理之中。
一個时辰,他在她屋裡呆了一個时辰,一個声音在莫言归脑海中回响着,她内心狂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本该如此。是啊,大概是出来太久,自己都忘了,我莫言归是什么人,我又岂能奢望什么……
她轻轻抚過脸颊上的伤疤,那裡如今只剩一道淡淡的白痕。呵,在這裡纹一朵红梅么,可是這朵梅花,早已偷偷刻进了我莫言归的心裡了吧。
真是個偷心的淫贼,可除了心,我還剩什么?我不会做饭、不会做女红、不会打扮、不会照顾人、不会聊天解闷,除了杀人,其他什么都不会……我只是一個连采花贼都不愿意光顾的女人……
“归归,归归……還记得娘說的话嗎?”
“娘亲,归归记得,归归是纯阴之体,归归的命裡,沒有男人。”
“归归,你要记住,命裡不给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是,娘亲,命裡不给我的,终究不是我的。”
……
“原来,這就是宿命……”莫言归自嘲道。
是的,哀嚎在我刺下的无数亡魂便是宿命,
遇到他也是宿命,
合欢双修是宿命,
陌路,也是宿命。
莫言归紧紧抿着嘴唇,撕下一块衣襟,裹住受伤的手,接着一指点在自己的胸口。经脉中的真气顿时如沸腾一般,那源自双修的玄天阳气,被她从丹田气海中强行剥离出来,随着经脉逆行,一丝丝地被挤出体外。
她双目中紫芒大盛,這天地间的玄天气息何其磅礴,既已阴阳融为一体,再强行剥离,又需要经受怎样的痛楚!
可既然心已不在,又怎么会還有痛楚……
命裡不给我的,我莫言归不稀罕!
……
巴金轮捂着下巴,在床上辗转反侧。方才在莫言归的屋外,他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一颗色胆终究還是被莫师姐的赫赫威名吓了回去。
自诩为淫贼中的后起之秀,踏入江湖许久,却至今未能有所斩获,令巴金轮這一夜又是心焦,又是难過。待狂练王八拳的兴奋劲头一過,他终于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巴金轮破天荒地沒赖床,早早便起来,在房中刷牙净面,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又到院外温习了一遍拳法,才回到院中。静待饱餐一顿后,好好去收拾牛七、牛八那几個不开眼的小子。
却见百裡纤纤正一脸茫然地站莫言归的屋门口,口中喃喃自语:“人哪去了?”
巴金轮心头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抢入屋中,四下打量。只见屋裡所有的物事,都归于原位,唯有那套紫色的交领襦裙,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
他脑袋嗡地一下,却马上又强自一笑,“原来师姐也每天這么早就去晨练啊,我去喊她回来吃早饭……”說着,扭头朝外走去。
他跑得是如此之急,以至于百裡纤纤伸手都沒有拉住,反被他带了個踉跄。
风声呼呼地从他耳边刮過,不知不觉间,他已狂奔起来,以他现在的功力,即便沒使用任何轻功,整個人也如一道虚影一般,沿着乡间小路朝村口而去。
牛家村村口,早起的乡民们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健壮的农夫唱着小调,挥汗如雨地耕作着,放牛的童子坐在牛背上,优哉游哉地吹着竹笛,唯独不见的,却是那一抹紫色。
是了,师姐她早上有时会到湖边去溜溜弯,逗逗鱼儿。巴金轮又拼命朝湖边奔去,晨间露重地滑,他连着栽了几個跟斗,待跑到湖边之时,已成了半個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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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村裡牛大伯正和几個渔夫解开缆绳,竹竿一撑,便要下湖捕鱼。巴金轮上去便抓住竹竿的一头,急问道:“牛大伯,可有看到我师姐?”
“师姐?”牛大伯有些摸不着头脑,“哦,后生,你是說你媳妇吧,怎么,你把媳妇都弄丢了?老汉俺沒见過哈……不過老汉可丑话說在前头,不许去找俺家三姑娘哟!”
巴金轮一把甩开竹竿,扭头便走,沒跑几步,便结结实实撞在了什么人胸口。他抬头一看,正是昨日痛殴了他一顿的牛七、牛八等人。
“哎呦,怎么了,你媳妇丢了?”牛七乐了,“难不成昨天看到你顶着俩熊猫眼那怂样,气得跑回娘家了?”
巴金轮猛地推了牛七一把,夺路便走。
牛七沒防备,差点坐了個屁墩儿,顿时大怒,“你這小子還挺横,你媳妇丢了推俺做啥?俺要是你媳妇,看你這熊样,也得跑!老八,给我揍他。”
一群后生撩起袖子便围了上来,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巴金轮蹲下身子,勉力护住头脸,脑袋中却全是牛七刚說的话,师姐是恼我了么,师姐绝不会因为我被人揍一顿而恼我的,难道是因为我昨晚偷偷进百裡纤纤屋裡的事情么……
忽然,他脑海中一個画面闪過:
“我爹有四十七個双修伴侣,所以我娘只和他有三夕之欢的机会,我至今也沒有见過我爹长什么样。不過,从我十八岁那年起,我爹就只有我娘一個人了,你懂嗎?”莫言归一指点在他的咽喉上,尖利的指甲已划开了他脖颈间的细皮嫩肉……
一瞬间,巴金轮背心都被冷汗湿透了,师姐這次只怕是真的恼了。他刚想狠狠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可护住头脸的手一松开,面上立时便吃了一记重拳。
巴金轮完全不记得运功抵抗,整個人便被這一拳打的翻倒在地。他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任拳头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师姐她只怕是真的离自己而去了。
……
巴金轮是被百裡纤纤领回去的,這次的惨状更胜昨日,但更大的不同在于,巴金轮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好歹你也是個江湖人,怎么就被一帮村民打成這样。”百裡纤纤嗔怪道,說归說,她還是拿着块湿布,帮她擦着眼角的淤血。
若在平时,他必定要反驳一句,自己這脸上的伤,也有你百裡纤纤那一梳子和一记飞腿的功劳,而今天,他只是嘴裡念叨個不停,“师姐走了……师姐走了……”
以至于到后来,把百裡纤纤也念叨烦了,干脆把手中的湿布砸在他脸上,气鼓鼓地出了屋。
巴金轮仰倒在床上,任由那块湿布盖住了脸。自从离开苏州,他与莫言归便不曾分离過,這一路经历奇险,让他的心中渐生出一种从未有過的情愫,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他的心一点点沉沦下去,出道以来一直支撑他的信念开始松动起来,如果身边這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最终都离自己而去,他即使再追逐得更高、更远,终究不過是让自己一次次地如今日一般失魂落魄。
难道现在這般撕心裂肺的难受,便是情么?莫非真如东方白所說,這采花一道,绝对沾不得一個“情”字?
都是狗屁!他忽然扯下脸上的布,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巴金轮還就喜歡师姐了,那又怎么地,只要师姐能在我身边,便不做這采花门的门主又如何!
一念及此,他便跳下床,抓起包袱,径直出了屋门,向院外走去。
“巴金轮,你去哪裡!”背后响起百裡纤纤惊怒声。
“我要回合欢谷,我要去找师姐!”
百裡纤纤捏着一根烧火棍,如使长剑一般抵在他的背心,“巴金轮,你還是不是男人!难道這天下之大,你就只会躲在莫言归裙子底下活着么?”
“你說什么?”巴金轮转過身来,双目如火。
“你曾经答应過我什么?說好了要先跟我上少林寺,然后帮我去找小师妹,男人一口吐沫一個钉,你說话到底還算不算数。”她不屑地道,“看来,這些你都不在乎。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個性张扬,言语轻佻,沒想到你真是個只会围着女人打转的龟儿子。”
“那牛七說的一点沒错,亏你還自诩为淫贼,除了插科打诨,跪地求饶,满口胡言乱语,你還会什么?文,不能以理服人,武不能独当一面,我要是莫言归,我也看不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