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走

作者:未知
出了姚城,因着現在是秋初,天氣理所當然的涼爽起來,在這並不刺眼的天空下面,甄林儉與高明雪一前一後的走着,雖然是一前一後,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只不過半步。這條路是官道,中間一條泥鋪成的馬路,馬路的寬度足夠兩輛中型的馬車通過,只不過來往的馬車全是小型的,畢竟這個地方常年溫度較高且沒有什麼值得觀賞的景色,即使是那些貴客到穠嬌賞玩,也不會大張旗鼓的來。 馬路兩邊是人行道,按照高明雪的說法走官道不容易迷路,這麼長的一段距離,指不定去了其他路兩人便一個人遇不上了,更何況離開。甄林儉並沒有對高明雪的決定表示任何的懷疑。大安對於道路有嚴格的規定,人行道與馬車道嚴格的分開,並且人行道也分成兩個方向,左邊是離開姚城的方向,右邊是進入姚城的方向。甄林儉左右看着來往的人,一路上穿着錦衣的人沒幾個人,就連馬路上來往的車輛都是樸素的着色,大部分都有馬車租車行的標誌,只是甄林儉不能透過簾子看見馬車裏坐着的人。 高明雪與甄林儉臉上的表情完全不同,離開落日山時是什麼表情現在就是什麼表情,曾幾何時的甄林儉懷疑高明雪完全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只是到現在他才完全確定了高明雪不會在笑了,就連哭或許都看不見了。甄林儉並不意外,只不過在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姐姐,高明雪在皇宮中救了姐姐一命,這話是姐姐親口說的,甄林儉記得清清楚楚,只是現在這個情況他除了能給自己一個交代之外,還能個誰一個交代? 甄林儉想着事情,腳步不覺的加快,原先是想按照高明雪的步伐來的,但是心中的千千萬萬的思緒引導着甄林儉的腳步不自覺的加快。走在甄林儉旁邊的高明雪臉上的表情總算是有了絲崩裂的痕跡,高明雪沒想着開口說話,只是腳上來回擺動的動作加快了許多卻也不能夠趕上甄林儉的進度,高明雪覺得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悅,此時此刻她似乎忘記了曾經說過的話,而是快跑來到甄林儉的面前說:“林儉你等等我,我追不上你!” 追不上?甄林儉在心中重複着這三個字,接着又在這三個字的後面加上了問號,對啊。甄林儉轉過頭望着纔到自己下巴的高明雪,對啊,他與自己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何必強求彼此之間的步調一致呢? 高明雪疑惑的望着甄林儉的白淨的臉蛋,對於自己破功的心中有一絲絲的害臊,但是又如何,這怎麼可能收回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便是這麼來的吧!高明雪望着甄林儉說:“怎麼了?”高明雪說完立刻就將自己的頭轉回來,故作鎮定的望着前方,兩邊的臉在發燙,高明雪知道,但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能夠舉起雙手去觸碰自己的臉蛋,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後果便導致她不由自主的將一雙冰涼的手放在臉蛋上,發現自己做了這件事之後十分後悔的將雙手放下來,驚訝猶疑之際發現自己還是之前那副樣子,哪有什麼變化。 甄林儉回過頭,見着高明雪這副模樣十分訝異,好不容易適應了高明雪一百八十度的變化之後的,高明雪突然變回來原來那個樣子,甄林儉一時之間驚訝難抑,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張嘴姐姐巴巴地說:“你……究竟是人是鬼?”後面四個字不是好話,甄林儉反應快了些,後面四個字幾乎是在半息之間說完。甄林儉畢竟還是個臉皮薄的人,畢竟他的臉皮還沒有受到世界大部分不要臉的人薰陶,因此還是個謙謙公子的俏模樣。 “嗯?”高明雪一時之間沒有明白甄林儉在說什麼,於是側着頭望着他。 甄林儉意識到自己失態,故作鎮定的轉過頭,刻意用着平時的聲調說:“沒什麼。” 恰在此時微風從旁過來,他擡起頭望着前方,頭髮上綁着的淡青色的頭巾隨着風在空中飄揚,高明雪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將那隨風飄揚的頭巾抓住,忽然高明雪笑了起來,甄林儉因着頭巾綁的是活結,被高明雪的手勾住之後便輕輕鬆鬆地從甄林儉的頭髮上滑落。甄林儉本就用着這根頭巾粗粗將自己的頭髮束起,只因着今早走得粗忙,便隨意的將頭髮弄起來。 高明雪有些意外,手裏還牢牢的抓住淡青色的頭巾,兩人就這麼停留在遠處,從他們身後走過來的人們都用着一種奇怪且訝異的神情望着兩人,甄林儉的頭髮四處散着,因着有風,髮絲輕柔便被這微微涼爽的風吹起來,沉默並不久。甄林儉率先從這段沉默中醒過神來,他舉起右手從高雪手中取下自己的頭巾,緊接着將自己的頭髮從新束起來,因着害怕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把兩邊尾部撿起來繫上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甄林儉轉頭望着還在發呆的高明雪說:“愣着幹什麼?走吧!” 高明雪發下因發呆舉在半空中的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率先往前走了一步,甄林儉笑着搖搖頭,現在的高明雪與以前的那個她一模一樣,甄林儉覺得親切,似乎那段時間變得陌生的高明雪從沒有存在過,只不過其中有些許不同,兩人未去談,過去是什麼樣子,無需去過於在意,只不過心中有結,便去解開。沒有人是真的沒心沒肺的,要麼是真的不在意,要麼就是已經已經了結之後的釋然,誰會不在乎自己心裏傳來的不適以及微微麻酥酥的感覺呢? 甄林儉在路上不自覺的想起姐姐,自從姐姐到了郭城的半個月左右,甄林儉算着日子,的確是那麼長的時間,甄林儉再也沒有收到了甄林嘉的消息,擔心歸擔心,但是郭城不也有許許多多的犯生教的人,甄林儉相信甄林嘉的本事,本與人不同,怎麼與尋常人的想法相同呢??兩人本就是龍鳳胎,龍鳳胎之間還是有心靈感應這個特別的存在的,甄林儉心中並沒有預示到人很的危險,因此又將自己心中的糟糕的想法摒棄。 親人?這個詞好像在榮世厚的字典裏並不存在,但卻在許悽然的一生中悲慘的存在着,眼前這個人殺死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朋友,但好在犯生教與天安教之間有了約定,無論是好是壞,至少兩個孩子還活着,至少犯生教還活着,犯生教是個護短的門派,只要傷害,便一輩子糾纏不休。許悽然知道,至少在決定與犯生教結親時就知道了,但不能親眼去看是件多麼遺憾的事情。許悽然望着門外的世界,這裏是處遠遠的屋子華麗得就像關金絲雀的籠子,但此時此刻,許悽然將放在牀邊沿的瓷瓶撈起來,揭開瓶塞將裏面的液體一飲而盡。 藥效揮發得很快,許悽然幾乎是在喝下藥的一瞬間傾倒在地上,瓷瓶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但是沒有碎,反倒是順着地面從牀這邊滾動到屋子外面,緊接着滾到了屋門前,在許悽然嚥氣的那一刻碎裂。許悽然微微側着身子。臉上有份安詳的笑容,死亡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可這間屋子裏連最簡單的屏風都沒有,去撞牆的死法又太過於痛,她不怕死,卻很怕痛,但怕痛的她仍舊撞過牆也撞過各種各樣的箱子,但是最嚴重的只不過是痛暈過去,死亡那就太過於遙遠。 終於有人來聯繫,這個人是個小姑娘,犯生教常用小姑娘來做眼線,因此許悽然一下子就猜到這個小姑娘來自於哪裏,兩人的見面就像是一場本就該早早變成現實的場景,而如今這個場景卻晚了許多天,只不過一模一樣的是許悽然見着那小姑娘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快速的塞進許悽然懷裏。許悽然有些懵逼,但轉眼之間便知道自己長年累月的願望在此刻總算是得到了回答。許悽然見着那小姑娘要離去,在最後一刻拉住小姑娘的手說:“有沒有人說過,也許你們並不是人?” 小姑娘被許悽然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了一跳,在許悽然的盯視下一步步後退,好在犯生教每個人都擁有天生冷靜的本領,即使被嚇到也閉着嘴靜悄悄的往後退,或者更加暴躁的出手傷人,這個小姑娘很顯然屬於前者。其實許悽然自己也被自己的話嚇到了,但眼前的小姑娘已經被門檻絆倒在地上,不過沒有關係,從今天開始往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皆於我無關。 許悽然將藥放到牀沿邊,來到門前,現在還是下午的時光,榮世厚此時此刻一定在前面的書房裏工作,許悽然便來到門後將一顆頭伸出門外左右張望,的確如同榮世厚所說,這座金絲籠附近沒有他人。許悽然將門關上,在屋子中間走來走去,心中焦急,死或者生在此刻成了一個單項選擇,這一瞬間許悽然面前晃過了許多人的影子,丈夫的,兒子的,女兒的,許悽然想着榮三春淚水就自己從眼眶中落了出來,許悽然想着了榮世厚,腳便開始動了,這輩子自己無論是生還是死,女兒與自己永遠都不會見面。許悽然走到牀沿前,右手輕輕地將放在牀沿的瓷瓶撈起來。 許悽然是刻意將這瓷瓶放在牀沿的,因爲天意會將這瓷瓶刻意掃落,而此時天意似乎是站在閻王這邊的,許悽然右手握着瓷瓶,左手將瓷瓶的瓶塞揭開,一個清新甘甜的味道從瓷瓶中傳出來,許悽然深深吸了口氣,大腦已經有了暈眩的感覺,許悽然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右手迅速擡起,她咕嚕咕嚕的喝下了瓶子中的液體,瞬間便被這藥效包圍,整個人攤到在地上。也許在此刻世間有許多人悄無聲息的死去,但都是死亡,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何必去糾結怎麼個死法,在閻王爺面前都是個即將轉世的靈魂。 榮三春坐在殿前的小亭中,小亭修在一處人工大早的湖上,榮三春身子微微向前,便能夠看見湖中竄來竄去的錦鯉,它們都擁有喜慶的顏色,但它們只是想在榮三春這裏討到一口喫的,榮三春從一旁茗心雙手端着的碗中抓出一些魚食,就像是仙女散花一般將手中的魚食輕輕灑在水面上,忽然心尖傳來刺痛,這種刺痛來自於對母親的思念,來自於榮三秋與薛海棠見面時那個場景帶來的打擊。榮三春對於母親的唯一印象停留在一張擁有暖暖的笑容的嘴角,而對於母親的面容她卻記不清楚了,有多少年沒有見過母親了?榮三春本是在心中問着自己,但卻不小心說出口。在榮三春一旁立着的茗心嚇了一跳,瞬間茗心知道自己這種做法是不和規矩的,馬上就將頭低了下去。 傍晚的夕陽在西邊格外的奪目,從榮三春這個方向能夠擁有一個非常完美的夕陽,但是這夕陽很快就被那高高的城牆擋住,榮三春看不見夕陽,這高高的宮牆也像是一個籠子的一邊,牢牢的困住了這裏面所有的人,榮三春忽然想起了妹妹,如果大安還是大安,那她將會永遠被關在這個地方,一個華麗的金絲籠中。榮三春忽然哭起來,在相府大家都是這麼形容母親的,一個美麗的女人,一個被囚禁的女人,究竟在父親心中什麼是愛?什麼又是親人?榮三春問自己,顯然沒有答案,但她不敢問榮世厚,因爲得到的結果很有可能的全家消失於陽間。 夜晚的甘城有微微的涼風,清爽,榮世厚在沒有月光的月色下推開了面前這扇門,籠中關着一個美麗的女人,籠子整個被被人成倍生長的白髮填滿,榮世厚在門前蹲下身子將門前這一縷縷白髮往旁邊捎捎,緊接着走進去,他背上揹着些東西。榮世厚小心翼翼的走進去,說:“然姐姐,我帶了作畫的材料來,你好好躺着,我爲你做一幅畫。” 許悽然的眼睛動了動,連帶着眼皮也往上挪了下,但這只是一個輕微的動作,在榮世厚這個位置不足以看到許悽然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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