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吾乃楚國人
高臺原是越城舊址,爲古越國進犯楚國時所築。越國兵敗後,楚國將越城夷爲平地,土木瓦石堆積成高臺,後隨着滄海桑田變幻爲塵土,只餘伏龜樓佇立在高臺上,成爲江南登高攬勝之地。
出了朔北王府,爲避開耳目以免暴露身份,蘇幕遮與葉秋荻選了一條僻靜的小路趕往城南郊。
風雪漸小,放眼望去,荒野上草木凋零,惟餘白莽莽。倆人打着油紙傘行走在田埂上,如滄海之一粟,但心上人在身旁,因渺小而生的孤單寂寥並未上心頭,留下的兩行腳印成爲了最親切的陪伴。
“切記!莫施展谷裏的功夫,也別用撥雲手,打不過人認輸便是,莫逞強。”葉秋荻不住地對蘇幕遮諄諄教誨。
她倒不怕蘇幕遮缺乏克敵制勝的手段,蓋因藥王谷藏書閣歷經數百年穀主收集,別派武功絕學甚多。以蘇幕遮貪多嚼不爛得性子,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他件件耍的有模有樣,但都不精通,不過用來應付武比應該是足夠了。
“安心!”蘇幕遮自信滿滿,“今日我便一展平生所學,讓他們見識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天才。”
“大言不慚!”葉秋荻對此嗤之以鼻。
在葉秋荻這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頂天才面前說大話,蘇幕遮不覺羞愧,反而義正嚴辭道:“你就不能誇你親愛的師弟一句!老打擊我,本王都沒信心上進了。”
“是,是,是。”葉秋荻忙敷衍的點頭,“小蘇子武功蓋世,天下第一。小女子仰慕的恨不得以身相許。”
“嗯!”蘇幕遮忙點頭,“以身相許這個可以有,要不我們現在折回去?”
“滾!”葉秋荻拍了蘇幕遮後腦勺一巴掌,“盡做黃粱夢。”
“本王這可不是黃粱夢。”蘇幕遮跑幾步,回頭對葉秋荻道:“本王這夢可是會夢想成真的。”
追逐打鬧間,倆人繞過一方被雪覆蓋的池塘,拐上了一條寬敞大道。在他們前面有兩人一驢冒着風雪緩緩前行。
驢背上坐着一駝背老人,身着破棉襖,破棉褲,棉絮由破口處冒出頭來。他上半身披蓑衣,頭上戴着斗笠以遮擋風雪,斗笠下露出的下巴皮膚乾枯如樹皮。老人佝僂着身子不住地咳嗽,喉嚨間歇時發出“呼嚕嚕”拉風箱的聲音。
一把細劍被竹匣子包住了,只餘黑色圓潤劍柄在外,掛在了驢背觸手可及之處。
在前方牽驢的是一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國字臉大眼睛,老實木訥。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破舊棉襖,手上無遮擋風雪的斗笠與油紙傘,眉毛、肩頭、頭髮、後背皆落滿了雪花,有些已經融化,正在慢慢地溼透棉衣。
在超過這一老一少時,蘇幕遮回頭恰好見了少年的模樣,見他臉頰被凍着通紅且生起了凍瘡,右手縮在袖筒裏,滿是凍痕的左手與繮繩似乎長在了一起,牽着驢,小心翼翼地走着,深怕有任何顛簸。
他白色眉毛下的雙眼緊緊盯着前方,不着一絲神采,如填海百年後的精衛,早已不知爲何填海,只是機械般的重複着,了無生機,便是”精衛、精衛“的悲鳴也不再發出。
蘇幕遮停下了身子,又掃了一眼駝背老人,將油紙傘向少年遞過去。
少年停住腳步,目光木然的移向蘇幕遮。
蘇幕遮笑道:“儒家《大學》雲:楚國無以爲寶,惟善以爲寶,吾乃楚國人,亦應如是。”
少年一頓,靜默良久後,方伸出右手接過,那隻右手也結滿了凍瘡。
“謝謝。”少年淡淡地說。
“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
蘇幕遮嘀咕一句,向少年與老人點頭,後退一步轉身鑽進葉秋荻的油紙傘,向遠處匆匆趕去。
被蘇幕遮冠冕堂皇的攬住腰身,葉秋荻無奈道:“老實說,你趁機將傘送給旁人,是否還有別的壞心思?”
蘇幕遮左手將傘接過,傾向葉秋荻一側,右手隔着衣服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腰肢,卻道貌岸然道:“本王心善,向來看不得旁人受苦,總想盡些綿薄之力,怎到了你這裏就是不懷好意了?”
“少貧嘴,我說的是這個!”葉秋荻揪住他的手。
“積德行善後就不許本王要些獎勵了?”蘇幕遮理直氣壯。
倆人很快上了大道,又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來到了白家南山學院即南陽堂前。
南陽堂前有一大塊寬敞平地,平地中央早已經築起了臺子。在臺子向北正前方,又有一搭着茅棚遮雪的平臺。臺上一左一右坐着衛司空與僧人虛,他們左右又分別坐着軍中將領與代王上出席的********蘇平仄。
正中間軟榻上的位置卻是空了下來,那裏是蘇幕遮的位置。朔北王雖託病未來,但南陽堂依舊將位置留了下來。
臺子左側新建一小樓,爲世家子弟或權貴臨窗觀看武比之用,樓內菜酒茶飯樣樣俱全,南陽堂倒是趁機做起了生意。
對建康百姓而言,掄才大會武比也是一年中盛事。相較於文比上的脣槍舌劍,高臺上的拳拳到肉纔是他們能欣賞過來的,甚至比角抵、戲園還要吸引人,以至於風雪也不能止住他們的熱情――武比尚未開始,臺子前已是人山人海。
平臺四周也有百姓飲茶用飯的去處,在那些新近搭起的棚子中,建康城內見過的美味與小喫在這裏幾乎都能找到它們的身影。蘇幕遮到後便先跑到攤子上買了一包炒栗子,才與葉秋荻遞交了牌子,進了臺子右側由北府軍把手的棚子。
棚子裏聚集的全是參加武比的各路高手,高的矮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美的醜的,男的女…的。
蘇幕遮環顧四周後詫異的發現,葉秋荻居然不是唯一參加武比的女子,尚有兩位烏衣姊妹花站在棚子中。
姊妹花姿色秀麗,其中一位少女對着高臺指指點點,躍躍欲試,似有些迫不及待;另一位與她肖像的女子則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對周圍的目光視而不見。在葉秋荻進來後,方有些詫異的掃了她一眼。
葉秋荻也看到了,笑道:“看來巾幗不止我一個。”
蘇幕遮回頭,又見小九揹着雙刀,司馬遼雙手抱劍靠在牆角。倆人臉上扮出又冷又酷的表情,還微微的仰起頭,以四十五角仰望天空,眼神中流瀉出悲天憫人的情懷,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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